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第二天一上班,我首先去了门副书记的办公室,问他是不是像万祖溪说的那样,我真的被调到了筛沙车间当筛沙工了。
门副书记说:“没错,从即日起,你就是一名光荣的筛沙工人了。”
“光荣吗?”我问。
“怎么不光荣,我们每一个共青团员不是经常说吗,我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这话不能只停留在口头上,还要落实到行动上……”门副书记忽然放低了声音说:“于燎原同志,这已经是照顾你了,要是换上任何人,恐怕早就被开除厂籍了。”
“那我应该感谢谁呢?”我问。
“万祖溪没跟你说吗?首先要谢谢高昌顺,他不仅把他的那封匿名信撤了回去,还提议厂里不要开除你的厂籍;其次还要谢谢厂里,如果厂里不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态度,你恐怕也就卷着铺盖走人了。”门副书记。
我走出门副书记的办公室,才确定万祖溪昨晚上说的不是玩笑话。
可是有个疑问强烈地让我困惑,高昌顺不仅撤回了那封匿名信,而且还替我求情不要开除我的厂籍,这不符合高昌顺的性格啊,是谁有这么大的能量,能让高昌顺这么俯首帖耳地去为我说好话呢?
我想弄明白这个为我保住厂籍的无名英雄到底是谁?
我推开万祖溪的办公室门,直截了当地问:“祖溪,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你找人说服高昌顺撤回匿名信的?”
“真不是我燎原,我可不当无名英雄,要真是我的话我就让你到‘环翠楼酒店’……哎燎原,你去问问海洋和黄文娟,兴许他们两口子知道。”
“那我找海洋去。”我隔着窗户往维修班门口看看。
“看什么看?海洋不在维修班了……”万祖溪说。
“不在维修班了?是不是辞职去当‘环翠楼酒店’的副经理了?”我说。
“你想哪儿去了,他接替你的岗位了,大概正在宣传科喝茶呢。”万祖溪说。
“什么?”我顿时无言以对心灰意冷,感觉我的前途一片黑暗。
本来还想到宣传科收拾一下我的东西,想了想算了,遇到海洋我们彼此都会尴尬的,想跟海洋打听高昌顺的事也暂时放一放。
我出了办公楼,直接去了筛沙车间报到。
筛沙车间的冯德贵主任见了我,对我说的第一句话至今我还记得:“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哈……”
我看了看坐在办公桌前,一边抽着烟一边敲着桌子的冯德贵说:“我是来报到的,请安排一个我吃饭的活。”
大概冯德贵知道我刚从拘留所出来,也听说过我把高昌顺的肋骨打断了,再加上刚才他对我的讽刺,我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而是老成持重地看着他,他心里明显地有些怯场。
“先筛几天的沙子,干不了再找我。”冯德贵说完又朝门外喊了一嗓子。
一会儿,一个三十多岁、头上围了个花头巾的黢黑肥胖的妇女走进办公室。
“半吨,”冯德贵指指我,“他叫于燎原,是机关下来体验生活的,先到你们筛沙五组。”
“好好,”肥胖女人晃了一下身上的肉,看着我咂咂嘴说,“这细皮嫩肉的干这活,可惜了的,不要紧,干不了我帮你。”
“你贵姓?”我挺感动地问。
“我贵姓……嗨,么贵姓的,就叫我胖姐吧。”胖姐说。
“不大好吧……”我说。
“比叫我半吨强。”胖姐睃了一眼冯德贵。
就这样,我正式成为了一个光荣的筛沙工。不干不知道,一干还真的不行。筛沙这活不光拼的是体力,还要拼的是心态和人缘。
厂房里噪音超标,尘埃弥漫,三轮柴油车“突突”地冒着黑烟,把粗沙送进厂房,又“突突”地把筛好的细沙拉出厂房。
每个筛沙工跟前都堆着筛好的细沙,一堆堆细沙拍成整齐的梯形,随时喊测量员来测量。测量员熟练拽着米尺,于是把测量出的长宽高的数字往本子记着。
首先你要完成每天的工作定额,你才能保住一个月二十六块五的基本工资,筛多余的部分就是工资以外的收入了,叫多劳多得。
我发现我吭哧吭哧干了一天,只能勉强完成当天的基本定额,也就是说只能拿着基本工资。胖姐每个月的收入最高,除了完成基本定额外,还能多完成不少,一个月下来工资是三十八块五左右。
现在看看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可那个时候,全国工人阶级的收入水准都差不多,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那时候一个人一个月的生活费都超不过十块钱,胖姐每个月多出的十多块钱将意味着什么。
胖姐确实能干,浑身的肉一哆嗦,一大铁锹的沙子就飞似的均匀地撒在筛子上,频率很快。
我就不行了,先把沙子铲到筛子上,再用铁锹把沙子摊开,速度就显得慢多了。
中午到食堂排队打饭的时候,胖姐在后面戳了我一下,我回头,她指指靠窗的一个桌子说:“一会到那儿坐,我跟你说说话。”
我点点头,觉得胖姐挺有意思。
打上饭,我就到了靠窗的桌子那儿坐着等胖姐。
一会儿,胖姐笑呵呵地坐到了我的对面,从包里拿出了两个咸鸭蛋,她一个我一个,说:“吃,俺家鸭巴子下的。”
我挺难为情的看着她,她见我不好意思,拿起咸鸭蛋往我跟前一磕:“还得我给你扒皮啊?”
“不用不用,胖姐,你找我有事?”我问。
胖姐看了看周围,倾着身子小声问:“你是不是犯了错误被厂里发配到了筛沙车间?”
我点点头。
“打架?”
我还是点点头。
“冯德贵那个彪样还糊弄我,说你是从机关下来体验生活。”
“他那是给我留面子。”我说。
“他给你留面子?你要是这么寻思他你就上当了。”胖姐撇撇嘴。
我纳闷地看着胖姐。
胖姐说:“你可防着点冯德贵,这人黑着呢,他背后跟老娘们说你是因为乱搞男女关系被下放的……所以说,你可不要被他两面三刀的彪脸糊弄了,但是也不要得罪他……”
“为什么不能得罪他?”我问。
“我看你这人挺仗义的,干活又实诚,不能傻了吧唧地光低头干活,也要抬头看路,为什么不能得罪他?”胖姐看看周围又说:“测量员就是冯德贵的嫡系部队,每天测量员测量的筛沙数据,都要经过冯德贵的过目,冯德贵就在数据上做手脚,谁给他进贡他就偏向谁,我每个月都要孝敬他两条烟,咱老百姓还不是想多挣点钱……”
“他这不是破坏多劳多得的政策吗?欺骗厂子。”我说。
“这都多少年了,谁管?没有管。”胖姐撇撇嘴又说:“厂里谁还拿个米尺来重量一次,就是查也查不出来,死账。”
“那你的意思也让我孝敬冯德贵?”我问。
“不是这个意思,”胖姐戳了我一下额头说,“我的意思就是,你在筛沙车间要想多挣点钱,就要和测量员还有冯德贵搞好关系,测量员的米尺稍微耷拉那么一点点,你的两顿饭就出来了,要是得罪了冯德贵,冯德贵的笔头一得瑟,你的两顿饭就又回去了……”
胖姐是一片好心,但是我还是云里雾里不知该怎样和测量员和冯德贵搞好关系?
我被繁重的体力劳动累的回到宿舍就想睡觉。我忽然觉得你妈自从回到淄博就没有和我联系过,我把邱桃家的电话到是告诉你妈了,说有什么事情可以找邱桃或是姜建利,他们会转告我的。
我不知道在我进拘留所那些日子,你妈打没打电话给邱桃和姜建利,他俩也没跟我说。
我下班前,到万祖溪的办公室给你妈在淄博的家打个电话。
“你怎么去了那么长时间啊?”你妈着急地问我。
“我去哪儿了?”我心里一缩,以为你妈知道我进拘留所了。
“你去哪儿你不知道啊?邱桃告诉我你到山区支边去了。”你妈说。
我松了一口气。
“我调威海办事处的事已经跟我爸说好了,我可以随时去报到,就等你一句话了。”你妈说。
我的脑子乱哄哄的,就我目前的现状,我的心情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刹那间,我心里涌出了一种想法,尽管这个想法很不成熟,但是我还是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我说:“你先等等……我不想在威海待了……”
“你说什么?你怎么了?”你妈着急起来:“是不是碰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是……”我咬了咬牙,还是别虚伪了,干脆实话实说吧:“我犯错误了,被厂里处分了,发配到了筛沙车间干活……”
“你犯什么错误了?”你妈问。
“一时冲动,把一个老小子的肋骨打断了,被拘留了两个月……”我说。
“那邱桃为什么说你支边去了?”你妈埋怨地问。
“她怕你着急才这么对你说的,我妈从北京来电话找我,邱桃也是这么说的。”我说。
“原来是这样,”你妈小声嘀咕着又说,“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我们必须好好合计合计,你说你不想在威海待了,是不是想到淄博?这两天你再好好考虑一下,我也跟我爸商议一下,之后再我们再对接好不好?”
“行,我也跟我爸妈说说,看看他们是什么意见。”我说。
“哎,燎原,筛沙车间是干什么的?”你妈问。
“顾名思义,就是筛沙的,生产玻璃的原料,你见过盖房子旁边的筛沙小工吗?我现在就跟小工一样。”我说。
“燎原,你怎么混到这份上了,”你妈笑笑说,“你闲着没事跟人打什么架啊,真是的,好了,你也别上火,我有办法,你等着我消息就是了。”
我扣上电话,万祖溪看看我问:“有想法?”。
“有想法,被迫无奈,你先不要对任何人说。”我嘱咐万祖溪说。
“你都到了这份上了,我还说个什么劲。”万祖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