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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部的搜查还在继续。
被押送途中在逃的军官，当场击毙两人，之后遭遇逮捕并秘密处决的有九人，剩下的人，一部分被捕后再无音信，另一部分仍然在逃，下落不明。
消息被全方面地压制了下来。然而那夜的火光冲天却是无论如何都扑不灭的，流言如同深夜烈火般迅速蔓延开来，所有的消息都被封禁，所有的言论都被制止，官方新闻一遍一遍滚动播放着，依然抵不住私下议论的声音。
这声音先开始很小，很容易被忽略，很容易被镇压。
沈沛合上报告，往实验组走去。双胞胎的状态良好，韩西堂虽然有伤在身，配合沈沛专门为他制定的训练计划，也没有落下太多进度。王牙牙和王一一都已经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优秀战士，最近几个月出战状态良好，战损很小，越来越游刃有余。
尤其是王一一，像是从一个开始有些茫然的少年，终于长成了沉稳可靠的骑士，在茫茫宇宙之中找到了安身立命的那一个点，便愈发厚重起来。
虽然还是长发飘飘的样子，说着自己“是个成熟的男人”时，也还是会带着少年气。
“看你和小韩自从回来之后，关系倒是亲近了不少。”邵辞一边看着报告，一边随口说道，“想开了？”
“没什么想开想不开的吧。”沈沛答，“总归都是搭档了。”
“据说总部纵火的嫌疑人还是没有抓到。”邵辞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当时你们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迹象吗？”
“不是都说了是电路故障？”沈沛皱眉，“我们当时都在进行隔离审讯，火势大了以后才知道的消息。”
邵辞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可是把队长急坏了。”
“他急什么？”
“发生的时间这么敏感，总归是怕牵连到你们的。”邵辞合上报告，夹在胳膊下面。“你大约是不知道，南区的事，没准也快要发生在我们这里了。”
沈沛皱眉：“你是指……？”“最近我们加班蛮严重的。”邵辞微微侧头，示意了一下身后的实验场。“虽说中央市的意外事件比较少，但也不是没有。最近发生在第七区近郊的几起事件，已经出动了第三区驻军，估计离北区接到命令也不远了。”
“意外事件？”沈沛看着他，“你是说……？”
“暴乱。”邵辞撇撇嘴，“他们管这叫，意外事件。”
沈沛沉默少顷。如果出现让北区驾驶员镇压暴乱的情况，那么他负责的三个驾驶员里，很大概率上会被选中。不管是三个中的哪一个，都是他不愿看到的。
基本上可以推测得出来。七号驾驶员只负责七号门外的战况，所属情报皆是高级机密，不可能派送接近中央市镇压。队长级普遍可以排除，这种等级的任务尚且不用队长级出战。那么在剩下的四个人中，便只有一个岳之小不在沈沛的责任范围之内。
哪怕是岳之小，这个与他几乎没有任何交集的人，也是沈沛不愿意看到的。
“其实本不用出动特级机甲的。”又过了一会儿，他慢慢说道，“镇压暴动这样级别的任务，二级或者三级梯队的战力也足够了吧。”
“当然是这样。”邵辞四下看了看，走廊里并没有多余的什么人，便凑到沈沛耳边悄声说道，“但特级机甲的出动，可不只是战斗力高这么简单的原因。政治宣传的手段罢了，表明总部的立场和决心，顺带着给我们扣一顶忠心耿耿的帽子。”
沈沛撤后半步，似笑非笑地看着邵辞：“我确实是忠心耿耿的，你这话，劝你不要随便乱说。”“你也不会告诉别人的吧。”
“说不好，不过我最近耳朵发炎，听力确实下降了不少。”
“这不就完了。”邵辞笑着，转变了话题，“人造耳蜗给你整一个？”
“倒不用那么麻烦。”沈沛摆摆手，转身离开。
*
中央市暴动，这些年零零散散，沈沛确实也算有所耳闻。但毕竟是在联盟总部驻地附近，说是暴动，顶多也只是极小范围内的骚乱罢了，如冬日冷风之中的荒草，随意吹散几根在人的肩上，轻轻一拂便又和风飞远。
针对的问题也无非是老生常谈的几个：资源分配不公，阶级压迫，边缘人群生存恶劣，以及极偶尔的，很容易被镇压在襁褓之中的宗教性质的行动。
这些不成气候的骚动，多数甚至不用出动正规军队，仅靠辖区警力便足够压得下去。如今竟在悄无声息之中发展到需要靠第三区驻军出动，甚至连北区也不得不做好准备的程度，这确实有些出乎沈沛的意料。
虽然生于黑暗之中，但走出孤儿院的这几年，也算是在象牙塔里安稳地搞着学术，就算有波折也是更形而上的，渐渐地，开始离那个满是尘土和血腥味的，比地下更地下的世界越来越远。
尤其是去北美的这些年，注意力大部分放在研究中，对东亚的信息跟进本就不太方便，加上回来之后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地发生，总归没办法抽出更多精力注意到那些阴仄角落里的事。
而如今，那些挣扎于角落中的生命，开始发出声音。
联盟总部的搜查还在继续。为了保证双方的安全，井妃被转移到第七区的据点后，便没有了任何联系。现在她到底是否还在那里，情况究竟如何，陶沾和南区那边又是什么样的一番情景，为了避嫌，沈沛都还无法取得精确的情报。
目前没有合适的由头重回中央市，但井妃终究是个不稳定的因素，拖得越久，可能出现的意外便越多。
况且，她身上还有文木兮与南区暴动之间的秘密。这有可能成为解释北区近段时间局势情况的要素之一。
他需要一个由头。沈沛明白，此时此刻，他需要找到一扇门。
*
从联盟大会归来一个月后，他等来了第一束透光的小孔。
极微弱的，危机四伏的，甚至连那光线可能都是伪造的假象的，但终究，那是打破僵局的第一束微光。
韩西堂的伤基本痊愈后，训练量和实战数据也跟着呈倍数展现出王牌水准。沈沛无意刻意比较，但无论是从数据还是从其他方面来看，韩西堂的实力都漂亮得简直不像话。
所谓的天才大概就是这样。更何况，只有负责监督的沈沛才知道，这天才付出的勤奋的努力，也是常人所远远不能及的。
以前只道他是个出身优渥，生下来就在别人的终点线上的天选之子，如今看来，和脸蛋一样漂亮的战绩显然不是什么命运的馈赠，确是实打实靠自己挣出来的。
这让沈沛更觉可靠。
至于他们天才的烦恼，沈沛自己并不太清楚。虽然他时常自诩天才，但和这位比自己还小一岁的驾驶员的天赋显然还不算是一个路数。天才驾驶员的烦恼沈沛不懂，他只知道此时此刻站在自己实验室门口的韩西堂，眉头皱得能拧一个疙瘩。
“你当然可以拒绝，你有这个权利。”他说，“事实上，我希望你能立刻拒绝，现在就拒绝，不要给我留情面，狠狠地拒绝我。”
“我当然可以拒绝你。”沈沛眨眨眼，“但至少你要让我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什么事不重要，你只要拒绝就好了。”
“那不行，我得有起码的知情权。”
“知情权这种东西，在现如今的这个社会里，很重要吗？”
“正因为不重要，所以才显得更加重要。”
“没有必要和我玩儿文字游戏。”
“所以到底是谁在玩儿游戏？”沈沛叹了口气，看着坚决拒绝迈进自己实验室的韩西堂。“真不进来？”
“不进去，进去就说不清了。”韩西堂摇摇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关系挺好呢。”
“不是都承认了是战友？”
“百分之八十。”
“所以剩下的百分之二十的距离就是你拒绝进入我的实验室？”
“当然还有拒绝进入你的宿舍。”
“到底是为什么？”
“我洁身自好。”
沈沛揉了揉眉心：“快点把需要我拒绝的事情告诉我，我没时间陪你玩游戏。”
韩西堂哼了一声，踌躇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说出来：“韩星明和我爸妈说了关于你的事，现在他们邀请你去我家做客。记得吗？就是之前带你路过的那个灰色的房子，前面种着玉兰树的那个。”
沈沛摸着下巴：“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不重要，你倒是快点拒绝啊。”
“我为什么要拒绝？”沈沛歪着头看着他，“你上次不是还说，要带我看看后面的花园？”
“我主动带你去，和他们邀请你去，这是不一样的。”韩西堂很认真，“你不知道我们家，看看韩星明就知道了，总之都是变态，你进去了没准就出不来。”
“这么形容自己的家人？”沈沛饶有兴味，“那么，你也是变态中的一员？”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出淤泥而不染。”
“那好了，到时候我自己出不来，你把我带出来。”
“你还是小看了我们家的厉害，到时候我可能自身都难保。”
“对自己有点信心啊。”沈沛拍拍韩西堂的肩膀，“如今的你，不是也已经茁壮地成长起来了吗？”
韩西堂叹了口气：“所以说，你打算去了？”
“为什么不去？我还从来没有去过那么高级的地方呢。”沈沛笑着，“况且，还想看看之前的那只小猫咪。”
“就知道你还有别的打算。”韩西堂竟有点莫名其妙地不高兴了起来，“看不出来，你很有花心男的潜质啊，以前伤了不少姑娘的心吧。”
“怎么就花心男了？”
“呵，谁知道。”韩西堂别别扭扭地冷笑一声，又说，“那么，明天我去和队长请假，后天中午过后一起走。”
沈沛有点好笑地看着那个穿黑色作训服的背影，又叫住他。
“有什么着装要求？”
“去他的着装要求。”韩西堂气哼哼，“居然还上起心来了，气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