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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西堂的车是一辆通体黑色的跑车,流线型的造型,黑曜石一样的颜色。本应是极张扬的款式,却因颜色带了一点莫测的意味。
沈沛坐在副驾,看他随手打了两把方向盘。车子驶出基地驶向高速,韩西堂驾驶得很平稳,这昂贵的交通工具行驶起来几乎像是在水面上无声地滑行。
韩西堂开车的速度很快。彻底驶出北区分部辖地之后,他问沈沛:“听音乐吗?”
“都行啊。”
韩西堂点了下触屏,音响里随即播放出一支平时很少有机会听到的小提琴协奏曲。沈沛眯着眼睛听了片刻:“门德尔松?”
韩西堂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耳力不错嘛。”
“你喜欢他?”
“门德尔松,勃拉姆斯,莫扎特,舒伯特,柴可夫斯基,我喜欢的还蛮多的。”韩西堂说。
“不喜欢贝多芬?”
韩西堂轻笑一下:“不是不喜欢。那种和命运抗争的人,听着太累了,索性听得少了。”
沈沛仔细咂摸着这句话:“你不喜欢和命运抗争的人?”
“有什么用?”韩西堂打了把方向盘,车子驶向更近的一条路。“这种人我见过太多了,最后还不是无疾而终。”
“也有留下些什么的。”沈沛低声说着。他想起穆槿曾经说过的话,他说,那些风,雪,云雨,真正生长在地面上的红色枫树,总有一天,我们都会见得到的。
过了片刻,他又问:“你为什么要当驾驶员?”
这一次,韩西堂沉默了很久,方才回答:“这不是以我们现在的交情会谈论的问题。”
沈沛没再说话。车窗外是单调的淡黄色穹顶,即使有巨型投影的遮掩也无法还原真正天空的色泽和质感。而事实上,所谓真正的天空,也仅仅只存在于活着的人脑海中的妄想。
车里依然是精致清越的小提琴声。仲夏夜之梦,这曾是沈沛最喜欢的一首曲子。
车已经彻底驶出跃环高速,驶进了荒凉的平野。此时还看不到中央市的外墙,目之所及只有巨型钢管绕城迷宫的形状矗立在遥远的天际,仿佛那是组成所谓天空的一部分。
“为什么要关心我的死活?”沈沛突然问。
韩西堂单手扶着方向盘,空出的那只手微微撑着头,手肘抵在车窗下。他看着前方百无聊赖的景色:“你希望我不要管你?”
“我只想知道原因。”沈沛说,“毕竟我与你并不算相熟。”
“再怎么说你也是北区分部的人,而且还是我的药剂师。”韩西堂淡淡说着,“所以不想你出事,人之常情吧。”
“那也实在犯不上舍命相救什么的。”沈沛说。
“别自作多情了。”韩西堂打了个哈欠,“这次开会虽然肯定算不上平顺,但极端情况出现的可能性也很小,真到了那种时候,如果你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只会等我去救,那说明你也并不是什么真正值得我舍命去救的人罢了。”
“你说的很有道理。”沈沛赞同地点点头,“然而,这依然不是真正的原因。”韩西堂叹了口气,扶着方向盘的那只手,食指随着音乐节奏轻点着。
“我看过你写的论文。”他说,“几乎所有的都看过,很早以前就看过了。你比你想象中更有名,走得也更远。你从事的研究,一直在被联盟密切关注着进度。知道最开始是谁主动提出让我看你研究报告的?是我老爸。那时我还在上学,他就已经叫我关注你的研究了。”
“我虽然不是你那个领域的专家,但多少也了解些。如果这世界上有那么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可以带人类再稍微往前走那么几步,那么那里面有你的一个位置。”
他扭过头看了沈沛一眼。坐在他身边的这个青年,也只比自己年长一岁而已,同自己一样穿着黑色的联盟制服,看上去挺拔而清瘦。
他还意识不到自己的价值。又或许懵懂地有些印象,然而却远远不够面对这整个幽深黑暗庞大的地下组织。
韩西堂为他感到惋惜。
“所以我会保护你。”最后,他这样总结道,“虽然带领人类往前走上那并无用处的几步在我看来是愚蠢徒劳的,但我会尽我所能去看看。”
他没有说,正因为是你的幼稚和懵懂,因摆不清自己的位置,也因看不穿联盟的本质,才牵连了本不该牵连的人。
他说不出口。
半晌,沈沛说:“不需要。”
他说这话时,语气如同秋日红叶飘落在水面,顺着河流远去。中央市高大冰冷的外墙已经出现在视线之内极远的地方,他这句话消失在仲夏夜的最后一个尾音中。如今已经入秋,夏日蝉鸣已经死去。
韩西堂没有追问他那句话的意思。音响里换了新一支的曲子,是当今仍在世的极有名的钢琴家演奏的一支曲目。
“说起勃拉姆斯,”沈沛点了点音响的方向,“你知道他曾同一个很有名的家族交好吗?”
“我想我懂你说的意思。”韩西堂说,“凡不可言说之物,必以沉默待之。”
沈沛点点头,过了一会儿,才说:“如果我们能早一点认识,或许会更好。”
“别傻了。”韩西堂笑了一声,“如果当初维特根斯坦中规中矩地念了大学哲学系,我们也许就看不到他天才的光辉。如果我们早一点认识,也并不会比现在更有意义。”
“你说的对也不对。”沈沛说,“虽然现在妄谈对已经发生之事的改变是徒劳,但在另一个宇宙中,会存在截然不同的可能性,这是我的神念。”
“不信现在的宗教?”
“谈不上信不信的。”沈沛说着,想起朱颜送给穆槿的项链,那银色的倒十字架最终依然没有带来神迹。“将自己的祈愿寄托在无法验证的神明之上……”
“神明只是一种表象。”韩西堂打断他。顺着他的目光,中央市的外墙已经赫然耸立在眼前了。“这个话题我们可以留到下次再讨论,现在开始,说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吧。”
话音刚落,黑色的跑车如同一道优美的鬼影般滑进了那座环形的深渊。
韩西堂走的是之前沈沛没有走过的一级通道,通过权限仅次于战备时期联盟首脑的出行等级。当车子驶出被半透明的环形防护罩遮掩的秘密通道,赫然出现在眼前的已经是在远处的联盟总部大楼。
车速放慢之后,沈沛打量着车窗外已与之前那一路上看到的枯燥景色完全不同的情致。由花海,草坪,树林,雕塑,美丽的建筑与大大小小的喷泉组成的第一区,这是向往权力的所有人梦想所归之处。
而联盟总部的黑色大楼则静静矗立于该区的正中央,以它巨大的纯黑色身躯提醒着这里的每一个人,这是比但丁笔下的地狱更加无情的地方。
车子驶进一片之前沈沛从未来过的地方。他被一处低矮灌木林和更远处的连成一片的白色花树吸引了目光。
“那是什么?”他问。
韩西堂瞥了一眼:“之前没见过玉兰树?”
“只是听说过。”沈沛喃喃,却彻底被这眼前的景色所吸引。之前他从未见过那样盛大高洁的白,开得满枝满头,如此无畏又慷慨地向世人展现着自己的身姿,永远向上地生长着,昂着高傲的头颅,披霜挂雪一般,只有干净的风能让其轻动。
这样昂贵的植物,就连最奢侈的晚宴之外的最美丽的花园中,也种不下一棵玉兰树。被移植到地下的这植物像是有了人的灵魂,只选择在自己愿意地地方成活,无论土质与温度多么相同,换一个地方也绝不愿苟活。
在这连成一片的屈尊降临于世的白色流云的后面,是一栋灰色的建筑。岁月让它的表面变得更加温柔而不是暗淡,如同千百年来它本就该在那里,同这片偶然闯进这不见天日的地下世界的流云一般,静默地看着这片土地之上孕育而出的恶花。
“这是哪儿?”沈沛屏着呼吸轻轻问道,“我之前从不知道第一区还有这样的地方。”
“这是我家。”韩西堂理所当然地说着,语气有点嫌弃,“别像个乡巴佬进城一样好吗?”
车子继续向前驶去,韩家的花园被轻轻甩在身后。沈沛扔念念不忘那一片盛大的美景,那几乎是只存在于他梦境与幻想中的柔软清甜的冰雪之城。
“你从小就是长在那里?”沈沛追问,“那里?每一天都生活在那种地方?”
“对啊。”韩西堂微微皱眉,不太理解沈沛突然激动起来的情绪,“怎么,这种级别的住所,这里到处可见的吧。”
“我从没有在别的地方看到过那么多的玉兰。”
“哦,那确实是比较罕见的。”韩西堂说,“那些树据说是我爷爷种下的。树苗据说是被他救下的一个人送给他的。起初只有两株,谁也没想过能活,没想到后来越长越旺,然后就变成你看到的样子了。”
车子拐了个弯,那片美丽的花园离他们更远了,已经彻底看不到。而联盟总部黑色的大楼越来越近。
“确实挺好看的是吧。”韩西堂瞥了一眼沈沛的脸,看他依然是念念不忘的一副神情,便说,“你喜欢的话,以后有空带你来我家做客。屋子后面还有更好看的。”
“有时候真是嫉妒你们这些纨绔子弟。”沈沛半真半假地带着点恶狠狠的不甘说道。
韩西堂笑出声:“我可是听说,基地里的人们都觉得你也是纨绔子弟中的一员呢。”
“和你一比,小巫见大巫罢了。”
“然而我和它一比,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韩西堂抬手指了指,顺着他修长的手指,不远处已经是联盟大楼纯黑色的入口。
他把车子停稳,已经有警卫站立在两旁。两个人下了车,韩西堂伸了个懒腰。
“如果这次我们都能安然无恙地回去。”他微微弯了腰,在沈沛耳边低声说道,“我便当你是我的战友了。”
“那我还真是好荣幸啊。”沈沛面无表情,低声回道,“你也最好不要拖我的后腿,这位学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