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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有病？”
在经历了长达三天的紧闭之后，沈沛身边明显安静了不少。不再有人过来主动找沈沛的麻烦，就像不再有人过来主动和他说话一样。
事实上，心如明镜的人一切如常，听信传言的人也从来都不是同行者。所以对于沈沛来说，这样的日子已经算是风波不惊。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双胞胎的训练和出战情况都正常，王牙牙的课业进步也很快。郑白衣很少再出现在沈沛的面前，一切都和以前一样。然而他知道，有些事情再也回不去了。
唯一代表着明显不同的存在的便是韩西堂。之前沈沛只觉得这是一个从小出生于特权阶层，在无比优渥的环境中一路长大的早就习惯被娇生惯养的公子哥，虽然确实有实力，但也和大多数人一样以偏见看人。直到前几天他为自己拦下一场可能发生的冲突，沈沛才对他稍微转变了一些看法。
也想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缘由让这个公子哥为自己出头。本以为两个人的关系可以随着这一次小小的事件而有所缓解，终究也算是搭档，沟通有问题总归是说不过去的。
然而也不知道韩西堂到底抽的是什么风，见到沈沛要么就是不说话，要么就是鼻子里面发出个短促地怪音，要么就是干脆不听人讲话，自己直接把任务三下五除二地完成了，还拒绝沈沛看他的训练数据。
总之是个被宠坏的摸不透脾气的公子哥。
然而沈沛并不自认自己是保姆，因此他认为自己也完全没有必要顺着他。他们是平等的同事关系——虽然驾驶员确实要比药剂师高半级，但沈沛认为这并不能成为对方不好好沟通的理由。
“你是不是有病？”他又重复了一遍。
终于决定不再默默忍受韩西堂神经病的沈沛，在韩西堂再一次拒绝了自己提出要看训练数据的合理要求并扭头就走之后，沈沛也终于气势汹汹地跟着对方来到了健身房，眼睁睁地看着韩西堂把外套脱下来随手丢在一边，然后就开始上器材撸铁。
起初，沈沛还苦口婆心地从旁劝导，说身为药剂师有责任负责驾驶员的身心健康，追踪驾驶员的训练数据以便随时了解驾驶员的身体状况。然而韩西堂只顾撸铁不说话，沈沛谆谆教导，说你不能这样啊，你得听人劝，听人劝吃饱饭，再说这会儿也没时间给你换别的专属药剂师，万一以后出了什么事把你变成个大傻子该怎么办。
韩西堂不说话，倒是不撸铁了，改成了做俯卧撑。
沈沛蹲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他从一做到百还不停，心想这个人该不会脑子已经出问题了吧。
终于在韩西堂开始练臀大肌的时候，沈沛忍不住了。
“你是不是有病？”
第三遍说这话时，沈沛已经略微提高了一点音量。
韩西堂把哑铃放在地上，抹了把顺着脖子流下来的汗，斜眼看他。
“你才有病。”
——很好。沈沛想，你别装聋就行。
“我刚才和你说了那么多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你管我听没听进去呢。”
沈沛在心中忍下一口气：“你这人，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你才幼稚。”
“明明是你幼稚。”
“你幼稚，你是幼稚鬼。”
“你才……”沈沛打住话头，心想我这样一个成熟的男人怎么反而被这个白痴带跑偏了，“我不和你讨论这个话题，我就问你能不能配合我工作。”
“你做够一千个仰卧起坐我就配合你。”韩西堂插着腰，哼了一声。
按照故事正常的发展，应该是沈沛二话不说脱了上衣躺在地上，在韩西堂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一口气完成了两千个俯卧撑然后轻轻松松站起来说在你沈爸爸面前，你终究不过是个弟弟罢了。
然而沈沛多懒啊，自打进了医疗组拿上高年薪以后就开始逐渐放弃了自己，让他做一千个俯卧撑？
“那你就自己玩儿吧。”沈沛冷冷地甩下一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哪天脑子烧坏了不要哭着来找我。”
韩西堂不甘示弱地在背后回嘴：“我就是脑子烧糊了也不会找你！”
*
——竟然说我幼稚。韩西堂在心里冷笑一声。你韩爸爸我从小在豺狼虎豹之间耳濡目染游刃有余的时候，你还在乡间田野玩儿泥巴呢。
他韩西堂虽然现在选择当驾驶员参与实战，看上去似乎是个武夫。但从小毕竟也算是在第一区长大的，兵不血刃的狡猾政客也好，背负恶灵的间谍特工也好，几乎算得上是他成长过程中随处可见的背景。他眼见父亲从几乎是深渊的谷底重新爬起走到如今这个位置上，被人称作最有可能继承他父亲成就与如今地位的出色的韩西堂，早就练就了一身在这趟污泥中游刃有余的几乎已经成为本能的才能。
如今竟然被一个遇到一丁点风波都搞不定，以至于本人身陷囹圄陷入四面楚歌境地的弱鸡药剂师说自己幼稚，韩西堂觉得这简直就是可天下之大笑。
可见沈沛对自己的误解真的很深。不过他本身倒是无意主动解开这个误会。能被人误会成幼稚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尤其是在如今这样紧张的情势之下，自己的身份又是如此特殊。
不过还是不爽啊，他这样想着。
然而没等他把这份不爽彻底消化，郑白衣一个电话便把他叫到了办公室。等到韩西堂拎着运动外套跑到队长办公室时，发现沈沛倒是早就已经等在里面了。
“有事？”他问。
“总部发过来的通知，要你们两个去开会。”郑白衣直截了当地说，“如今已经入秋，东亚联盟大会是要开了。”
“不是都是队长级参加的吗？”韩西堂有点奇怪，“叫我来干嘛？”
“以前确实都是队长级参加会议的。”郑白衣点点头，“这次的变动也很突然，我也是刚刚才接到的通知，这一次参加会议的，是各基地的王牌驾驶员和药剂师。所以需要你和沈沛参加。”
“突然变动？”韩西堂皱眉，东亚联盟大会向来是联盟总部最重视的重头戏，不同于新年舞会和仲夏晚宴这样起码靠花架子遮掩的暗潮涌动，只面向联盟内部成员的联盟大会，更像是战场上各方势力的直接较量。这样的场面，从小在第一区长大的他早就耳熟能详，如今出现这样的突然变动自然引起他的注意。“这样级别的会议，光是前期筛选，信息整合与检查，安全事务的准备和统筹等等就需要至少半个月的时间。你说你是刚刚接到的通知？”
郑白衣没说话，只安静地点点头。
沈沛快速地朝韩西堂这边瞥了一眼，然而韩西堂似乎并未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只是微微皱着眉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的样子。
“是什么时候开会？”最终他这样问道。
“今天下午。”郑白衣说，“证件和口令卡我都帮你们准备好了，你们需要立刻动身。”
“是。”韩西堂没再多说什么，只敬了个礼便率先离开了。沈沛也没多话，跟在他身后也走出了办公室。
“半小时后中央大厅集合。”韩西堂把外套甩在肩上，只简短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连看也没看沈沛，便大跨步地甩下他走了。
沈沛倒是也没追上去。他只不慌不忙地往宿舍走，思索着刚刚韩西堂和郑白衣两个人的对话。
联盟大会他也早有耳闻。之前在中央军校上学的时候就听教官偶尔说起过，那时联盟的局势还没有像现在这么紧张，联盟大会的主要目的也是为了各方信息交换和联盟总控。后来他去了北美，那边的联盟大会他只有机会跟随导师参加过一次，大约半天不到的时间，也只出席了当时正在从事的研究领域相关的论坛。据说如今联盟大会的基调已经彻底变了味道，为期三天的大会由隔离审讯，重复信息对峙和集体施压为主体，因而筛查出了一大批疑似反叛的不安因素，在两年前，各区分部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很多机构主体受到不同程度的破坏和人员重组。
也就是从那时起，内务部在联盟内的影响开始逐渐放大，以致于发展到今天，变成了能和元老级影响力硕果仅存的公共安全事务部平分秋色的局面。
韩西堂是如今公共事务管理部部长的公子，那么面对如今这样的情势，他应该比自己更清楚这背后的原因和可能造成的影响到底是什么。
无论如何，总该和他搞好关系，沈沛想。如今内务部的文木兮对自己到底有什么样的企图，他摸不准，但如果能和韩西堂缓和下来，那么至少自己可以更多一个选择。
反正无论如何已经决定继续走下去，这一次他不再天真了，他必须睁大眼睛好好看着，这世界将会发生什么样的改变。
半小时后，沈沛按时来到中央大厅，韩西堂已经在那里等他了。换上联盟黑色制服的韩西堂看上去更加挺拔了不少，头发整体向后梳过去，露出饱满的额头和锐利的眼睛，沈沛这才注意到他的鼻梁又挺又高，线条干脆利索，和下颌线的折角一样是有着坚毅之色的线条，倒是很符合他第一区长大的精英形象。
和一个小时前在健身房里和自己互骂对方幼稚的那个幼稚鬼相比，反差不是一星半点的大。
看到沈沛走过来，韩西堂也没说话，直接按了电梯按钮，门开后便和沈沛一起走进电梯。
“怎么去？”看着逐渐下沉的数字，沈沛问道。
“我开车。”韩西堂简短地回答。
“哦。”
整整半分钟的时间里，两人各自沉默着，气氛似乎有点尴尬。
后来打破这安静的人是韩西堂。他语气有点不耐烦：“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接下来要有三天好看，你最好不要给我闯祸。”
沈沛瞥他一眼：“那你说说我是怎么想的？”
“我哪儿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那你刚才说你知道？”
“我才没有说过！”韩西堂扭过头看他，瞪大眼睛，本来就已经很双的双眼皮变得更双，“不许你胡说！”
“好好好，我胡说，我胡说。”沈沛懒得和他计较，直接投降认错息事宁人，“放心吧，我不会闯祸的。”
“到了以后跟紧我，自己不要乱跑。”
“好，知道了。”
“如果出现隔离审查的情况，队长给的通讯器按三下通知我，我会过去。”
“明白。”
“如果出现极端情况被突然带走，来不及用通讯器，你就大声喊我。”
“……好。”
“去了以后尽量不要多说话，遇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问题就闭上嘴，交给我来说。”
“好的。”
“喝水或者进食之前，我们互换食物。”
“……为什么？”
韩西堂低下头，像看白痴一样看他：“因为我老爸是公共安全事务部的部长，他们不会对我的东西怎么样，但是对你要吃喝的东西可就不一定了。我可不想你被投毒死在那里，明白吗？”
沈沛眨眨眼，心想这个人是真傻还是装傻啊：“可是如果我的食物被投毒，你吃了我那份，你不也就没命了吗？”
“我无所谓。”韩西堂耸耸肩，“万一我出了事，那群王八蛋不会放着我不管的，看在我老爸的份上也会救我的，但你出了事可就不一定了。”
沈沛叹了口气：“好吧，到时候互换。”
“总之你不要离开我视线范围三秒以上就行了。”
“我要是想上厕所怎么办。”
“忍着，回了自己房间再上。”
“……行吧。”
电梯到达停车场后，韩西堂一边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药片大小的东西递给沈沛：“这三天记得把这个贴在你胸口不要取下来。是个定位器，万一发生不可控情况，在你生命受到最终威胁的时候，它会给我发信息。”
沈沛接过来仔细打量了一下，又抬头看他：“你也有吗？”
“有啊。”韩西堂拍拍胸口，“贴上了已经。”
“那就好。”沈沛抢在对方之前率先说，“放心，万一出了事我会赶过去救你的。”
“……靠！”被抢了帅气台词的韩西堂黑着脸骂了句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