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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海满境,此刻,似也下应了这城中数处大宗师的隐忍暗斗,起了些微妙变化,若有人还立于那金铃宝塔相眺,定会察觉,自那穹顶极黯处,有微光清斜普降,展轻云素月漫天,铺严风拂霜长街。
这寂寥长街上,有位无面娘子正领着身后一群小鬼,低头横腰,漫无目的的奔着,仿佛巨兽凶獠紧随身后,呲牙毕现,只要落了半步,便要囹圄兽腹,万劫不复。便如此奔了许久,直到最后有几人软了腿脚,麻了身腰,终是以手撑膝,气喘吁吁停了下来。
有一人勉力抬了抬头,提了口气强自喊道:
“大人,跑,跑不动了!”
无面娘子身形微怔,回头望时似有些生气道:
“都是些懒胚子,平素里让你们操练,一个个想尽了偷懒办法,如今身到用时,便现了这等丑样。”
那人闻言,弯腰撑膝间,喘着粗气点了点头,似也认了这位大供奉的责骂,只是依旧勉声道:
“奔,也得有个奔头,才有力气,我们这一路没命的跑,又不能回家里,这却是往哪去?”
严大供奉呸了声,寒声道:
“自然,是寻那些畜生,饥其脏,渴其血!”
“是,是这么个理,我们也不怕豁出命去,可…”
那人喘了许久,终于平静了些,咬牙低声道:
“可我们此刻,又哪里像是出来拼命的,除了逃,便还是逃,便只能是逃!”
大供奉又是一怔,望了望四周注视着自己目光,忽然便觉一股火气涌上心头,正欲开头大骂过去,却见那位裂口恶鬼模样的阿牛站了出来,朝自己一拜:
“老师,他们说的,也没什么错。”
他瞥了眼大供奉血肉模糊的右肩,脸上有些哀悴神色,沙哑着喉,低声道:
“此刻这条街上,我们这等人物,确实,确实谁也打不过,确实,也只能逃。”
这位严大供奉听了这话,身子一颤。
他先前只想着带这群孩子先跑到个安全之处,再想权宜之计,可此刻被这阿牛出言点破,却忽然觉得,自己满腔热血带着这群孩子出来报仇,竟如羊入虎口,女落鸡笼,若不是那位门房先生事先打理了门前,只怕连王家门口,都迈不出半步,还谈什么饥肉渴血,又谈什么壮志凌云?
他甚至,连此刻到底该去何处,都不知道。
大供奉想到此处,心,便寒了甚许,那刻意被隐忘的肩头剧痛,似也忽然发作,弥漫了全身。
他微张着嘴,楞了许久,刚想说句什么,却听街角,有道声音懒懒响起:
“你伙计说的没错,此刻的这条街上,你们确实,谁也打不过。”
众鬼物便是一惊,那些小鬼却再没先前那些没精打采的模样,身形腾挪之际,齐齐跃到了重伤大供奉身前,牢牢护住了他。
阿牛全神戒备,凝目望着出声的那处街角暗处,沉喝道:
“是哪位,你们那宗,便只会躲在暗处不成!”
那处静了许久,忽然传来了哒哒几声细响,又有火光一闪,似是于一霎间,映出了张瘦削男人面孔。
“他,他在干嘛,这是何术?”
有人望着那处,有些惊疑道。
大供奉立在人群之后,瞧着这群生死之际,连想都不想就竭力护在自己身前的孩子,那张没半点瑕疵面孔上,似乎也流转过了些东西,便伸出了仅有的那只手,捏了个指节突出全势,在那人头上轻轻敲了一记板栗。
那鬼物愕然吃痛摸了摸头,回头含冤道:
“大人,你捶我干嘛?”
大供奉望了这人,似乎忽然笑了一笑。
“天天躲着抽那玩意,此刻倒连火石之声都听不出来,也不知我是怎么教出你们这群酒囊饭袋的,起开!”
他把手一摆,扫开了身前站的那些小鬼物们,随意站到了最前处,凝神望着那处又有哒,哒数声脆响传来,终于燃起了一朵温亮,映出了张蜡黄瘦削的男子面孔。
这男人浑身上下破烂不堪,躺靠于街角一壁,一头枯黄长发凌乱,更没什么大人物模样,此刻刚点着了手中的旱烟杆子,便贪婪的吸了口,把那道蝇头火亮,都吸的耀目了些。
他鼻息间长长吐出了道烟,那张黯淡的脸上,终于有了些神采,一双眼睛似是饶有兴趣的瞧着那些烟雾缠绕凝聚不散,过了许久,才消散于街头夜空,终于满足的叹了口气,才想起了身前还站着许多魑魅魍魉之物,淡淡瞥了眼道:
“年纪那么大,修为极差,又残了条胳臂,不回家好好歇着,还出来丢人显眼。这也就罢了,可自己冲昏了头脑,还要带着这群小子送死,你倒是狠得下心。”
小鬼们听了这话,都是怒向心头,大供奉却朝后摆了摆手,轻声道:
“无妨,制怒。”
他说话间,眼睛依旧直直盯着那男人。
大供奉修为确实不高,哪怕是在王府内那些供奉里,也算不上是最顶尖的那个,可他名号上那个大字,却从没有人质疑过半分。
只因为他于武道钻研之精,察人之准,更远胜自己修为,此刻这么多人中,也只有他发现,这位懒汉浑身上下,就犹如承渌与那位杜先生一般虚无缥缈,只是吸了口旱烟后,那双眸子便已开始发亮,甚至,比那朵烟嘴上的火星,还要明亮数分。
他感受着那双漆黑明亮的眸子里散发的凌冽意味,心有些发颤,更比瞧见那江容易,与无心公子之时,惶恐了许多。
这位无面供奉忽然正了正身子,清了清嗓,极郑重的朝那懒汉行了一礼,恭敬道:
“敢问前辈名讳。”
懒汉瞧着他模样,心中倒有些小小讶异。
他自然明白这位供奉行的是前辈大礼,便是说他一眼之间,就瞧破了自己这破烂躯壳下的骇人修为,若论起来,这眼光,倒着实是毒辣异常,更甚于他一身功夫。
只是自己那名号,有些骇人不谈,也有些不雅,每每被别人问起,总会尴尬上半晌,便如此刻一般,想说,却总觉有些丢人。
这懒汉便想起了位昔日故交,心念起时,忽然把头转了转,瞧向了街头那端。
他便瞧见有一胖一秃,两个身着灰布长袍男人静静立着,倒没带着什么兵刃,便只有那头顶稀疏之人,背着把长琴,看着模样,倒像是天桥底下那些卖艺之辈。
懒汉眉宇一扬,倒似未料到,自己竟然于这深夜街上心想事成,便忆起了位故交,便来了位故交,那张脸终于绷不住些高深模样,朝那处古怪一笑,似有些尴尬模样。
那胖子还了一笑,忽然开口道:
“蜀有深壑,妙不可言,蔽极深极隐处,世人往往终身不得一睹,有故友机缘巧处,得探其内,赞叹无方。”
懒汉笑意更盛,忍俊道:
“怎么说?”
胖子低头,笑容莫测,许久轻声道:
“曰那谷中,有墨玉双壁相隔,玲珑剔透,着芳草于玉缝委婉漫布,便凑的近些,去抚那玉,璧间便自又清溪如瀑,奇景唯妙,其水甘甜,几非人间所有。”
懒汉卧地,听着这胖子描述,那双眼呆呆望着天上,似是沉醉于某处妙景不能自拔,便连嘴角,都扬了起来,似品了许久,叹声道:
“那璧,很美。”
他说了这四字,便似说了个笑话一般,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连那卖艺的秃胖男人,都再也端不起那些架势,相视一笑间,笑的有些辛苦,只剩下一群鬼物站在那莫名其妙,大供奉似是想到了什么,却不敢断定,只是身子微颤望着那位懒汉。
胖子笑的久了,连气都有些喘不上来,强自平息了许久,才轻声道:
“看你还没忘记这名字,是谁最早给你起的,那美兄。”
懒汉摇了摇头,笑道:
“再如何胆大,又怎么敢忘了卡子哥。”
他二人话语莫测,听得小鬼们一阵茫然,只有那位大供奉身子抖的更厉害了些,颤颤巍巍许久,终于嘶声道:
“神,神弓那美!”
小鬼们依旧瞧不出这位懒汉的身份,可听到了神弓那美这名号,却有人眉头一皱,面面相觑间,忽然想起了为何此名如此熟悉,那些鬼脸,愈发惨白起来,那身子,也纷纷颤了起来,有几人腿脚一软,竟是连站,都再也站不稳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