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人物

　　张迦叶这个来自庵村的小农民自然也有梦想，可着实谈不上多么远大，老头子活着的时候，似乎也从来没要求他以后有多成功，倒是喝酒之后，总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大多数其实已经记不清了，可有一句却记得格外清楚，老头曾经告诫他，活着，赢得什么不重要，可千万别输了自己。所以现在的张迦叶的梦想，只想多赚点钱，好好养活自己读完大学，就这么简单。
　　在甬城的日子过的谈不上多好，可他从没觉得自己这个不久的将来即将跨入那所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学府的大学生，现在困在这儿当保安有多么丢人。
　　日子其实过得并不慢，张迦叶很快领到了他的3200元工资，钱是打到卡上的，不过张迦叶这个财奴硬是全部取出来仔细数了一遍又存回去。倒也没有全存回去，张迦叶揣了600现金，300是要给宣九锦的房租，他一定不会要，可张迦叶一定是要给的。至于其他三百，就是张迦叶的生活费了，其他钱他自然是不会动的，张迦叶像极了准备过冬的老鼠，把所有谷子都存在了洞里，生怕冬天挨饿。
　　作为新一线城市，甬城自然是不缺高楼大厦与金碧辉煌，可更多的还是市井百姓的生活百态，所以甬城的每个小区门口饭店的时候几乎都会有推着小车做生意的小摊贩。下了班不用给席倾城辅导的日子，张迦叶就喜欢去门口的大排档待着，吃饭，也聊天。摊主叫乔飞，长着一张国字脸，壮的不成样子，183的个头不说，一身肌肉衣服都包不住，某天晚上躺在床上，被各种武侠玄幻小说毒坏了脑子的张迦叶不是没有暗自揣度过，这家伙该不会是他娘的啥隐藏的高人吧，来这儿摆摊就是体验生活而已。可每天在他摊子上吃饭，张迦叶自己都觉得这个对自己摊子上偶尔来个过得去的妹子就眼睛耨不开，配合的给出一个大老爷们儿都懂得默契微笑汉子实在不像什么高人扫地僧。乔飞的摊子和大多数别人的摊子一样，是支在一辆双轮车上的，车自然是改装的，分成上下两层，上层放着炒锅，展示着各种原料和调味品，下层则主要放着煤气罐子等杂物。再摆上几张折叠桌折叠凳，一个人就可以开张，晚上饭点的时候，这样的大排档在这座城市的居民区随处可见，没有一千也有五百。至于东西干不干净，反正也没听着有谁吃了生病了的。这样的摊子唯一可以吸引人的地方似乎就是便宜，炒面、炒饭、炒年糕都是四块钱一份，量大，一碗下去管饱，实惠的很。
　　今天张迦叶休息，不过对于他这个扣到骨子里小农民来说，休息天其实远比工作的时候更加难熬。出门，就意味着花钱，即便领了工资，可张迦叶这种巴不得一块钱掰成两块花的人是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出门花钱的，不出门，连个手机都没有的张迦叶实在不知道怎么打发时间，捧本书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四点，张迦叶早早的来到小区门口，至少还可以在那么和乔飞天南地北的侃侃，正要算起来，乔飞可能是张迦叶在这座城市除了宣九锦以外唯一还能算得上是朋友的人。
　　张迦叶来到乔飞摊子的时候，乔飞正好刚开始摆摊，四张折叠桌，几张椅子，和免费的开水，似乎就是这种摊子能给到的全部贴心服务。张迦叶熟练的帮着把椅子一张张撑开，最后撑开遮阳伞，两个人也就十分钟，整个摊子就成形了。
　　乔飞给张迦叶和自己各舀了一碗绿豆汤，两人坐在摊子上等生意。
　　四点半，在这个忙碌的城市可算是正当时，离饭点还早，可第一位客人已经上门，这个叫丁德胜的人，虽然名字土的掉渣，不过长得确实足够糊弄各路妹子，他算是在这样的摊子上吃饭的一个异类，毕竟老是开着阿尔法罗密欧这样的豪车来这种摊子吃四块钱一份炒年糕的人实在是不多见，稍微动点脑子，就知道丁德胜来这里不会那么单纯，可真早说起来，张迦叶准时也想不出乔飞有什么可图的，他不是没有问过乔飞，只不过乔飞给的回答更干脆，就四三个字：谁知道
　　丁德胜来这儿点的都是老三样，绿豆汤，炒米线，凉拌三丝。不过这会儿时候还早，三人索性就坐一块儿喝绿豆汤，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话题也用离不开来这吃饭的漂亮女孩子。
　　不过今天似乎有点特别，丁德胜屁股还没坐热，就来了第二波客人，一来就是四个，花里胡哨的打扮，都是生客，张迦叶像极了武侠片里的客栈小二，屁颠屁颠跑过去帮忙倒上水，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四人竟然没有坐在一张桌子上，而是故意一人占据了一张桌子，连丁德胜已经坐着的那张有人坐了下去，张迦叶不是傻子，当然不会单纯到以为这只是恶作剧，看了一下正准开火的乔飞，一脸无奈。硬着头皮给每桌的客人倒上一杯开水，然后坐回到丁德胜所在的桌子。
　　眼前这几个人，操着HB口音，张迦叶大概猜到了他们的来意，甬城这地方，其实真算得上一片净土，只要不明显影响交通，在网上被人喷的一塌糊涂的天朝第一战斗其实并不怎么为难这些小摊贩，而所谓的黑帮，也早就不在打打杀杀，大多数转到了开赌场，酒吧什么的，来钱快不说，还省力。上街受保护费这种费力又钱少的活，也就只有一些不入流的小人物才看得上，可好歹蚊子再小也是肉啊，张迦叶所在的这块，据说就是一帮HB人把持的地方，要的钱不多，一个摊子一个月五百一千的，中国人总讲究个和气生财，该给的也就都给了。不过照现在情况来看，他们明显在乔飞这尔碰了钉子了。
　　乔飞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开始开火做饭，一盘炒粉丝，一盘炒年糕很快出炉，张迦叶和丁德胜是熟了客，吃什么都不用开口。乔飞的意思再明显不够，吃完赶紧走，两人很快各自吃完了自己那份晚饭，可谁也没急着付钱离开的意思。张迦叶自己心里怎么想他自然是清楚的，好歹乔飞也算是他的朋友，刚刚还白喝了人家一碗绿豆汤不是，可丁德胜这样的公子哥愿意趟这趟混水，他就有点意外了。
　　那四个人占了四张桌子，倒也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只是不停的抽烟，把烟灰全部弹在了桌子上，这样的场面，自然不会有其他客人光顾，可乔飞这边着实也不好办，这种软刀子杀人，其实比直接一刀见血更难对付。
　　让张迦叶想不到的是，最先打破局面的，反而是丁德胜，这小子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敲了敲桌子，对坐在他那张桌子的混混说到：吃饭就好好吃饭，别他妈把烟灰弹的到处都是。
　　丁德胜的话刚说完，其他三桌的三个人一下子站起来围拢过来。这下事情反而变得简单了，张迦叶暗自盘算了一下，真要动手，自己这边虽然说三个人，可乔飞那壮的和牛一样的身材不说，丁德胜这哥们一看便是健身房的常客，再加上自己这个180的，在三人中只能算小个的帮手，即便三打四，和对面这几个毛都没齐的小混混动手，肯定是不怵的。
　　张迦叶在盘算着的同时，对方也没闲着，显然是现在的情况没在他们预想之内，思量再三，四人中明显是带头人某人悄悄的往后挪了挪，张迦注意到这个满头黄毛的小个子在用手机发微信。
　　大概五分钟后，一辆面包车停在不远的地方，从车上下来四个人，大热的天，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件外套，张迦叶暗自皱眉，作为从小打架见过血的农村土包子，自然分得清欺软怕硬的黄毛和他手下的几个小混混和这帮人的区别，刚下车的四个人先不说高矮胖瘦，可从骨子透出一股悍气，这样的人，是真正给别人放过血的。而且他们手上外套盖着的玩意儿，即便看不出轮廓，傻子也能猜到是什么。
　　张迦叶这会儿想的还是息事宁人，毕竟作为出来打工赚钱的底层汉子，他比丁德胜更了解乔飞的心情，可让他没想到的事，在明明已经看见了面包车上下来四个人正往这儿走的时候，丁德胜还是率先一脚踹翻了领头的黄毛。
　　这一下不仅被踹的黄毛懵了，连张迦叶都有点头疼，既然好说好散已经不可能了，那就只有动手了，张迦叶打小就是好学生不假，可农村出来的孩子，哪个不是从小打架，张迦叶更是出了名的下手黑，在丁德胜一脚踹中黄毛，其他三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张迦叶胯部向前，一膝盖定在另外一个混混的要害部位，而刚刚偷袭的手的丁德胜也没闲着，正拿着板凳招呼黄毛边上的另一个。两人一下子放倒了三人，现在最后的这小子倒是聪明，二话没说就往面包车方向跑。和他的那些同伙汇合。而那四人也加快了脚步，朝这儿跑来。地上的三人，除了被踹中要穴一下子起不来的那人，黄毛带着另一个小弟也踉踉跄跄的往他们的大部队走去。
　　张迦叶和丁德胜当然不会傻到追后过去，在对比了一下双方实力之后，张迦叶瞄了一眼放在边上的泡沫盒子，那里头是啤酒瓶，目前的情况，一会儿动手，只能先放倒领头的，看能不能镇得住这帮人，禽贼先擒王这种事，放在哪里都是有效的。
　　张迦叶在盘算下一步行动的时候，乔飞已经不知不觉微微跨前一步，不多不少，刚刚挡住张迦叶丁德胜和对面领头人之间，就在张迦叶试图伸手拉一下乔飞的胳膊，乔飞已经瞬间跳了出去，张迦叶甚至可以清晰的听到乔飞脚离地钱那声刺耳声音，应该是鞋子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接下来一幕就显得有点匪夷所思了。在对面的人还没有掀掉衣服露出武器的时候，乔飞已经一人一拳准确的砸在最前面的两人腹部，在两人瞬间向后飞去，乔飞也没有停手，早已经第二次出手，左右各一脚把另外两个拿武器的人踹飞。干脆利落，没有任何花哨，唯一的特点就是快。乔飞双脚落地后，才渐次听到四声闷响，紧接着是金属触地的声音，那是四个和他们手上的武器砸在地上的声音。至于黄毛三人，这会儿只剩下腿软的份了，乔飞往回走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三人都摊在了地上。
　　一对七，秒杀，张迦叶表面还算的上平静，可心里早已泛起了惊涛骇浪，反而是丁德胜，似乎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一脸若有若无的笑意。
　　兴许是周边有人看到这边的场面报了警，甬城的警察尽职尽责，远远的摇着警笛出现，黄毛强拖起躺在地上的四人，塞上面包车就走，乔飞和张迦叶丁德胜则大致收拾了一下摊子，一切风平浪静，警察见没什么情况，简单问了几句就上车走了，最后不忘摇下车窗嘱咐一句，别占道经营。
　　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去了
　　重新坐下来的丁德胜谁先开口道：“收了摊子一起去吃个饭？”乔飞点点头。表示同意，张迦叶很识趣的站起身准备回家，丁德胜一脸歉意的对张迦叶说到：“要你受了无妄之灾，实在不好意思，你的工作怕是保不住了，我会帮你安排的，也一起去吧，算是我向你赔罪了。”
　　张迦叶转身挥挥手，他自然知道吃这一顿饭意味着什么，丁德胜的背景他不清楚，可再怎么说帮张迦叶安排个体面的工作不是什么难事，不敢说多好，可最不济也比他现在在这儿当个小保安要强得多。可对于自己要什么，他，比谁都清楚，他不是在社会上混了很久的老油条，可电视剧看多了都能明白某些道理，刚刚打破气氛的那一脚步，丁德胜故意为之，或许丁德胜早就在等这一个机会。
　　丁德胜的目的，要是原来不知道，可这会儿他心里在清楚不过，丁德胜也好，乔飞也好罢，他们都是大人物，而自己只是个小保安，想挣钱点学费而已。
　　可这会儿，恐怕连这最基本的要求都达不到了，他不会天真到以为刚刚的事就这样风平浪静了，丁德胜不管什么背景，可绝对不是刚刚走的那所谓的黑道可以惹的，就凭乔飞刚才那身手，相信别人也不会找他麻烦，可张迦叶，对方稍微一查，底细就一目了然，柿子当然捡最软的捏，再浅显不过的道理了。
　　拒绝了丁德胜好意的张迦叶平静的说道：“你们这样的神仙打架我自然不想参与，也参与不了，说到底，连做炮灰的资格都没有，你的好意心领了，可我只是个农村出来的土包子，跪着讨生活，只想安安稳稳的赚点小钱，凑够学费和生活费就好。”
　　说完，默默的往回走，背后乔飞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乔飞很少佩服人，你算一个，不为你刚刚出手帮我，就为你现在的决定，人这一辈子，要得到什么，或许努力就可以，不过要放弃什么，就难得多，特别是在最需要的时候，放弃最想要的，有些人，注定不会是小人物。
　　张迦叶回过头，问道，我们还是朋友？
　　乔飞点点头。
　　张迦叶这个小人物，有了他的第一个大人物朋友，里边不知道他以前是做什么的，以后会做什么。。
　　回到家的张迦叶不去想别的，而是一心一意的考虑怎么处理今天的事，工资就这么点，给九锦叔得三百不能动，自己的生活费，扣吧扣吧还能扣出100块，这样就还有2800，不知道够不够解决今天的麻烦。张迦叶自然知道，只要他开口，乔飞和丁德胜会出面解决这件事情，可一来他不想掺合他们的事情，二来，张迦叶也有私信，今天结下的这份香火情，他不想用在这样的事情上，毕竟路还长，事情还很多。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些事对于有些人来说，轻而易举，应为他们是大人物，而对于张迦叶来说，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2800块钱都不一定能办成的，因为他只是个小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