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王广霞听不出卖凉粉人话中的意思，她不知道他是没听清楚风畔亭说的话，还是故意说反话。为了打消尴尬，于是她就对他说：“他年纪大了，说话有点迂，他要说了啥不好听的话，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卖凉粉的笑着说：“他也没说啥。”
　　称好了凉粉后，卖凉粉的挑着担子又走了，王广霞则把刚买的凉粉用凉凉的井水泡了一会，然后用盐、酱油、醋、香油、蒜泥等调料拌了起来，等凉粉拌好后，卖凉粉的也早已经走远了，她喊几个孩子和风畔亭吃凉粉的时候，笑着跟几个孩子说：“你爷爷说人家卖凉粉的，像骡兔子似的，幸亏人家没听太清，如果听清楚了，还不得和你爷爷吵架。”风畔亭听王广霞那样说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你看这一上午，想钱的不就像骡兔子似的吗？过去一个又一个，拖拖不断的。”
　　几个小孩听了爷爷的比喻，都哈哈的笑了起来，他们并不知道什么是骡兔子，但却仅从字面，就觉得爷爷的比喻就很形象。本来那些走马灯般一个个经过的溜乡人，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只是被爷爷的话一提醒，他们立刻也感觉一上午经过的溜乡人的确是很多。于是也都纷纷附和着风畔亭说了起来。这时不知道要去哪里的老田，从风浪家门口经过，在孩子们和风畔亭面前完全插不上嘴的王广霞，也就丢开了风畔亭和几个孩子，转而向着老田喊道：“干啥去老田我的儿？”
　　老田也不示弱，对着她说：“俺三儿媳妇真孝顺，见老爹我经过就赶紧打招呼。”
　　王广霞则还是对他自称老娘，称他是个孝顺儿子。两人这样你来我往的骂了几句，直到老田走远了才停下来。
　　看着老田走远后，风畔亭说：“他**老田不知道又要到哪里去晕了，这个上不顾老下不顾少的人，真不是个东西！”
　　王广霞听风畔亭这么说，也接口说道：“可不是吗，他这弟兄两个，也真是足了色了，不光比着不孝顺，还都不顾自己的孩子。”
　　正在家里收拾东西的徐宗兰，听到风畔亭和王广霞在树底下说刘殿云的事情，就也放下手里的事情走了过来，快到跟前时，她问王广霞说：“昨天晚上刘得胜又没吃上饭吧？”
　　王广霞说：“可不是吗？刘得胜刚才又在骂，说昨天晚上老田又没管他饭吃。这个老刘得胜也是可怜，八十多岁的人了，三天两头的吃不上饭，两个儿子和儿媳妇，哪天看他一不顺眼，就不给他饭吃。”
　　风畔亭接口说：“他**满堂儿女不嫌多，一个老的没地方搁。”
　　徐宗兰说：“他弟兄两个，不光老的没地方搁，连他们自己亲生的孩子都不管不顾。你看刘锋，比俺乘锋大三岁，个子还没俺乘风高，又干又瘦，也不长，哪个小孩那么干瘦，还几年不长？老田两口子也不带他去看看。殿喜家吧，进场跑了几个月了，殿喜也不管不问，一次也没说去找找去。靳素青是晚娘，不说找进场，殿喜可是亲爹吧，他也不说去找找。”
　　王广霞说：“可不是吗，有晚娘就有晚爷。殿喜眼里只有勒素青生的两个孩子，哪里还管进场的死活。”
　　风畔亭说：“两个酒晕子，一天到晚醉，把酒看的比爹还亲，爹和孩子都还算个啥！”
　　王广霞接口说：“唉，刘得胜真是可怜，那么大年纪，三天两头的断顿不说，还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睡觉也没个床，夏天还好，谁家门口都有个床，在哪里都能凑合一下，冬天那么冷，老头子就只能在两个儿子的锅门口蜷着。”
　　后来加入进来的风雷家的说：“夏天也不好过，一到晚上，各处的蚊子那么多，在外面没有蚊帐，咋着能睡的着!”
　　就在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八卦老田兄弟两时，老田的儿子刘锋，骑着自行车，驮着冰棍箱子从风浪家门口走过，几个妇女看着他用小小的身体，操控着和他相比显得硕大的自行车及冰棍箱子，就喊住他说：“刘锋，那么大的洋车子，你能够着蹬吗？”
　　刘锋边骑着自行车边回答说：“咋够不着蹬，你看我不是骑的挺好的吗？”
　　其实刘锋骑在自行车上，真的是够不到转到下半圈的脚蹬子，他只能半圈半圈的蹬，每当一边的脚蹬子转到下面去时，他就把脚放在脚蹬子的轴上，等脚蹬子因惯性转过来时，他再用脚背把脚蹬子勾到前面来，然后使劲的踩一下，就把脚蹬子给踩的往下转了过去。看着刘锋那样费力的踩着自行车。几个妇女又啧啧的感叹了一番。
　　刘锋年龄比小云大一岁，因为老考不上二年级，一年级就上了三年，在第三次没考上二年级时，就辍学回了家。回家后的刘锋，常常和乘锋以及他的叔伯兄弟进场一起玩。进场的娘不知道是跟殿喜离婚了，还是跟着别人跑了，反正进场从记事起，就没有了娘，小云等比进场还小的小孩，更是不知道进场的娘长什么样。只是从大人们偶尔谈起的只言片语中，知道进场的亲娘在几十里外，又有了新的家庭和孩子。又成家后的她，为了她新家的安宁，自然也就懒得理睬和看望跟着他爹的进场。
　　在电影队里四处跑着放电影的刘殿喜，因为接触人多，在进场他娘跑了后没多久，就又娶到了不知来自何处的勒素青。勒素青说话口音有些侉，但却有些文化。嫁给殿喜后不久，她就在农场的韩坝小学做了老师。
　　勒素青和刘殿喜结婚后，看起来似乎还很恩爱，对整天醉醺醺，处在半梦半醒状态的殿喜，她似乎并不嫌弃。还很细致的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刚被人抛弃的刘殿喜，对条件比原来老婆还好的勒素青，更是宠爱有加，家里的重活、累活都不让她干，还事事都依着她的主张，让她在家里想怎样就怎样。后娘对前妻的孩子，本来就很难付出真心的爱，加上进场对后娘天生的抵触，这就让这对拼凑起来的母子相处的很不融洽。而一心宠爱勒素青的殿喜，每次见勒素青和进场闹矛盾，就总是打进场，护着勒素青，这就让本来就因没了亲娘在跟前而心理敏感的进场，心理更加敏感了，他开始更加讨厌勒素青，连带着也非常讨厌他异母的弟弟刚强和妹妹金凤。在那个对他来说缺少温馨的家里，八十多岁的爷爷刘得胜，成了他唯一的亲人。
　　刘得胜虽然老了，完全保护不了进场，但却他可以陪他说说话。在勒素青和殿喜每天不在家的时候，进场和刘得胜常常坐在锅屋门口，或者一起晒冬日的太阳，或者一起乘夏天的阴凉。两个有亲人在，却又没亲人疼的一老一小，只能在对彼此的倾述中给对方一点点心理的安慰。
　　勒素青和刘殿喜白天锁了门去上班后，进场的午饭就没了着落，刘得胜跟着老田和殿喜两家轮流吃饭，当轮到在殿喜家吃饭时，他就也和进场一样，午饭没有了着落。或许艰难的环境更容易让一个人自立，没人疼的进场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个自行车和冰棍箱子，从进了夏天后，就开始每天骑着自行车，田间地头的转着卖冰棍。那时卖冰棍生意最好的时候就是农活最忙时，特别是割麦子或大豆时，地里弯着腰一镰刀一镰刀收割庄稼的人都又渴又热，能吃上一根冰棍，就会让身体舒服很多。而且那时，即便是最节约最会过日子的妇女，都会变得大方起来，见到地头来了卖冰棍的，也会给自家在田里干活的人一人买上一根。。
　　进场的冰棍生意做的似乎还不错，听他说好的时候，一天能卖三箱子冰棍。已经辍学的刘锋见进场每天卖冰棍，日子过得似乎还挺滋润，就也弄了一个自行车和冰棍箱子，和进场一起卖起了冰棍。
　　进场和刘锋早早辍学卖冰棍，刘殿云和刘殿喜兄弟两人谁也不去过问，兄弟两人一样的性质，当然也就谁都不需要说谁。对他们来说，两个孩子不上学，既可以省下一笔学费，又可以给家里减轻负担，何乐而不为？况且殿云家的老大如意、老二合意都早早的不上学了，老三刘锋不上学，对他们来说，那也是再正常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