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所谓江湖

　　风浪做了几年拉脚的工作后，供销合作社有了专门送货的车，就用不着拉脚的人了。从供销社下放下来的风浪就被农场安排到场中学做了炊事员。到学校后，炊事员的工作比起拉脚一下轻松了许多，也相对多出了许多空闲的时间。
　　虽然已经不再拉脚，但当初拉脚时几个相处比较好的人，在临分别时结拜了把兄弟。那是风浪的第一批仁兄弟，也是他所谓江湖的开始。
　　风浪的第一班仁兄弟共十几个人，分布在全县各个公社，众仁兄弟之间谁家有婚丧嫁娶之类的事情，众人就都要去参加。空闲了下来的拉脚人还不时到各家去聚会，从那时开始，风浪就经常随着众仁兄弟全县范围内到处跑。
　　在第一批仁兄弟中，有个叫闫西文的，他和风浪关系特别好。闫西文的家在真正的湖里，就在缈山湖上。是真正打渔为生的渔民。像他那样靠湖吃饭的渔民，村里几乎没有地，他们要吃粮食必须要用打到的鱼去换。那时虽然上级不允许老百姓做买卖，但像他们那样对粮食有刚需的人家，还是要偷偷用鱼来换些粮食。湖畔农场自规划的人工河开通后，生活渐渐比上沿好了起来。因为那里的淤土地比较肥沃，春季只适合种小麦，所以湖畔农场的细米白面相对就比上沿的多些，而缈山湖离湖畔农场又相对较近，所以闫西文就常常和他的兄弟们一起，趁天还没亮时，在湖畔农场摆摊卖鱼，天一放亮了，就赶紧收拾东西走人。那时所有的产品都按计划，有些人家里生了小孩需要投奶，或有人生病需要营养，就需要一些荤腥来补一下身体。这样他们就会早早的起来去买或换一些闫西文他们的鱼。
　　闫西文每天都给风浪家留一些好鱼，每次他带来的鱼卖完后，或者鱼还没卖完但天有些放亮了时，他就拿着留给风浪的鱼跑到风浪家。因为天色还太早，往往那时风浪一家都还没起床，闫西文到了也不叫门，因为那时人穷，家里都没有院子，脸盆、水桶什么的都是在门外胡乱的放着。他看到风浪家门外的盆或桶就随便拿一个，把鱼放进去，再从厨房拿个锅盖盖好，上面压个东西以免被猫或狗叼走。做好这一切后，他就和同伴们一起转身回去。他这样每天给风浪家送鱼，一直持续了很多年，直到后来因病去世。而风浪每天只要开门时看到外面有一盆鱼，不用说，他就知道肯定是闫西文送的。
　　除了闫西文，和风浪走动比较频繁的仁兄弟中，还有一个叫曹建国的。曹建国并不像风浪他们是拉脚出苦力的，他是湖畔农场供销社专门负责和县供销社对来往货物的文职人员，因为和拉脚的人接触比较多，特别是和风浪，每天交接货物都有接触，所以就非常的熟，听说风浪要和拉脚的人拜把子，他也非要加入了进来。因为场供销社和大风庄只有一两百米的距离，所以曹建国那时有事没事的经常去风浪家转转，这样他那个外地人在风浪的照应下，在湖畔农场一直还算挺吃得开。
　　风浪在学校做炊事员的活说累不累，说轻松也不算轻松，那时大多数学生都是早上自己从家里带了饭放到食堂，快到中午吃饭的点时，风浪和食堂里的其他师傅，把学生们的饭全都放到大蒸笼里给他们蒸热，等学生来吃饭时，是谁的就拿给谁。风浪虽然不认识字，但他的记性很好，哪个饭盒属于哪个学生，他看过一遍就都记得，几乎从没出过错。
　　在食堂除了帮学生们把饭蒸热外，还要帮学校里的老师们做饭。当时的场中学和场小连在一起，人都不多。场小只收大风庄和青年队里知青的孩子。中学倒是对全农场招生。不过因为那时并不像现在是义务教育，所有的孩子都必须要上满初中。那时的孩子小学如果成绩不好，考不上初中也就辍学了，有些比较笨的孩子，如果从一年级老是考不上二年级，连续几年下来，也就不再继续上了。当时曾有个人连续上了五年一年级，一直没考上二年级，后来就不得不辍学了。那时整个初中部也就一个年级一两个班，高中更是一个年级只有一个班。初高中的老师大多是知青，也有一些当地学历比较高，成分又好的人。
　　在学校食堂期间，风浪很尊重那些有文化的老师，因此他和学校的老师们关系都处的还算好。那些老师谁遇了到什么困难，风浪能帮的就会尽全力的去帮。如果哪个老师受人欺负，风浪就会用他的一身功夫对他们保护。在湖畔农场，风浪是成分最好的贫农，又是军属，加上会些武功，又是湖畔农场的大家族，大风庄是个很团结的村子，他们内部或许也经常有这家那家的矛盾，但在那个有些动乱的年代，如果有谁胆敢和大风庄的某人过不去，则大风庄整个庄上的人马上就会放下内部矛盾，同仇敌忾，一哄而上，去群殴那个敢于挑衅的人。所以当时的湖畔农场，其他村的人基本都不愿意惹大风庄的人，生怕一惹上就会招来被群殴的麻烦。正是因为这样，风浪倒也保护了不少老师免受了许多被批被打的折磨。
　　那时候学校的老师经常会搞串联，因此湖畔中学有时会来很多其他学校过来串联的老师，每次串联的老师来了，都要在食堂吃饭。那时候食堂根本就没有那么多饭碗和饭盆，而那些来串联的老师为了能及时吃上饭，就满学校寻找能打饭的东西。其中有一个从外公社来的老师，转了一圈后，在学校老师宿舍的窗台上发现了一个洗的干干净净的搪瓷脸盆，他很兴奋，立马就拿到食堂让风浪给他把饭打到那个脸盆里。于是风浪就给他打了挺大一盆，他开开心心的端到外面，蹲在一棵树下美美的吃。和他同来的没找到打饭工具的老师，看他居然找到了那么一个又大又干净的脸盆，还很羡慕，于是又有好几个人等他吃完了，就一起用那个盆去打了吃。
　　闹闹穰穰了半天，终于让所有的人都吃上了饭，那些外来的老师们倒也很自觉，都把自己吃饭的碗盆洗的干干净净，从哪里拿的又放回了哪里。等人们终于都散尽的时候，学校里一位姓丁的女老师拎着个脸盆来问风浪说：“风师傅，刚才是不是有人拿这个盆来打饭吃了？”
　　风浪笑呵呵的说：“是啊，好几个人用了呢？怎么了丁老师，是你的盆吗？是不是没给你洗干净？要不放这我等会用点碱面给你搓搓洗洗。”
　　丁老师看了下周围悄悄的对风浪说：“这是我晚上用的尿盆，刚才看到有人在用这个盆吃饭，我心里着急的要命，想不让人家用，可又怕说了人家会恶心，就没敢说。这不说吧，看着人家用自己的尿盆吃饭，感觉怪折寿的。”
　　风浪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说：“你怎么把个尿盆放到窗台上？还洗那么干净，人家拿来打饭时，我还以为是脸盆呢。”
　　丁老师说：“唉，你不知道咱们学校的宿舍，一到晚上到处黑黢黢的，学校也没个院墙，周围也没个人家，我一个女老师，一到晚上关上门就不敢再出去了。本来我想买个痰盂晚上当尿盆用，但想想痰盂白天放在外面太明显，让学生们看见不好意思，所以我就拿了个脸盆当了尿盆，早上倒出去洗干净了放在外面，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看的。”
　　风浪说：“也是，学校一到晚上确实挺僻的，你们女老师的确是注意点好。这个盆的事你也别太介意了，洗的那么干净，还会有什么？这几天这些串联的老师在，你就别再把盆放外面不就行了。”
　　丁老师无奈的说：“也只有如此了。”然后拎着尿盆转身离去。
　　第二天的吃饭时间，那个用丁老师尿盆吃饭的老师又直奔丁老师的宿舍而去，可到那里却不见了窗台上的脸盆，他悻悻的回到食堂，对风浪说：“你们是哪个老师？真是小气，昨天用一下他放在窗台的脸盆，用完还给他洗的干干净净才放回去的。今天我想再拿了用一下，却发现窗台上没有了。唉，一个脸盆让人家用一下都不舍得。”
　　风浪忍住心里的笑对他说：“也许是被别人先拿到用了呢。你还是赶紧再找个其他的家什吧，不然一会饭打完了。”
　　那个老师一边答应着一边去其他地方找盛饭的工具，风浪和丁老师互望了一眼，会心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