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大泽山

　　夜深时刻，十二轮幽月如巨饼般悬挂苍穹，发着诡异的光亮。这里是天水星大泽山，有古老宗派卢盟藏匿山中，近来与外无争，已经逐渐淡出世人的目光。大泽山峰峦崎岖，岩道难行，更有万丈悬崖蜿蜒连绵，雾海变幻，让人以为仙境景色此间尽有，心往又畏惧。此刻月光铺照山间树丛灌草，万物幽静，一颗古松之下，一个男子负手而立，于悬崖边上遥望云海，瞳目间犹有痴色，仿佛陶醉。他身边一个仙风道骨的白眉老者持一柄金色长剑，却是紧闭双眼，亦也沉默不语，任由寒风冲击。悬崖之外气象万千，在月光之下若隐若现，一股幽冥气息弥漫天地，传播着一种难以详尽的怪异，压得大地生灵喘息难受，在这夜里不敢发声。
　　此地名为葬剑山庄，其庄主阳浩宗长春不死，原有七个出色的妻子，全是富家闺秀，然而时光荏苒，皆已年老去世，至今再无续娶。有结拜大哥阳长臣死于非命，凶手无从寻觅。有结拜三弟莫离恨常年漂泊江湖，对所谓的英雄豪杰情有独钟，多年不见踪影，也不知何年何月方能重返葬剑山庄。阳浩宗肩负守护葬剑山庄之职，最是不得自由，唯有黑夜降临，来这后山万丈悬崖之巅，将心中苦疾尽数与天叙说，方能不使自己迷失自我。他每当昂望苍穹，凝视夜空十二轮幽月，脑海深处总是浮现出一个翩若惊鸿的倩影。那是一个曾与他有过天荒地老之约的红颜知己，随着一场决斗江湖不见，便是再也没来过大泽山了。而他从那以后，不曾再续妻侣。
　　“她应该找到当初那个喜欢她的人了吧。”阳浩宗朝天祈祷，赎罪一般向上苍这样问道。山风如啸，涯间云海沸腾不已，不想尘粒拂面而过，带来的却是寒冷。白眉老者摸了摸长长的胡子，转过身望着阳浩宗，十二轮幽月的轮廓就这么画在玄森的苍穹上，阳浩宗的背影映入了他的眼中，欲言又止，最终下定决心，摇头答道：“阳长臣大仇未报，阁主应该多用精力缉拿凶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阳浩宗傻傻一笑，问道：“真的可以找到凶手么？”白眉老者闻言一怔，顿时不再多说二句，悬崖之上适才响起人的声音，顷刻间又变回到原来的样子了。
　　谁都知道，在阳长臣被杀的这个十年间，阳浩宗不断查找凶手，甚至把所有能派往外面世界的探子全都用上了，但如今陆续回归葬剑山庄，可是得到的有用情报到底还是屈指可数，倘若如白眉老者方才所言之语，果真存在天网恢恢的话，恐怕这动荡的圜宇世界就要安静许多了吧。葬剑山庄作为卢盟核心，素来精英汇聚，英雄辈出，积累的威望并不弱于其他江湖门派，饶是如此，凶手仍然无所踪迹，可见此人手段之高，可能远超葬剑山庄的想象范围。
　　是葬剑山庄弱么？未必。这要谈到葬剑山庄的起源。葬剑山庄的起源可以追溯到一千年前圣木娲一号刚开放时的拓荒时代，而真正鼎盛，却是在数据生命永恒体全体消失的五十年间。数据生命体生成体把这五百年称为仙侠世纪，由于没有出神入化的青嬛宝库，行走江湖依靠的完全是武功的强弱高低，要说武器，起初还是数据生命永恒体遗留下来的作品。
　　只是仙侠世纪的武学宗师们也是不简单，他们发现用针灸点穴等方法可以打通人体奇穴，让人体的经脉变得舒畅起来，同时吐纳一种源自丹田的神秘气息，即是内劲真气，使之流转于人体之内的任督带冲，若加以日夜修炼，虽做不到飞天遁地等莫大神通，不过凌空虚渡，踏雪无痕，却是完全不成问题的。由此兴起的武学流派，谓之轻功。如果把真气凝聚于手掌，甚至还可以掌击碎石，到达了一种普通数据生命生成体无法体悟的玄奥境界。随着更多修炼方法的挖掘，他们获得的成就愈发可观，最终将这种修炼称为修真。
　　天水星进入工业革命以前，称霸江湖的共有十七个武林世家，而唯一能与之抗衡的强大势力，除去从未衰弱的不灭皇帝国，还有当时公认的最强剑侠。这个最强剑侠连续单挑了十七个武林世家，并获全胜，后来在不灭皇城的允许下，于鼻祖国西南地区的大泽山创建卢盟，修建葬剑山庄，招募各方诸侯，已然声誉江湖，成为一方大势力。
　　葬剑山庄由六个不同的部族合并而成，它们分别是兵道牡氏、武道阳氏、器道敏氏、鬼道婴氏、毒道耿氏，术道饶氏，最开始全部用剑，如今世道变化，必须用剑的规定早已被废除，之所以保留葬剑山庄这个的名字，完全是为了纪念那位创建葬剑山庄的最强剑客。阳浩宗其实并非姓阳，也非武道阳氏的家主，但他在葬剑山庄乃至整个卢盟的地位无人能比，更在大泽山一手遮天，六个部族无不唯他命令是从。然而即便如此，这十年之间的通缉追杀，杀害阳长臣的凶手仍然无影无踪，哪怕阳浩宗精力旺盛，也难免感到挫折。
　　此时此刻，阳浩宗的背影在白眉老者的眼中，就被瞧出了许多无奈。脚下高崖悬空万丈，阳浩宗遥望外景，映入眼帘的尽是云海，站在这，当然峰尖山远，众物渺小。这时夜过子夜，飞禽走兽已然归巢，那遥远上苍除却十二轮幽月的轮廓，剩下的就只有被天风吹得波涛暗涌的云海，不巧阳浩宗偏偏就从阳长臣的死联想到波涛暗涌的人世间，再联想到曾与他有天荒地老之约的红颜知己，内心矛盾之极，不住叹息。突然察觉到什么，阳浩宗愕然惊醒，低头下望，悬崖深处怪风呼啸，六道黑影由隐及现，急冲而上，速度之快尤甚。
　　阳浩宗见状后退，白眉老者也察觉来者非善，将手中长剑一抛，阳浩宗下意识接住。等待那六道人影冲上悬崖，率先发声警告道：“来者何人，竟敢擅闯葬剑山庄！”岂料那六道黑影飞上悬崖后，便如脱出的箭，其中两人迅速绕过白眉老者，一人一边往草地中场的阳浩宗包围过去。葬剑山庄后山古松洞，阳长臣就埋葬里面，古洞与悬崖之间有一片草地，阳浩宗紧握剑鞘，抽出剑，浓厚气劲卷起满地落叶，似乎展开无形的气墙，将自己保护在里面。
　　然而那两道黑影并未停下脚步，她们疾步靠近阳浩宗，手中武器发散各自不同颜色的闪亮光芒，同时朝阳浩宗袭去，企图将他擒住。岂料阳浩宗最擅打斗，如此偷袭，哪里伤得了他。只见阳浩宗手中场剑随便在空中挥动几下，那两道黑影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已经觉得眼前一花，随后阳浩宗重重跃起，半空之中手脚并动，拳打脚踢在两道黑影的身上乱揍一顿，登时便将两者摔到数丈之外的草丛中，撞得眼冒金星。但是好像并无大碍，她们刚刚落地，很快又一个侧翻跃身站起，轻松稳住娇躯。她们对视一眼，似乎感到吃惊。
　　阳浩宗向她们望去，虽然夜黑风高，凭借月光，她们的模样也能瞧清一二。幽暗之中，只见两人长相妖艳，纱裙披身，即便黯然，仍可春光隐现，正是贾晴簪、贾晴钗两女。显然，来者除了景暨等人，还能有谁？从荒骨村一路到这里，他们六个人躲躲藏藏，瞒过了在山中巡逻的所有卢盟弟子，为的就是闯入葬剑山庄。景暨四处打量，觉得既然已到目的地，自然不需再躲躲藏藏，道：“我们来找薰姬。”阳浩宗愣了愣，脸无表情望了景暨一眼，沉默片刻，道：“我就是薰姬。”钟毓眉头一皱，道：“薰姬可是女人，你一个大男人，撒谎也撒得不正经。”景暨本不相信，一听到这话，想起自己以前也是女人，现在不也改变了，半信半疑道：“有什么证据。”
　　阳浩宗看了看悬崖边上的白眉老者，白眉老者慢慢走来，从怀里掏出一块刻有纹理的方形玉佩，声有沙哑道：“这就是证据。”阳浩宗拿过那块方形玉佩，拉着丝穗，使其自然下垂。十二轮幽月高挂苍穹，他的指下，那玉青中有蓝，又胜于蓝，远远凝望，简直有一种摄人心魂的霸气藏匿在内，像是玉有呼吸，时强时弱，却不断止。最为重要的是，玉的背面刻有六只上古异兽，为开明、穷奇、化蛇、鸾鸟、比翼、旋龟……默默望之，方璿墨愕道：“这是寓教神玉？”阳浩宗笑道：“薰姬是我以前的名字，而这块玉则是我从天堂岛带来的，如果六位知道寓教，自然就会知道这块玉的来历，我就不多说了。”声落，山后冲来许多人影。他们携带兵器，瞧着个个身法不凡，不稍片刻，便把后山包围起来。高其紑抬头前望，双手负后，昂首挺胸道：“这些都是修真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