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金权

　　客舱内，高其紑翘腿倚坐，忽然注意到方璿墨不时打量自己，不禁将吊带勾回肩上。她隐隐觉得这人对从前的自己了如指掌，怕不是简单人物，抱胸道：“的确没错。不过三位此来，有何目的？不会是来打探消息的吧？”方璿墨无谓一笑，倒是性情利落，也不管来者是客，抓住贾晴簪纤纤细手，便是直接坐到了高其紑的对面，像是故作神秘，也像坦荡率真，道：“高掌门是聪明人，废话咱就不多说了，大家都是数据生命永恒体，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充满观赏的目光仍在高其紑丰满的娇躯上游荡，似在比较，也似尽量记住。
　　只是数据生命永恒体乃主硬盘数据生命体专业用词，与之类似的，还有一个叫数据生命生成体的专业用词，乃内硬盘数据生命体、里硬盘数据生命体、复合型数据生命体合称。两者之别，在于数据生命永恒体生命数据储存于处理器外部储存空间，断电时生命数据不丢失，而数据生命生成体生命数据储存于处理器内部储存空间，属于即时储存，断电时生命数据全数丢失，且不可复原。钟毓清楚自己等人是主硬盘数据生命体，更也清楚里硬盘数据生命体、内硬盘数据生命体的差别，可对数据生命永恒体、数据生命体生成体的概念却是不甚了解，也无对应知识，故而听此一言，顿时心态茫然，不知所谓，讶道：“发生了什么啊？”
　　贾晴簪似乎爱出风头，娇气抢道：“景老板娘，难道没发现进不去青嬛宝库么？”钟毓怔道：“真的假的？”贾晴钗接道：“难道能骗你不成？”贾晴簪叫道：“对啊，景老板娘试一下不就清楚啦？”声现艳气，远超钟毓。
　　青嬛宝库何其重要，钟毓身为转生者，自是心知肚明，听说进不去，心中亿万个不相信。这时听两人这么一说，又看她们认真的神情，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霎时被比了下去，哪怕坚信绝无此事，也不由变得半信半疑起来。她噘着嘴缓缓地闭上眼睛，岂料脑海深处一片混沌，果然调不出命令界面，慌得连忙睁开双眼，叫道：“相公，真的进不去青嬛宝库耶！好神奇哦……”景暨、高其紑闻言一试，居然不假，对视一眼，俱是满脸愕色。
　　正是震惊时刻，高其紑猛然间想起一事，道：“莫非三位来找丝衣，便是为了这事？”凝视方璿墨，已经看出来此人拦下传说号豪华星船，并非因为要见景暨、钟毓，而是完全冲着自己来的。这话一出口，贾晴簪、贾晴钗果然闭上嘴巴，不再说话。方璿墨则是有意避开高其紑的眼神，痴望窗外，太幽宇宙繁星璀璨，浩瀚无垠，映在瞳处，似乎让他陶醉不已。
　　景暨愣道：“羽扇前辈？”方璿墨顿然回神，回头叙道：“不止。在圣木娲一号，数据生命永恒体也好，数据生命生成体也好，数据的储存都以若木娲编码而进行，位称为若木娲位，六十四个若木娲位记为一个若木娲字节，简称一若木，是圣木娲一号储存空间的基本单元。唯一有所不同的，便是数据生命永恒体存储于主硬盘，不受系统关闭影响。而数据生命生成体由于是即时数据，一旦出现系统故障，或者系统断电，所有数据将瞬间消失。可是反过来，一旦主硬盘断开连接，等到再次开启时，数据生命体生成体由于不断演变，早已成为了数据生命永恒体不认识的世界……”
　　“三位可能心中都有了答案，是的，青嬛宝库有权限的保护，数据生命生成体不可访问，然而一旦数据生命永恒体也无法访问，这又意味着什么？显而易见，这意味着圣木娲一号的数据生命永恒体不再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转头望向高其紑，面部表情极其复杂，似想言明，又想有所保留，道：“你们可以把这种权力理解为金权。”
　　景暨、钟毓听得雾里云外，高其紑处世颇深，已然有所领悟，道：“早在永恒派时代，丝衣就和他商议创造一种通用货币，当时初来圜宇，不经世故，意气丰盛，为了出人头地，将其命名为永恒币，虽然狂妄自大，但也确实得到了认可。从那时起，金权这个概念就根植于丝衣脑中，直至今日，仍然感触颇深。若青嬛宝库不可访问，的确会对数据生命永恒体的金权统治，产生不可磨灭的推毁，甚至有可能延续千百万年……”
　　钟毓也不知听没听懂，道：“这样的话，那该怎么办啊？”方璿墨把玩折扇，道：“传统货币，不管是长生币还是古道币，都有发行机构，在以前，由数据生命永恒体掌控。高掌门说得对，现在情况已经被改变，已经变成了数据生命生成体在掌控这个数据世界的金权。”回望高其紑，肃道：“羽扇就明说了，此行而来，希望能和三位结成盟友。”
　　景暨默默不语，钟毓张大了嘴巴，道：“盟友？我的前辈，你没说错吧？还是金莲没听错？”自打来到圣木娲一号，她极少与人结伴，在遇到景暨以前，她甚至独来独往，更多的是在神鬼蜮度过。遇到景暨以后，两人皆为伴侣，然而还是极少外出，多是居在室内，虽然不接触外面世界，却过得有滋有味，并不单调。结盟这种事情，她想都没想过。方璿墨哪管这些，只当自己的提议天衣无缝，必能成功，道：“没有错，我们结为盟友。”望向钟毓，重重点头。
　　高其紑突然道：“为何这般打算？”方璿墨显然胸有成竹，料到有人如此质疑，笑道：“方今圜宇，瀛水长生屿占据七十五星团，南土荣华派占据九十六星团，河广古道宫占据八十一星团，三者权倾世间，为所欲为，想要谋得一住处，其一加入，其一挑战，别无他选。”高其紑懂了他的意思，以笑还笑，却是反问道：“金权一词，让人疯狂。可惜世间能人之多，或是谋士，或是奇才，阁下羽扇，何德何能，能让丝衣心甘情愿，与尔为伍？”
　　这话有嘲讽之意，贾晴簪、贾晴钗异口同声道：“高掌门，你嫌弃我家先生！”方璿墨急道：“小倩，小语，不可鲁莽。”转头望向高其紑，道：“高掌门不要见怪，小倩、小语不懂规矩，虽然口无遮拦，却是没有恶意的。”低头把玩折扇，道：“高掌门问羽扇何德何能，敢与高掌门谈论结盟之事，其实，的确是羽扇痴心妄想了。不过当今圜宇乱世又起，高掌门何不试一试呢？或许昔日辉煌，又能重新，也是说不准的。”聊到此处，整个舱室忽然一阵晃动，景暨一看监控屏幕，此时传说号豪华星船已经进入天水星大气层，坠落速度越来越快，若不处理，恐将坠毁，立马拉回钟毓，喊道：“走吧，带你们去个好地方。”准备降临。
　　天水星赤道大陆有山曰大泽山，其西岭边陲，雾沉山河，雨林起伏。群树之中，更有荒废村庄劈山而建，鲜为外知。此村野草纵生，凶兽夜行，偶有寻宝之客闻名而来，图谋奇遇，道行高深者遁入天地，来去自如，道行肤浅者孤身探险，落入兽口，沦为血水。于是尸骸增多，后来之人以一传百，便有了荒骨村之名。
　　此时天色已至黄昏，夕阳渐暗，远的树木在暮雾遮挡下，变得愈发模糊。景暨、钟毓、高其紑、方璿墨、贾晴簪、贾晴钗下了星船，往村中摸索而去。六人来到一处残垣庙下，景暨显然有所准备，道：“荒骨村多豺狼虎豹，多毒虫凶蛇，眼前黑暗将来，我们速速进庙吧。”高其紑抬头看一眼天色，微微点头，但眉头紧锁，似有心事。
　　片刻后，她折下一根枯枝，转头笑道：“是个好办法。”黄昏下的古庙渐渐地失去颜色，许多物体没入黑暗之中，再也看不清轮廓。倒是庙内蛛网密布，在凉风之中摇曳不停，更将一尊断头石像裹得严严实实，乍一看煞是荒芜。这尊断头石像矗立于庙内中央，背后还有一口巨大棺材置于墙角，整体瞧去，完好如初，只是棺木图腾纹理磨灭，望着年代久远，应该早已无人修护。六人走近棺材，只见棺材做工精良，不难想象，应是富贵人家之物。尽管棺木年久失修，积灰严重，好在还算隐蔽，六人将棺中骨骸搬出来，悄悄躲了进去。
　　果然，伴随夜色降临，周遭渐起兽吼之声，哀嚎声，高啸声，磨牙声，撕裂声，置身其间，犹如置身幽暗地狱，触人紧张。高其紑以树枝撑住棺盖，得到一条裂缝，举目外望。景暨靠在身旁，透过裂缝，也静看棺外。月光穿过瓦间，照亮庙内。两人观察良久，虽有古怪声音，时远时近，却未曾发现异物靠近，神情紧张之际，不免安心。钟毓也偷偷望向庙内，碰了碰景暨的肩膀，细声说道：“相公，那人说荒骨村夜有凶兽，看来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