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史歌

　　幽夜转昼，景暨、钟毓游闯雪地，寻得一处荒废墓园，高其紑无处可去，尾随跟上。三人搜而无获，忽然发现高其紑盯着墓地中一个图案怔怔发呆，钟毓好奇心起，开始有意无意打探她的内心深处。高其紑没有隐瞒之意，自是有问必答。原来燕婉山之上，尽管高其紑高居尊位，过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生活，但毕竟身是女人，春欲泛滥。而奇然殿内全是女性人物，时间一久，不免寂寞煎熬，寝食难安。于是她萌生奇想，下山寻一少年，收为亲传弟子，明着传授拳脚功夫，私底下一直偷舔禁果，朝云暮雨，久而成瘾。为此，她搭建帝女宫，当作两人爱情圣地。
　　本来一切风平浪静，美好悠哉，老师毕弘的到来，打破了她的享受。那天，太傅离开燕婉山后，她紧紧跟随。她算准毕弘必然找借口重返燕婉山，一路跟至千里远山西部谷口，果不其然，说什么给陆厌浥传话，一听便知全是谎言。待毕弘走后，她便迫不及待现出身形，说明缘由，之所以没同意助三皇子，是因为她已经厌倦整个世俗。她想找一个永恒的梦境，这样，两人就能永远在一起。
　　这个梦境便是当时轰动世界的圣木娲一号。太傅与她心意相通，无需具体言明，已是看出她的举措。千里远山的那一夜，她和太傅如同一对神仙侠侣，在峡谷之间度过了疯狂的一晚。次日凌晨，两人远赴神木学院，签下合同，接受意识复制手术，成了第一批进入圣木娲一号的玩家。两人在乱世之中征战厮杀，很快混出名堂，更是结识一群志同道合的数据生命体，定下誓约，开宗立派。它便是圜宇世界第一个超级帝国：永恒派。
　　太傅担任永恒派的掌门，而高其紑不求一职，甘心出谋划策，做一个嫩小而幸福的女人。不过想法虽好，现实想要维持，却残酷非常。圜宇世界进入战乱年代，军阀林立，分分合合，吞并事件时常发生。企图抢得一席之地，只能联合他人共谋大计。因此，联姻之事屡见不鲜。不断有势力发出求婚邀请，商讨创建联盟，甚至共同推举太傅为联盟的盟主。太傅觉得是个机会，无视高其紑反对，毅然娶了八个媳妇。
　　联盟之后的组织仍叫永恒派，高其紑环顾过往，却已觉得一切变了，曾经专情的太傅不再善解人意，而是变成了乱世枭雄，变成了一个野心极重的帝皇。于是她开始反感太傅，逐渐保持距离，甚至离开了自己一手创建的永恒派。太傅竟然无动于衷，任由高其紑在茫茫宇宙流浪五十年之久。怨恨越积越深的高其紑找了一个失魂落魄的少年，认认真真地调教一番，创建真情派。这个少年便是真情派掌门逍遥子，经过四十年努力，成功击溃日渐腐朽的永恒派，晋级圜宇世界第二个超级帝国。高其紑擒住太傅，反被讽刺，一怒之下将其投入恒星，永恒封印。
　　溃散后的永恒派在大长老的号召下秘密重组，改名河广古道宫以掩人耳目，休养生息三十余年，反攻真情派。彼时高其紑恰巧人不在境，收到消息时，真情派土崩瓦解，已经无力挽回。高其紑当然不服气，正准备回去，一个长者出现在身前，拦住了去路，抬头一看，是老师毕弘。高其紑又惊又气，问及缘由，才知老师自感年事已高，也去做了意识复制手术。又问为何来见自己，毕弘率先坦诚，他已经不恨自己的徒弟了。
　　仅仅希望，师徒俩可以重归于好。高其紑正愁无计可施，勉强答应。次年，瀛水长生屿横空出世。可惜好景不长，毕弘到底还是那个毕弘，要求决斗，竟然高其紑不敌，被老师封印了去。这时醒来，已是数百年后，而墓园墓碑上的图案，便就是瀛水长生屿最初的标志。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高其紑淡然一笑，或许自己所作所为，也有许多错误吧。至于图案为何在此，她已无心追寻，只是认定，现在的自己重获新生，已经与从前再无交集。
　　钟毓听着听着，不知不觉中入神了，眼前这个女人，人生之经历传奇如斯，相较之下，自己简直就是一个村妇。好在景暨不负自己，比起高其紑，恐怕便是唯一的幸运吧。她对高其紑刮目相看，道：“丝衣姐姐，你现在怎么办？”高其紑道：“还记得昨晚说过么？不管时钟流速快慢与否，事件旅程是不会变的。对你们来说，丝衣是数百年前的人物，对丝衣来说，却只不过在这座岛上睡了一夜而已。”尽管说得轻巧，一夜时间改变一个人的想法，约计思想斗争厉害程度，不可想象。
　　钟毓又问：“为何上次来没看到？”高其紑叹了一声，道：“这就是时钟流的恐怖之处了，尽管封印期间丝衣不曾活动，但这个世界却仍有丝衣的痕迹，你可以理解为频率。丝衣每隔一个短时间消失一次，犹如波浪在历史长河中传播着，时而现身，时而消失。”正说着，为了弄清楚英雄岛发生了什么，景暨、钟毓带上高其紑回到传说号豪华星船，调整路线，去了附近岛屿。
　　这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岛，被誉为海盗家园，岛上的人不为权贵，一言一行，随心所欲，是为天堂岛。随便找人打听一下，三人瞠目结舌，竟然是五百年后。景暨百般不解，不断强调自己和妻子天水星归来，不应该速度如此之慢，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然而找人再问，仍旧无果，只了解到英雄岛的最后一位岛主叫做毕雅，后来全部迁徙出去，便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可惜查阅迁往何地，文献中毫无记载。景暨、钟毓决定换个地方问问看。
　　事实上，在景旒、钟毓返回海星途中，位于神木学院鬼金岛地下洞城的主硬盘储存装置被病毒入侵，科学院拦截失败，召开会议讨论，决定断掉其与主机的连接，进行离线杀毒。那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维修，工程量浩大，持续了整整五百年之久，确认数据生命体没有丢失，也没有遭到破坏，方才重新自动连接。景暨猜测圣木娲一号出了问题，算来不假，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夫妻俩跳跃到五百年后，竟是因为病毒入侵的缘故。
　　倒是猜测神木学院不再开放新的数据生命体进入圣木娲一号，这点与事实完全相同。辗转于海星各地，各国各区发生了惊天换地的巨大变化，有些国家不复存在，有些国家则换了面貌，再也没有熟悉的感觉。最终查到毕雅的丈夫是景旒，其余信息年代久远，都已无从查起。景暨松了口气，结果来看，自己儿子最终应该是幸福的。钟毓突然提起景楚、景羽，回到昔日凤栖村查阅档案，被告知这两人分别是两个家族的宗祖，吃了一惊。景楚的后人主要生存于政界和商界，财富庞厚，更有数人曾担任星系领袖，想来过得都不错。
　　而景羽后人多为科学家，在主硬盘数据生命体消失的五百年里，科学技术蓬勃发展，他们没有功能强大的青嬛宝库，但凭借主硬盘数据生命体留下来的知识，仍是发展出了壮观的文明。景暨意识到，现在的圜宇可能再也不是主硬盘数据生命体一手遮天的地方了。三人回到传说号豪华星船，往天上飞去，天仙城果然已经化为一摊太空垃圾。一查网络，原来早在三百年前，天仙城就已被地面导弹击中，毁于一旦，协盟政府商议无果，拖延至今。
　　再往天水星，经过密集的小行星带，一个巨大漂浮物迎面撞来，诸仙号宇宙航母几个大字尽落眼底，恍如隔世。靠近搜索，舱内满室遗骸，因寒冻而致，全无腐化，只是细微辨别，好像并无熟脸，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应该感慨还是伤感了。到了天水星，情绪才慢慢调整回来。然而就在这时，一艘豪华星船靠近过来，发出信号，请求进舱，景暨无心搭理，本想拒绝，高其紑突然说道：“可以让他们进来，瞧瞧是个什么情况，再做决定。”
　　钟毓惊醒过来，笑道：“丝衣姐姐眼界之高，当真非同寻常，夫君，让他们进来吧。”一向顺从妻子意见的景暨听得此语，哪里还有话说，开了舱门，不一会儿，进来一男两女，男的英俊潇洒，女的一人盘发，一人垂发，皆是纱裙透光，妖艳至极。他们登入舱内，男子自报姓名，道：“在下方璿墨、字羽扇，旁边两位贾姓，分别是晴簪、晴钗，字小倩、小语，都是在下家眷。我等三人此行而来，冒昧拦路，实为商议一件大事，希望理解。”
　　景暨左右横望，眼前三人俱是面生，问道：“三位晓得？”方璿墨笑道：“自然晓得，景老板，景老板娘……”转头望向高其紑，笑含妙意，道：“高掌门！”高其紑朝他打量，不停回想，却找不到这个人的印象，道：“阁下何人？”方璿墨取出一把折扇，展开轻摇，同时正视高其紑，似在欣赏，也似观察，笑道：“高掌门不认识在下，在下可是认识高掌门。当今圜宇三大强权，瀛水长生屿、河广古道宫、南土荣华派，皆因高掌门而起，在下没说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