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9-身后

　　生前事，身后名。
　　男人总是喜欢这样总结自己的一生，仿佛除此以外别无所求。
　　但殊不知，生前身后，其实都是事儿。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艾德才从帐篷中出来，他原本苍白的脸被火焰熏染得泛起了一抹夕红，灰色的眼睛中重新燃起光芒。
　　他知道，还有许多事情在等着自己。劳勃连一句遗嘱都未能交代的猝然离世，使得七国原本就无比脆弱的平衡被打破了。
　　一句遗言也没有，其实也不尽然。
　　艾德慢慢回想起返程途中劳勃那断断续续的低语。
　　“奈德，狗屁的诸神在上......想不到我竟会......竟会死在一头畜牲手里。”
　　“不，劳勃，你不会，你不会死的。我们很快就要到营地了，他们会治好你的！”
　　艾德小心翼翼地控着马，让它保持了速度的同时不至于过分颠簸，劳勃的伤口还在缓缓地渗血。
　　“哈！”
　　劳勃口中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干笑。
　　“我就要死了，奈德......”
　　艾德的眼眸微微有些发酸，他强忍着自己落泪的冲动，继续朝着无边的夜色飞驰。
　　“看在咱俩......咱俩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奈德，答应我......”
　　国王的声音变得愈发微弱，那明显的颤音仿佛颤在了艾德的心里。
　　他再也忍不住自己心中的难过与悲凉，泪水簌簌而落。
　　“不要悲伤，奈德，人都会死的......我，我想.....”劳勃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想，我就要见到莱安娜了，我就要见到她了，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奈德.....奈德，你该为我高兴才是。”
　　冷风拂去了艾德脸上的泪，像是凋零的冰在他眼角刻下伤痕。
　　“我......”
　　劳勃伸出他那双肥厚的大手，握住了艾德的胳膊。
　　“奈德，答应我，照顾好乔佛里......替我教育他，让他成为一个......成为一个比我好的人，不要像我一样，让他成为一个好国王。”
　　“可惜，我就要死了，我本想让你的女儿嫁给我的儿子......时间太快了，诸神太残酷了。”
　　“不，劳勃，你能挺过来的！你一定能的！”
　　“不能了，不能了，再也不能了，答应我，你会促成这婚事。我已经听见了.....”劳勃阖上眼睛呢喃道。
　　“好的，好的，我答应你！”
　　不一会儿，他又变得高兴起来，声音大了几分，仿佛又有了生气。
　　“莱安娜，莱安娜是你吗？奈德，你瞧见了吗？莱安娜她还活着，她在叫我呐......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不会就这么弃我而去的，我已经杀了雷加，替他报了仇了！”
　　艾德不忍心再去看劳勃眼中的亮光，他知道这是回光返照，残灯复明罢了。这一次，劳勃恐怕真的挺不过去了.....
　　“我看见了......莱安娜......”艾德小心翼翼地回应着，直到劳勃的脸上露出来满足的笑容，直到他缓缓闭上了双眼，只余下轻轻的鼻音......
　　月寒如水，星光难觅。
　　巴利斯坦爵士依然手扶宝剑，明盔亮甲，一丝不苟的守护在帐篷的门前。
　　“史塔克大人，您出来了。”
　　艾德无声的点点头。
　　“王后陛下和蓝礼公爵正在轮宫中等着您前去议事。”
　　“爵士，不要太在意了，今天失职的人不是你，是我......”
　　艾德语气十分的低沉。
　　“不......”
　　巴利斯坦爵士小幅度地晃了晃头，没再多言。
　　艾德觉得这位无畏的爵士的头发比以往更白了。
　　......
　　轮宫离国王遗体停放的帐篷并不远，大概五十米左右。
　　艾德走入其中，明亮的灯火耀得他的双眼微微一蒙。
　　轮宫的中央，一个瘦弱无力的幼小身影孤零零的矗在那儿。
　　橘色的光从她脏兮兮的袍角溢过，灰色是她全部的剪影。
　　“艾莉亚！”
　　艾德惊讶地叫了出声，他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接着，他看到了其他人审视的目光，尤以王后和乔佛里的眼神最为冰冷，恨意与轻蔑交织混合。
　　发生了什么？
　　艾德很快在人群中看到了珊莎，自己的另一位女儿。
　　“父亲！”艾莉亚看到艾德走了进来，叫了一声，转身试图扑进他的怀抱，但是被一个身穿兰尼斯特服装的侍卫拦住了。
　　“该死！”
　　艾德骂了一声，大踏步地冲上去，兰尼斯特士兵试图拦住他，却被他一把狠狠地推开。
　　士兵还想上前，艾德毫不犹豫地掣出了半截长剑，一道寒光乍现，众人眼前一花。
　　“我是御前首相和北境守护，临冬城的公爵，这是我的女儿！”
　　艾德将艾莉亚紧紧地揽在怀中，灰色的眸子盯着士兵的眼睛，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息。
　　士兵在原地踌躇起来，不知要不要上前，他忍不住看了一眼王后，但是王后毫无反应。
　　艾德将宝剑收了回去，女孩儿瘦弱的身体在他怀中颤抖个不停。
　　“对不起！”
　　她无助地啜泣着。
　　“对不起，对不起！”
　　“我知道。”
　　艾德抚着她的后背慈爱地说道。
　　“没事儿了，都过去了……没事儿了。”
　　艾德的手指穿过她脏乱纠结的头发，一点点将之捋顺，往日这都是凯特琳的动作，如今他做来，让艾莉亚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泪水从她的眸中无声地流下。
　　“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她一脸的污泥，眼泪在脸颊上留下了粉红色的痕迹。“只是有点饿，我吃了点野莓，但没别的东西吃。”
　　“我们马上就给你弄吃的，好吗？”
　　艾德掐了掐她的小脸儿保证道，随后他站起身，目光逼视着坐在上首的瑟曦。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
　　她冷笑着，仿佛没听清艾德的话。
　　“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女儿，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儿，她究竟犯了什么错，被各位尊贵的大人围在这儿，像对待一个罪犯一样对待他？”
　　房间里的人对史塔克实在称不上友善。除了詹姆·兰尼斯特，桑铎·克里冈和瑟曦·兰尼斯特之外，就是蓝礼·拜拉席恩。看着他那似笑非笑的蓝眼睛，艾德无法确定这位年轻的风息堡公爵究竟是个什么心思。
　　“史塔克，你要假装不知道吗？你这野丫头和她那个杀猪的小弟联手攻击我的宝贝儿子，你未来的国王！她那只野狼差点就咬断他一条胳膊！”
　　“不！不！才不是这样的，是他先来欺负的我们！”
　　艾莉亚从他父亲怀中挣脱出来，倔强的盯着瑟曦大声反驳道。
　　“乔佛里已经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我们了。”
　　瑟曦的声音平静又冷酷，听不出丝毫的愤怒，仿佛胜利已经在她的手中。
　　“你的女儿和那屠夫学徒一边用棍子打他，一边放狼咬他。”
　　“事情不是这样的。”艾莉亚眼泪又快掉了下来，艾德急忙又把她搂在怀中。
　　“明明就是这样！”乔佛里大声地说道。
　　“他们一起围攻我！”
　　“你这个骗子！说谎的懦夫！”艾莉亚咬牙切齿地盯着他，一字一句的咒骂道，浑然不在意王后骤然阴沉的脸色。
　　艾德摸着她的头安抚她激动的情绪。
　　“好了，好了，亲爱的，我会解决的。”
　　他转头看向王后，干涩的声音如同旷野中的枯木。
　　“你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