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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沉的黑夜笼罩四野,吞噬了所有的光线与声音,远方绵延的群山和平原弥漫着令人哀恸而心悸的岑寂。
艾德•史塔克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营地中的了,究竟是他骑着马还是马驮着他?究竟是一匹马还是两匹?那柄瓦雷利亚巨剑“寒冰”是背在自己身上还是挂在马的侧腹?
对了,劳勃呢?劳勃有没有和自己一起回来?
他的眼神渐渐开始聚焦,橙黄色的光从十几步远的大帐中隐隐约约地透出,模糊又清晰,像是那咫尺之遥的死亡。
为什么一定是劳勃而不是自己呢?
自己和劳勃两个人,一般无二的毫无防备,像是砧板上的鲜肉,没有丝毫反抗能力。
那只白狼,就好像有某种信念一般,看都不看自己……
那双碧绿色的眼睛……
帐篷变得比之前更加明亮了,至少在艾德的余光里是这样的,若有若无的女人的哭声从中传了出来,起先是压抑的啜泣,而后变为哀伤的痛哭。
劳勃已经走了吗?
兰尼斯特家的女人不让他进去,艾德只能凭着隐隐传来的低语与哭声推断着帐篷内的事情。
他不知道瑟曦•兰尼斯特究竟爱不爱劳勃,如果是十几年前,他会毫不犹豫的点头,因为他的好兄弟,是七国每一位贵族女孩儿都梦寐以求的爱人。但是这一路上劳勃的絮絮怨语诉说让他不再像之前一样肯定了。
也许只是逢场作戏吧,那个兰尼斯特家的女人根本就不在意劳勃的死活。
巴利斯坦•赛尔弥爵士手执长剑,一动不动地守候在帐篷的入口,白色精钢铸造的盔甲在月光下寒气森然,一如他手中未出鞘的宝剑。
这是第二次,自从他发下誓言以来,未能守护自己的国王了。尽管巴利斯坦苍老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喜怒变化,事实上,他完全没有流露出任何的表情,但是艾德能够感觉到。
“你想问我什么是死亡吗?”
他想起之前来到临冬城的艾瑞尔,那个为自己修建教堂的怪人。有一天午后,自己来到他刚刚竣工不久的教堂,见到了十字架上的塑像有着和艾瑞尔一模一样的脸庞时,忍不住询问出自己心底的疑惑。
“抱歉,我不知道。死亡是一段独特而神奇的旅程,可惜我还没有体验过,即使是那些最富智慧的哲人和学士也无法讲述那些未曾体验过的神秘。”
“虽然我无法为你讲述死亡,但是我想,我可以为你讲述生命的结束。”
“有这样一个18岁的姑娘,尽管她依恋人世,依靠氧气——一种神奇的续命魔药,支撑了16个星期,却还是最终悄悄地离开了人间。”
“我还遇见了一位91岁的老人,他的心脏曾经无数次地骤然停止跳动。每次学士把他从死亡边缘抢救过来后,他总是喃喃自语:‘还不到时辰,不到时辰。’直到有一天晚上,一位朋友偷偷地给他捎来一瓶美酒,他才含笑长逝。”
“还有,我在故乡追随学士读书时曾观看过的一次手术,当时学士不慎将病人的肺动脉划破,一瞬间,只是那么一瞬间,连伸手都来不及,生命便从台上消失了。”
动脉被划开的一瞬间……
艾德的右手不自觉地摸上了自己满是风霜之痕的脸颊,仿佛还能感觉到那温热粘稠的红色液体在上面汩汩流淌。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蓝礼公爵从帐篷中走了出来,王后和她的兄弟詹姆紧随其后,明亮的金发像是旷野中的爝火,在艾德黯淡的灰眸中摇曳。
“我的哥哥,我们的国王陛下,他走了。”
蓝礼缓缓地,一字一句带着淡淡的哀愁与怀念的语气说道。
“愿天上的诸神让他安息……”
“不……”
艾德沉重地摇了摇头。
“他最讨厌休息了,愿诸神赐他爱与欢笑,以及为正义而战的喜悦……”
他觉得自己心中的某些部分,随着劳勃的逝去而逝去了。
忽然,不知怎么的,那个怪人的脸庞再一次在他脑海中浮现,他想起了某一天月色降临的时候,他们隔着心树林的对话。
瓦尔哈拉神殿,真的有这样的地方吗?信仰旧神的艾德是不会相信的,但是此刻,他真的希望在这个残酷世界的某个角落,有这样一座华美的神殿,能够允许劳勃在死后加入其中,和那些伟大的战士一起驰骋、战斗,和独眼的神人一同饮酒,享受欢愉……
“也许你想再见见他最后的模样……”
艾德点点头,一言不发地从三人身边经过,瑟曦漂亮的眼睛因为哭泣而微微肿胀,她冷漠的神情让艾德觉得更加悲伤,不过,幸好她没有坚持反对,也许蓝礼和她达成了某种协议吧……
他走进帐篷里面,壁炉里火烧得炽热,让房间充满一种阴沉的红色亮光。
屋内的热度高得令人窒息,劳勃国王躺在挂满帷幔的床上,原本昂然的头颅如今向一侧无力地歪斜,钢丝一样的胡须变得如同三月的柳絮一样绵软,还有那一双清澈的蓝眼睛也变得浑浊不堪,毫无生机。
一股怪味传来,艾德知道那是尸体和香水混合的味道。那种独特的香水,专门用来掩盖各种怪味,可实际上,它才是最怪的味道,具有穿透四周墙壁进而扩散的特殊本领,根本无法完全消除干净。
艾德来到床边坐下,就这么瞧着他的老朋友。
他这一生见过很多的尸体,床上的劳勃也是一样,但是如今劳勃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
艾德想起了自己的侍从乔什是如何在教堂得到救治的。
他看着教堂的主人将乔什平放在桌子上,用锋利的小刀一点点划开他的胸膛,寒光湛湛的刀刃切断那些粘连在一起的组织,挑开那被他称为神经的胶质物质,切下多余的污染物和血块,最后一点点地缝合,那些最细微的结构,像它们最早被创造出时一样。
不知名的魔药阻止了切口处令人惊骇的流血。
如果那时候,自己身边带着这样的魔药该多好啊,也许劳勃就不会死……
艾德温热的右手轻轻覆上了劳勃的双眼,像是两层干枯的桂皮,和艾瑞尔救治乔什的时候,身后那些“标本”相似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如同被传递的死亡。
“这是什么?”
“我的标本,我的老师。”
“标本?”
“是的。”
“只有理解死人才能更好的拯救活人。”
“从这些尸体身上,我能了解到人类最细微的结构。然而他们生前的生活,是幸福,还是抑郁?他们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做过什么工作?对这些,我都一无所知。”
“救人也不需要知道这些。”
“不?也许吧。或多或少,这些尸体提醒着我,我们的生命不比他们持久,我们对人生梦幻的追求总有一天会终止。”
“你也一样,史塔克大人。”
“我并不惧怕死亡,只是担心不能死得其所。”
“哈哈哈哈哈!”
艾瑞尔发出了一阵夜枭般刺耳的笑声。
“死得其所?多么美妙的词啊……那么,我愿意祝福您,尊贵的史塔克大人,有朝一日,死得其所……”
艾瑞尔没有再理会艾德,而是转头专注于手上的工作,只是在调制那种奇怪的药物的时候,艾德才能勉强听见他口中的呢喃,并非佶屈聱牙的咒语,而是一种近乎于祈祷的怅惘。
“我解剖肌肉,继而解剖动脉,研究神经。然而当我放下手术刀时,我对生命的了解并不比开始时多。”
“生命究竟是怎样开始的,又消失在何处?我们依然迷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