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六章 狐鼠旧事

　　梅花落瓣组成的女子，驻足石桥上，过了子夜时分，她才在月光下随风飘散。
　　第二天清晨，李寂然推开门，瞧见年轻僧人恢复了男儿身，他一身袈裟，头顶重新崭亮无比。
　　李寂然微笑着抬起手，与年轻僧人打了一个招呼，跟着他回头，询问面馆内睡眼朦胧的三个家伙：“今天轮到谁陪我上街采购？”
　　玄鹤与黄鼠狼闻声，一起整齐地后退了一大步，露出垂着脑袋的狐狸。
　　“原来轮到你了。”李寂然提起地上的菜篮子，顺手挂到狐狸的脖子上，“走吧。”他当先出了门。
　　面馆离要去采购的菜市场有段距离，李寂然领着狐狸出了门后，一人一兽沿着街道慢慢而行，途中李寂然无聊，找了一个话题与狐狸聊天：“我没来之前，你们成功吓唬过多少人？”
　　狐狸当即停下脚步，它举起一只前爪向李寂然示意。同人类一样，狐狸也是有五个脚趾头的。
　　“五个？那也不算多嘛！”李寂然对自己辣手剥夺了狐狸与黄鼠狼的灵识，突然感到有些轻微的愧疚。
　　“看来我下手重了点……”李寂然暗想，他安慰补偿狐狸道：“等下买只鸡给你们吃。”
　　然而李寂然这句安慰的话刚说出口，他就见狐狸高举的前爪又飞快地翻了一个面。
　　“啥意思，不是五个，是十个？”李寂然不解地皱起了眉头，接着下一秒，他看见狐狸的前爪又灵活地翻了回来……
　　“天啦，十五个！”李寂然忍不住当街抚额惊叹。
　　“没有鸡吃了！”李寂然训斥狐狸，他懒得再理睬这恶贯满盈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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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买完菜归家，依旧气愤填膺的李寂然将所有的采购物资都扔进了狐狸的菜篮子里，压得狐狸是一步一晃。
　　“这是给你们的惩罚。”李寂然幸灾乐祸地对狐狸说。
　　只是才走出菜市场，李寂然就被一伙人堵住了去路。
　　“你怎么能如此虐待小狗？”这伙人义愤填膺地指责李寂然：“它们是我们人类的好朋友！”
　　“鬼的好朋友呦……你们要是被它吓过一回，魂都要吓丢！”李寂然暗中对这伙多管闲事的人腹诽不已。
　　但眼见众怒难犯，又解释不清楚，李寂然也只得低头认错，他悻悻然地取过挂在狐狸脖子上的菜篮子，改为自己拎着。
　　不过即便如此，这伙人对李寂然显然还是不放心，他们感觉李寂然认错太快，假得很。为了预防李寂然走远后再度将这菜篮子挂到狐狸脖子上，他们推举出三人监视李寂然，要这三人亲眼瞧着李寂然自己把菜篮子拎回家去。
　　李寂然没辙，只好任由这三人跟着。一身轻松的狐狸开心地在前面带路，它愉快地又蹦又跳，偶尔还与这三人卖卖萌，显得乖巧又可爱。
　　这般回到面馆时，趴在面馆门口晒太阳的黄鼠狼与玄鹤，它们远远发现狐狸居然空手走了回来，俱惊讶得迎上前，围着狐狸左右转圈，并用它们的交流方式询问狐狸是如何做到的。
　　跟随其后的李寂然，见状连忙向监视自己的三人叫屈：“你们看，我就说了我是最爱护小动物的，家里除了这只狐……狸狗，还有很多别的小动物呢，我从不虐待它们。适才我就是想让它消消食而已。”
　　三人怀疑地用目光暗中交流一番，但见到黄鼠狼与玄鹤确实皮毛光滑、羽翼丰满，不像受虐待的模样，也就无话可说。
　　最终，三人里年龄最大的一位大姐先对李寂然道歉：“看来我们确实误解你了，你是一位好主人。”
　　“没事没事……”李寂然顺坡下驴，他挥手与三人告别，拎着菜篮子进入面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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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李寂然放好物品，再从面馆出来，他惊讶地看见三人中的一位男青年竟然还没有离去。
　　他静静地站在一旁，打量着狐狸与黄鼠狼，面色十分古怪。
　　“这位朋友，你莫非还不相信我？”李寂然走到这青年身边，笑着开口询问。
　　“不，我其实不是动物保护人士……”这青年缓缓摇头，他转身面对李寂然，问道：“我之所以装成动保人士跟过来，就是想问问您是如何做到让一只狐狸装扮成狗的？”
　　这青年问得突兀，李寂然故作镇定地四顾左右：“啊，哪里有狐狸？”
　　“明人不说暗话，您就别装了，那不就是吗？”这青年伸手一指一旁开心的狐狸。
　　顺带，这青年还指了指狐狸旁边的黄鼠狼，“那只也不是狗，对吧？它的真名应该叫做黄鼠狼。”
　　“兄台慧眼如炬啊！”装不下去的李寂然讪讪一笑，他邀请这青年进面馆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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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天化日之下，这青年倒也不害怕李寂然会下黑手，他坦然随李寂然进入面馆。
　　两人分宾主落座，李寂然诚恳地请教这青年：“您是动物学家么？”
　　“不，我的专业是电气化。”这青年直率地回答李寂然。
　　“那你如何看出它们的真实身份？不是我吹嘘，我替它俩做了点伪装，非专业人士不可能看穿它俩。”李寂然甚是疑惑。
　　“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这青年突然苦笑一声：“我之所以认出它们，是因为刚到新洛阳城时，我就被它们摆了一道……”
　　“那是一天深夜，我下夜班归家，路上遇到两只狗……是的，就是它们，当时我也将它们认成了普通的野狗。它们在一条巷子口频频向我吠叫与摇尾巴，我以为它们遇到了困难，在向人类求救，便毫不犹豫地跟随着它们，进入到巷子深处。”
　　“然后，你就在巷子里看见了无边无际的坟茔？”李寂然猜测。
　　“那倒没有，我跟随它们深入巷内，身边很快浮起了厚厚的白雾，等我穿雾而出，头顶天色却莫名亮了，眼前也不再是新洛阳城的景色，而是一片白墙黑瓦的江南民宅。它们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位娉婷的江南少女。”
　　“我跟在这两位江南少女身后，一直跟到了一栋民宅门口。其中一位少女推开了这民宅大门，她回眸对我一笑，邀请我进屋一坐。”
　　“我知道眼前所见绝不符合常理，这对少女不是狐妖就是鬼魅，但我身困此处，暂无脱困之策，也只能与她们虚与委蛇。”
　　“我随她们进屋，住进了一间厢房。”青年回忆，“不久，第一个危险如期而至，我看到这间厢房一点点变成了潮湿的墓室，我躺的床榻也成了陈腐的棺材……”
　　“我读过聊斋，知晓这一刻若惊慌失措必然危险万分，故强忍着恐惧不让自己失态或者昏迷。我咬牙硬挺着，直挺到墓室又重新变回厢房。”
　　“厉害！”听到此处的李寂然，对这青年一翘大拇指，夸奖道：“我的一位朋友，却是在这一关就吓晕了过去呢。”
　　“见笑了。”这青年谦虚地回应了一句李寂然的夸奖，他理了理思绪，继续往下讲述，“您说的坟茔、女鬼等等，后面也曾纷纷出场，但我拼了命抵抗，也都顺利熬过。”
　　“后来大约见恐吓对我无效，那俩少女终于不再吓唬我了，我以为她们会放我离去，不料她们改变策略，又用温柔美色迷惑我。”
　　“狐精野魅，从古至今就是这两招，一是吓得人失魂，一是迷得人伤神。”李寂然点头附和。
　　“我自是也清楚这温柔乡是骷髅窟，万万贪恋不得……”青年抬头，偷偷瞟了面馆外面正在嬉戏打闹的狐狸与黄鼠狼一眼。
　　“我任凭她们如何诱惑强迫，就是不动心。终有一日，她们对我坦诚相告，披露了自己狐鼠之妖的身份，并答应放了我。但她们说倾慕我意志坚定，非要与我先结拜成异姓兄妹才成。”
　　“我为了脱身，也就答应了她们，她们也遵守了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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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们就这样轻易放了你？”李寂然讶然，摸着下巴，李寂然不相信道：“这不符合它们的风格……”
　　“符不符合我不知晓，但结拜后，我从那厢房内醒来，却是躺在了自己的宿舍里，我照常上班下班，又恢复了之前的生活。”这青年幽幽地告诉李寂然。
　　“某一日，我行走在街头，忽然一辆大车疾驶而至，我躲避不及，眼看就要被撞成肉泥，她们却又出现了，并冲过来狠狠地推开了我，代替我承受了大车的撞击。”
　　“等我从地上爬起，回身查看，她们已然口吐鲜血，奄奄一息。那一刹那，我对她们所有的恐惧与怨恨都变得烟消云散了，我哭着欲拨打急救电话，她们却抬手制止我，说她们受伤太重，恐怕熬不到那一刻。如果我想救她们，只有一个法子。”
　　“我忙不迭地点头答应她们，说只要能救活她们，我什么都愿意做！她们便告诉我一个秘术，说是让我可以将自己的生机度给她们，代价则是事后大病一场。”
　　“我没有犹疑，立即就把自身的生机度了过去。度完后，我再也支撑不住，虚弱地昏迷在地。”
　　“然后你醒来时，发现还在最初的那条巷子里面……什么被车撞，什么她们舍命救你，仍然是她们设的一个局？”李寂然盯着这青年的眼睛，怜悯地问他。
　　“是。”这青年垂下头颅，低声回应李寂然，“所以我对她们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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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是不甘心……”李寂然同情地拍了拍这青年肩膀，“我把它俩喊过来，让你揍它们一顿出气吧。”
　　“不用了。”这青年摆手，“我就是想问一问它们，欺骗我这样一个老实人，它们的良心会疼么？”
　　“这个恐怕做不到了……”李寂然苦恼地告诉这青年。
　　“为什么？”这青年不解。
　　“因为它们作恶多端，被我抓住抽取了灵识，现在它们就是两只傻子，虽然比一般的动物聪明一点，但过去很多事情，它们估计都记不得了。”李寂然直言相告。
　　“那她们岂不是也忘记了我这个被她们骗惨了的义兄？”青年表情遗憾。
　　“什么义兄，那都是假的！欺骗你的！就算它们不傻也早忘了。”李寂然善意地提醒这青年。
　　“岂能她们说忘就忘！”这青年肃容回应李寂然：“我这一辈子从不失信与人，即便是在蒙蔽中与她们结为兄妹，但我还是要视她们为亲兄妹，除非她们主动与我解除这层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