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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惠跟在后面也进来了,发现陈埃居然没有回屋,有外人在不好说他,便瞪了他一眼,自己搬了个椅子坐在另一边。
“我说杨姐,欠我们的钱到底什么时候能还,你们家陈哥从九月初就一直许九月中旬还,又从九月中旬拖到十月了这都,还能不能有点准?”
还不待杨惠坐好,那两个青年男子中的一个穿绿衣服的男子厉声质问道。
“这点钱从年前就开始问你们要,结果这都十月了,马上年底了,陈明辉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能有点信用吧?!”
另一个黄衣服的男子慢悠悠的说道,言语却更加尖锐锋利。
“才两万块钱,你们都拿不出来?十个月才还了一千多块钱!你们做这么多年生意做哪去了?!是不是不想还?”
这一套凶狠的组合拳并没有对杨惠造成了太大的影响,杨惠抿抿嘴,勉强笑道:“哪能啊,我们肯定得还你们钱的,就是前几年赔了些钱,周转不过来了,不光你们要,还有好多人也在问我们要,三四十万的都有!”
“那你这意思是欠我们的钱少就先不还了是吧?!”
绿衣男子猛地瞪眼,凶狠的说道。
杨惠丝毫没有被吓到,依旧平静的笑道:“不,我是说我们不光还你们钱,还得还好多人的钱,所以可能还的少了点,但你们放心,一定会还你们的!”
绿衣男子和黄衣男子自然是不会接受杨惠的说法的,双方又一次的吵了起来,不管他们怎么吵怎么闹,陈埃母亲都是一副平淡无奇的样子,仿佛这些场景都已经司空见惯了。
是的,真的是已经司空见惯了,陈埃自懂事起,家里就是这个光景了,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有人来要账要钱,吵吵闹闹。
以前还稍稍好一些,基本上是一个月才有人来一次,影响也不大,好像是从陈埃上高中起,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几乎是三天两头的就会有人来上门要钱,陈埃下了晚自习近十点半到家的时候,都依然有人在他家里没走,陈埃隔着他的房门听了无数次这样的争吵,由最开始的气愤恼怒到羞愧怨恨,最后到现在的麻木坦然。
你没有办法不是吗?你可以努力学习,可以拼命工作,可以和那些瞧不起你的人一较高下,但是你总有些事情选择不了,无法选择投胎,无法选择父母,无法让生命一直延续下去。
陈埃曾不止一次的埋怨过陈明辉和杨惠,他觉得他们没给他带来优越的家境也就罢了,反而给他压上了沉重的债务和担子,受到亲戚们的歧视嘲笑。
他在高考的前一天晚上,家里依旧有人来大吵大闹,母亲在外面苦苦哀求他们小些声,她的儿子明天就要参加高考了,而他只是在黑暗的房间里沉默的躺着,像一个等待死亡的囚徒。
陈埃对于婚姻的想法观念,就是来源他的家庭,他的父母。
记忆里,陈明辉和杨惠始终是在争吵的,为生意,为人情,为债务,为陈埃学业,为了一切能吵的事情而吵。
杨惠有时候会搂着陈思璇抹眼泪,对陈埃说如果不是为了你们俩,她早就跟陈明辉离婚了,真的过不下去了。
陈埃通常都是沉默不语,他动了动嘴唇,但是终究还是没有把那句别拿我们当借口,过不下去就干脆离吧说出口,那样委实太过残忍了。
所以他很讨厌婚姻,很畏惧要孩子,或者也可以说害怕重蹈覆辙。
他今年十八岁,哪怕是再过五六年也才刚二十三四岁。
他活了二十多年都没活明白,活出个道道来,又怎么能轻易把那个会喊他爸爸的孩子带到这世上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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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回来了!”一个童音打断了陈埃和杨惠之间的沉默,从那两个年轻人走了之后,陈埃就靠在沙发上不说话,母亲杨惠也坐在椅子上静默,偶尔接几个电话也都是来要钱的。
陈埃和杨惠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门口看过去,一个七八岁大小的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跑进来,手里还攥着一扇小彩旗不停的挥舞,在见到陈埃后很兴奋的跑过来。
这是陈埃的妹妹,叫陈思璇,大概有八岁了,上小学二年级,跟陈埃快有近两个月不见了,陈埃暑假有一个月是不在家的。
陈埃嘴角动了动,扯出一点笑意,摸摸妹妹的头,小丫头头发留长扎了个马尾,虽然发质感觉很差,手感不好。
陈埃搂着妹妹陈思璇询问了些事情,语气却很生硬,他本就不是那种好哥哥样式的人,对于老友伙计他会表露感情,说很多煽情的恶心话,但是在家人面前,他反倒像是个冷硬的陌生人,一点温情的话都说不出口。
“旭旭你过来了啊?”一个老农步履缓慢的走进来,他黝黑的脸上布满深深地皱纹,沟壑纵横,粗糙苍老的左手上夹着一根吸了一半的烟,烟嘴处因为过于用力咬合而扁了一半。
陈埃跳了起来,猛地跑过去拥抱住那个老农,声音低低的说道:“大!”
这个五十多岁老农般的老人是陈埃的大伯,也是长辈中最疼他的人,大伯没有老婆,他平时在县里打点零工、干些苦力活作为生计,后来年纪太大了,在工地里干活太危险了,人家工队不要他了,没地方去,就来陈埃家给帮忙了,陈埃的妹妹陈思璇就是他帮忙看着长大的。
老人笑着轻轻拍了拍陈埃的背,他拉着陈埃坐下,仔细询问他这段时间在汉警过得怎么样,苦不苦?
陈埃都一一详细回答,他凝望着老人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心里却在叹息,大伯比他离开的时候更加苍老了,老人家现在多少岁了,六十多了吧?
等他孝敬老人还需要多少年?五年?或是六年?
老人还能再等待多少年啊?
世间之事最怕,子欲养而亲不待。
陈埃这么激动是有原因的,正是因为老人,他才真正知道了什么是人情冷暖。
在汉警开学之前,陈埃的学费还差不少,他打工赚的钱和陈明辉给他凑的钱加起来才勉强够,但是这样的话生活费就没有多少了,家中除了陈埃他三伯给了些钱,其他人几乎都在冷眼旁观,母亲杨惠给她的弟弟杨建,也就是陈埃的舅舅打电话的时候还受了好大一顿的冷嘲热讽,说陈明辉借他们的钱都一分还没还呢,现在儿子又借?
只有他大伯二话不说出去了三天,终于在陈埃走的前夜里回来,拿给陈埃三百块钱,说让他先拿着当生活费,后面会再给他打钱的。
当时老人因为担心回来迟了,陈埃就走了,迫切的蹬着车子赶回来,急的满头大汗,身上沾满水泥灰的衣服也没有来得及换。
陈埃呆立的看着老人,手上捏着崭新的三百块钱感觉滚烫无比,他真的没有想要在最关键的时候居然是自己最忽视的人帮了他一把。
大伯没有工作,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经济来源,到陈明辉这里帮忙也只是能管吃喝,陈明辉资金自己都周转不开,怎么会有钱给他开工资呢,所以老人有一段时间连烟都买不起。
这种情况下,陈埃又怎么会对他抱有幻想呢?
然而却是那个最被忽略的人拉了他一把,那些平日里慈眉善目、疼爱可亲的长辈们,却纷纷作壁上观。
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
心寒莫过于此。
心热也莫过于此。
陈埃那一刻便在心里狠狠的发誓,若是有一日他能出人头地,一定要好好孝敬大伯,其他人除了三伯,一概都不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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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老人听着陈埃讲他在汉警的事有点激动,抽烟猛了些,呛的用力咳嗽了几声,“听你这么一说,这警校跟那些大学也没啥两样啊?”
陈埃伸手轻轻拍抚老人的后背,为他顺畅呼吸,同时解释道:“还是有区别的,学校里管的挺严的,基本没什么自由。”
老人哈哈一笑,赞同道:“这才对嘛,学校就要管的严,不严的,那还是学校吗?还能学习吗?!”
大概在老人的观念里,像学校这样神圣的地方,自然是要管束严格,学生们都刻苦学习的。
陈埃笑了笑没说话,他总不能说大学就是管的最松、最自由的地方,老人也无法理解。
老人将手里已经燃尽的烟头扔进垃圾桶里,又从怀里摸出一盒皱巴巴的烟,轻轻磕出一根烟来,叼在嘴里用火柴引火,也不知是火柴的引信有问题,还是石硝被划了太多次,老人一连划了好多次都没有引着。
“嗨,这人一老啊,手都不好使了,划个火柴都划不着。”老人颤抖着手又划了一次后,自然没能划着,叹了口气,无奈的笑道。
陈埃皱皱眉,从老人手里接过来烟火,轻轻划了一下,火花闪烁,给老人引着烟。
咔咔,这时外面传来大门打开的声音,陈思璇如一阵风般跑出去,接着又跑回来大喊爸爸回来了。
就见着从门口踏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陈埃早就站了起来,望着那人平静道:“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