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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现状令人难堪,但是视察还得继续。
进入难民营区的道路狭小,而且路况非常差。所谓的“路”不过是两边窝棚中间空出来供人行走的一段泥土地。经过往来人员的不断践踏,已经泥泞不堪,马车根本无法通行。无奈之下,一行人只好放弃马车,换乘马匹进入难民营中。
一路所见依旧令人触目惊心。营区的布置毫无规划可言,完全是难民们自发乱搭乱建的产物。运用了各种材料和想象力建造的窝棚一个紧挨着一个,可想而知一旦发生火灾就会火烧连营;中间堆积着各种各样的垃圾和杂物,人们就在其间生活着。路边的水沟里面屎尿横流、臭气熏天。不要说费林这样养尊处优的人,就连护卫的骑兵们也顾不上礼仪以手掩鼻。如果不是他们的护卫对象还在坚持前行,这些人几乎忍不住要调转马头离开,以免地面上的污物弄脏了他们擦拭锃亮的马靴。
营地中的人也注意到了这一行人,纷纷放下手中正在进行的事情,用诧异的眼神围观这些不合时宜出现在难民营中的“贵人们”。其中,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中间的王子和检察官二人吸引了最多的视线。这一对男女不同旁边的那些骑兵,穿着光鲜但是明显非军职的华丽服饰。人们对着二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地偷偷议论,猜测着他们的身份。
最具可信力的说法:这两人是一对从城里来的贵族夫妇,特地来难民营中视察。这个说法给大家带来了一丝希望——总算有人来关心这里的事情了!以往城里人对这里都是抱着任其自生自灭的态度。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护卫骑兵们也开始紧张起来。他们骑行在王子和检察官的前后左右,形成一个圈子将两位贵人护在中央。一圈人缓缓地前进着,逐渐穿越了难民营的中心。
在拥挤的人群中,一位身披麻衣、身形瘦削的少女在艰难地前行着。她大约十三、四岁年纪,虽然因为营养不良的原因而脸有菜色,手脚也几乎瘦成皮包骨头,但是依旧可以通过脸型看出原来是个小美人胚子。她不断吃力地挤开挡在身前的人,努力地向场地中央那些骑马的人靠近。
女孩这么努力是有原因的。她的父母在昨天城内的骚乱中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有人说他们被城里的士兵逮捕了,有人说他们被暴民杀掉了,有人说他们在混乱的人群被踩死了……各种说法莫衷一是,反正知道的就是他们没有再回来。
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候,一个家庭失去了所有成年人的后果是灾难性的。女孩的家中已经断粮了,她还有几个年纪更加幼小的弟妹需要照顾,他们还在眼巴巴地等待着父母给他们带回充饥的食物。物资的匮乏磨灭了人们的同情心,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一家人遭遇了什么变故,但是愿意伸出援手的人完全没有。人们都在冷眼旁观着。
也有一些不怀好意的人尝试接触女孩。他们是在难民营中活动的人口贩子,就像一群觅食的秃鹫,在将死之人上空盘旋着,寻找各种机会用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金钱或食物来猎取自己看上的“猎物”。
女孩不想跟着这些人走。除了不想面对之后必然悲惨的命运以外,也放心不下被留下来的弟妹们。但是她又没有其它的谋生手段。为了换取食物,她之前甚至不惜将身体出卖给了难民营中的“权势者”,换取几个快要发霉的面饼。但是就连这些食物也已经吃完了。想起家里嗷嗷待哺的几张口,女孩不得不横下一条心。
她听说营地里今天来了几个骑马的人。骑马的人,在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们心中就代表着“尊贵的人”,有能力改变他们命运的人。女孩决心试一试,到他们面前请愿,请求“贵人们”将自己的父母放回来。凡是听过女孩打算的人都对她摇头,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按照人们的通常经验,这些“贵人们”共同特点就是冷漠,对比他们地位低下的人漠不关心。不过女孩有自己的打算。
在她的手心里,正握着一块黑色的石头。这块石头是之前一位在难民营中施舍食物的“好心人”给她的。那个人跟她说:如果有一天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就拿着这块石头去“贵人”面前寻求庇护;只有“贵人”能懂得这块石头的价值。
这块黑石头有着什么样的价值,女孩是不懂的。她曾经拿着这块石头观察过,但是看不出什么门道。这是一块略有些透明的石头,内部似乎是液体,可以流动,有些类似于琥珀,但是质地又没有琥珀那么纯净。
她曾经拿着这块石头给其它大人看。但是他们都说她被骗了,这块丑陋的石头毫无用处,劝她早点丢掉它。但是女孩依旧保留着它,不愿意放弃那一点点渺小的希望。
女孩有种直觉,那块黑色的石头中似乎禁锢着某个狂躁不安的灵魂,正迫不及待地想要破壳而出。这种感觉令她内心其实十分惶恐,但是一想到这块石头也许能够换回自己的父母,便将这种不祥的感觉抛诸脑后。
女孩拿着石头,从人群之中走出。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了她的身上,令她一瞬间产生了胆怯。但是最终改变命运的希望还是战胜了胆怯,女孩勇敢地迎着对面的来人走了过去。
护卫骑兵们伸出长矛想要阻止她靠近,但是被王子喝令制止了。在费林看来,这个可怜的小人儿似乎有什么请求。他不介意在合理的范围内满足她的要求,显示一下自己的风度。骑兵们略微迟疑了一下,便遵从了王子的命令。在他们看来,这个手无寸铁、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小姑娘也根本无法伤害骑在大型军马智商的殿下。
果然这是一位仁慈的贵人啊!——目睹这一幕的难民们不仅交口称赞。
女孩仰头望着前方骑着骏马、向她露出迷人微笑的青年男子。对方那英俊的相貌令她不由得想起传说中的王子(其实本来就是)。女孩的心神不禁出现了一阵恍惚,仿佛灵魂已经在一瞬间被对方吸走了。
她的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将手中的石头高举着,向着白马王子走了过去。
……
费林看见那个请愿的女孩似乎举着什么东西过来了。但是还没有等他看清楚对方手中拿的是什么,就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紧张而急促的声音:
“赶紧离开她!”
未等费林反应过来,只觉得身后一股大力传来,将他硬生生地拉离了马鞍。我们尊贵的王子殿下就这么以“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摔倒在了身后的烂泥地中。
费林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华丽的礼服上立刻沾满了可疑的颜色。还未等他向恶作剧的始作俑者抗议,就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同一时间听觉也被剥夺了
……
等到费林恢复意识,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爬起来,睁开眼睛望去,只见身边已经变成一片修罗场:
现场几乎没有一个人还能安然无恙站立着。离他最近的那些骑兵们都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在泥泞之中挣扎着、哀嚎着。他们光鲜亮丽的罩袍和披风变成了一团脏污和布满破洞的烂布,上面还带着熏黑的颜色。
在他的面前,半截马身正在地上抽搐着。马的鼻子依旧在吐着白气,但是马肚子仿佛被某种狂暴的力量撕开,内脏洒了一地。鲜血和泥土混杂在一起,形成某种黑红色的浆糊。
更远处,人群如同没头苍蝇一样地四处乱蹿;有人在切斯底里地尖叫着,传入他耳朵里面的声音走了调,伴随着似乎永远不停的嗡嗡声。
费林觉得脸上粘着某种热乎乎的东西。他原以为是泥巴,但是伸手一抹,却发现是血。也不知道是人还是马的。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立刻从心底涌现出来。
一双有力的手抓住了费林的肩膀,将他从地面上提了起来。费林扭着僵硬的脖子回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检察官的脸。这张平时美艳动人的脸上已经挂上了一层冰霜。
检察官的眼睛盯着场中央的一个新形成的大坑,这里是那个请愿的小姑娘曾经所在的位置。大坑的边缘还残留着一些麻布的碎片,以及一些可疑的肉块。
从检察官的齿缝间挤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呵呵,人肉炸弹……还真是令人熟悉的味道!”
……
王子殿下遇刺了!
这个骇人的消息如同烈火一般迅速地传到了城里。自觉失职的城卫军立刻派出大量人手包围和封锁了整个难民营。所有人都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以平息那位殿下可能降临的怒火。难民营中的人们现在惶恐不安地缩在各自的窝棚里面,在茫然之中等待着“大人物”们对这件事情的处理结果。
此时费林和检察官一行人依旧还留在营地中,处于新来士兵们的重重保护之下。虽然城卫军的首领再三请求殿下返回城里,不要留在这个坑脏而危险的营地内。但是或者或者是出于报复的心理,费林坚拒了对方的要求,势要追查出凶手方才罢休。
难民营内的负责人很快被士兵们押到了现场。其实难民营里也没什么官方意义上的负责人,完全是难民们自己在管理自己,权力掌握在几个“权势者”手里。这些所谓的“权势者”大多是原来社会上的帮派分子,既然没有资格进入城中避难,就只好在城外独霸一方。他们平时在难民中间作威作福,行尽了欺压良善之事;但是此时在真正掌握了暴力机器的权贵面前,却表现得如同小鸡一般的老实。
费林也没有兴趣直接跟这些社会渣滓们对话,任手下尽情发挥,盘问情报。很快事情的脉络被整理到了费林的面前:
有人目击到一个全身裹在黑袍中的人交给这个“行刺的女孩”一块石头。这个女孩事发前还到处找人询问这块石头的价值。但是没有人说得清这个黑袍人是从哪里来的,也没有人见过此人黑袍下的真实相貌。
黑袍人似乎是以施舍者的身份在难民营中行动的,有人见过他(她)在不同的地方发放食物。至于究竟有哪些人领取了黑袍人施舍的食物,则又都说不清楚。
“权势者”们都对天赌咒发誓:自己绝对没有收取过对方哪怕一丝的好处,并且早就看对方可疑,想要举报了。但是没等到他们采取行动,刺杀事件就发生了。
混乱的信息令王子殿下不禁皱眉,对方莫名其妙的诡异行动中找不到任何头绪。但是身后传来的一声提醒如同醍醐灌顶。
“小心对方下毒!”
下毒?——没错!四处施舍食物就是为了下毒!
费林恍然大悟地看向提议者——检察官做了进一步说明:
“如果对方的目的是制造混乱,那么以慈善为掩护下毒是最好的方法。”
听见那位王子殿下身边的那位女子如此一说,“权势者”们立刻都变了脸色。他们立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抱着身边人的大腿嚎啕大哭。
“大人啊!请您一定要救救我们!”
“你们不是都没拿人家的食物吗?”
费林鄙夷地瞟了一眼这伙人,但是心中也有一个疑惑。
“如果对方下毒,那么这些人怎么看起来依旧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难道是慢性毒药?”
检察官的回答简单明了。
“病毒。”
看费林一副不理解的模样,立刻又补充道。
“就是瘟疫。”
在这种卫生环境下,传播瘟疫是最有效的。病毒有潜伏期,所以暂时看着没有事。但是一旦爆发就是大面积,势不可挡。
一听见“瘟疫”这个词,周围的人都变了脸色。在这个医学水准依旧停留在地球上中世纪水平的时代,染上了瘟疫几乎就意味着死亡。瘟疫有着另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名字——“黑死病”!
被那几个“权势者”抱大腿的人们立刻如同被针刺到一样,尖叫着一脚踹开了抱着他们大腿的人。周围的人也像避开瘟神一样纷纷闪身离他们远一点,唯恐碰到身上。
“我们应该怎么办?”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的费林王子已经慌了神。瘟疫在北地并不常见,因为冬天的严寒能够定期杀死大部分瘟疫的载体;即使偶尔闹那么一次,只要把城门一关,就能让瘟疫传播的源头在城门外面自生自灭。但是并不代表人们不会害怕。
“冷静一点,现在应该还处于初期,马上做好隔离工作还可以挽救。”
听见检察官这么一说,费林的脑袋冷静了下来。当即下令将领取过黑袍人食物的难民全部找出来进行隔离,方法嘛?自然是让难民们自己互相检举揭发,不然的话就连坐,全部人都关进隔离营。至于那几个“权势者”,当然是第一批关入隔离营的。
被挑出来执行命令的士兵用麻布包裹着自己的手,避免与对方直接接触,脸上带着厌恶的表情,像拖着垃圾一样地拖着那几个“权势者”离去。这些家伙被拖走时,还在徒劳地一边挣扎一边大喊大叫:
“大人,冤枉啊!……其实我刚才那是跟你们开玩笑!……饶命啊!……”
将烦人的苍蝇全部清场以后,二人又继续商讨下一步采取的措施。
检察官:“这个营地条件实在太差,就算没有人下毒,爆发疫病也是迟早的事。干脆连这个地方都不要了,所有人立刻转移,原有营盘全部烧掉。”
费林:“可是,如果没有营地,这些人住哪里?”
北地秋季的夜晚是非常冷的,如果没有一个遮风挡雨的栖身之处,将难民们全部赶进旷野之中,等于搞一场大屠杀。而将难民放入城中,又是费林所不能接受的。城里人会强烈反对。费林作为主政者必须从大局考虑。
检察官略一思索,指着某个方向说道:
“城外兵营里面的士兵不是都已经进了城了吗?军营空出来了,可以让他们住进兵营里。环境和住宿条件都是现成的,比这里好得多……另外,据我所知,卡兰城曾经也是经历过瘟疫,他们处理得就很好。你可以跟卡兰家的人咨询一下。我也会派我的人来协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