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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老大。红胡子那伙人被押到城外的军营中去了,我亲眼看着他们进去的。虽然他们自作聪明地把红胡子的胡子给剃掉了,但还是瞒不过我这双火眼金睛!”
“……看样子我们有麻烦了。红胡子如果把一切都招了,我们一个都别想活!”
“老大,动手吧!等也是死,不如拼个鱼死网破,或有一线生机!”
“没错!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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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在哪个国家,何种体制,冲击执法机关都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所以“宪兵队被人端了老窝”的消息立刻就在弗雷斯城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不过由于参与者的特殊性,所以人们讨论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没有一丝应有的严肃性,相反充满了滑稽感。事件的主角之一——军法官马休大人和他属下的宪兵队成为了街坊酒肆中肆意取笑的活宝。“被一群女仆搞定的”成为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当事人头顶上挥之不去的头衔。
不同于平头老百姓,弗雷斯城的城主大人就乐不起来了。伯爵大人一大早看到办公桌上放着的宪兵队送来的投诉状,脑袋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我的姑奶奶!你能让人省心不?一天一个大新闻!
尤其让人可气的是,丽雅这丫头完全摆出一副“我不知道”的样子,若无其事一般地该干嘛干嘛。让他这个未来的公公疲于善后的同时,不由得怀疑起了一切是否出于她老爹的授意,故意惹麻烦给他难堪,以报复之前受到的冷遇。
不过伯爵大人的苦难并未到此为止,事实证明:当你认为一切已经够糟糕的时候,其实它不过是一道开胃的小菜。
对于弗雷斯伯爵和弗雷斯城的大多数居民来说,今天将是他们有生以来渡过的最漫长的一天。
……
事情是从城门口开始的。就是王子殿下当初刚刚抵达弗雷斯城时进入的那个城门口。
一大早,天还没有完全亮,城门外就聚集起了不少人。这些人衣着单薄且破旧,在秋日清晨的寒风下瑟瑟发抖,人人脸上都带着菜色,看上去充满了难以掩饰的疲惫感;但是难能可贵的是保持了相当的纪律性,偌大的人群聚集在一起,却听不见喧哗声。人群在一位白发苍苍的长胡子老人的带领下,恭敬地守候在城门外,等待着城门的开启。
直到懒洋洋的日头完全爬出地平线,弗雷斯城的城门才在“咿~咿~呀~呀”的声音中缓慢打开。从城门中走出一个衣着考究、有着大肚腩的官员模样人物。那胖子官员一边走,一边打着呵欠,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仿佛昨天晚上经过彻夜“鏖战”后精力依旧未能完全恢复。在他的身后,跟着几个跟班模样的小子,屁颠屁颠地跟在他们的上司身后,随时准备听从召唤,替他们的主子办一些他不愿意或不屑亲自去办的事。
胖子官员眯着眼缝看了一下城门外守候的人群。人们在老者的带领下,恭恭敬敬地给他鞠躬行礼。胖子官员随便地挥了一下手,就当作回礼。然后他提起他那公鸭一样的嗓子,语气中充满不耐烦地发问道:
“有什么事情快说吧!大爷我还有着堆积如山的公务要办,没时间在这里磨蹭。”
那老者先一步走出人群,上前给胖子官员再次行礼,然后小心翼翼地说道:
“大人。您圣明,小民们不敢多打扰。我们这次来,是想请大人您帮我们向城主大人请愿,请他老人家大发慈悲,再放一次粮……”
“什么!又放粮?”
胖子官员不等老者说完就打断了对方的话,瞪圆了眼睛,脸上的朦胧睡意一扫而光,恼火地对着他吼道:
“前几天不是才放过一次粮吗?你们这些家伙不要不知好歹,做人要知足!”
老者一行人都是城外难民营的难民代表。聚集在弗雷斯城城外的难民们大多数都是来自北方三领的农民和城镇小市民,经过漫长的逃难之旅后,已经身无长物,全赖救济生存。平心而论,弗雷斯伯爵不是一个吝啬的人,先后多次开仓放粮,救济城外难民。但是无奈难民们人数太多,粮食很快就吃完了,难民们不得不腆着脸再次向城主大人乞求粮食。
面对胖子官员的斥责,老者不得不苦笑着向对方解释:
“大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人实在太多了。每一天都有新来的加入……我们已经是尽力去节省粮食了。我们现在每人一天只吃两顿饭,一早一晚,一干一稀。但是粮食依旧不够……再不放粮,大伙儿是实在揭不开锅了!……大人您大慈大悲!请您行行好,跟城主大人一说……”
然而胖子官员对这个回答显得十分不满意,他对老者翻了一个白眼,负手叉腰而立,令那个大肚子更加显得向前凸出。
“我慈悲了,谁又能体谅我的苦处?昨日也放粮,明日也放粮——这粮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实不相瞒,现在城里也是缺粮,大伙日子一样过得紧巴巴的。等到过几天各地收获了,有了新粮,自然会放给你们。国难当头,国情如此,大家应该互相体谅,同舟共济嘛!”
老者继续陪着笑脸,顺着他的话说去。
“是~是~!大人您圣明!国难当头,大家都是同胞,应该同舟共济。但是就这几日,大伙儿实在是挨不下去……就算大人能忍,这小孩子实在是饿得哭闹得不行。请您行个好,给城主大人再央求央求?……”
面对老者再三央求,胖子官员仍然不为所动,他挥手不耐烦地打断老者说话,以斩钉截铁的气魄说道:
“不用再求了!我这里没粮,城主大人也没空。他老人家日理万机,没那个劳么子时间听你们唧唧歪歪。你们自己想办法解决吧!——你们不是说现在一天吃两顿?那就一天吃一顿嘛!粮食不就省下来了?”
一听见那句“一天吃一顿”,难民代表中的年轻人就终于忍耐不住了。他们怒目瞪视着胖子官员,嘴里骂骂咧咧地出言指责。老者顾不得回答胖子官员,不得不先回头安抚众人的怒气。
胖子官员最初面对群众的怒火,还稍微吃了一惊;但是看见人们在老者的弹压下声势渐减,只是用充满怨气的目光看着自己,于是勇气又从嗓子眼里升上来。
“你们这是想干什么?想干什么!”
胖子官员叉着腰扫视着众人,就像身经百战的将军检阅他的士兵。他尖着嗓子提高音量,怒喝道:
“你们别忘了这是谁家的土地,行的是谁家的王法!老子就是没粮又怎么样?你们来抢啊?你们这些贱民还想造反不成?”
胖子官员嚣张的气焰成功地又勾起了群众的怒火,老者再三央求众人冷静,斥责声依旧不绝于耳。仿佛众神看见了这一幕,嫌事情还不够乱一样,给沸腾的局势再添加一道辛辣的佐料。
一辆表面蒙着防水雨布、载满货物的四轮马车沿着城门口延伸出去的官道慢慢驶来。来到城门口前,见到前方人群挡路,赶车的马夫于是大声嚷道:
“让开!快点让开!这是XX爵爷家的特供货物!不要挡住路!”
马车夫一边大声地嚷着,一边挥舞着马鞭在头顶空甩着。响亮的马鞭声配合着几匹拉车马的嘶鸣声,让人群以为有马车正疾驰而来。人们慌慌张张地给马车让路,但是越急往往越见鬼,混乱中有人摔倒了,造成更大的混乱。人群没有让出一条路,反而变得更加拥挤了。
马车眼看就要碾进人群之中,马车夫情急之下紧握缰绳勒马。拉车的马仰头嘶鸣一声,堪堪立住脚步;然而身后的沉重车厢却因为巨大的惯性止不住势头,一路冲下路基。伴随着巨大的轰隆声,马车车厢歪倒在路边的排水沟旁,车厢的蒙布掀开,车内的货物散落一地。
众人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不是因为突然发生的交通事故,而是因为马车上的货物。
这辆马车堪称一个移动的储物架,车厢内应有尽有,装满了各种食材——经过仔细打磨并筛除了麸皮和麦糠的洁白面粉几大袋是最普通的;灌得饱满得几乎要炸开的肥肠在日光下散发着油光华亮的光泽;整条整条的猪腿摸上细盐末腌制成红黑发亮的火腿,像柴火一样地码着;几个破损的笼子间,鸡和鸭的头争先恐后地伸出来,唧唧嘎嘎地叫唤着;一个正在漏水的大木桶中,不时有几尾新鲜的活鱼扑腾出来,饱满的鱼肚和雪白的鱼鳞在阳光照耀下晃着人的眼……
幸免于难从地上爬起来的马车夫正想发作,却看见人们死死地盯住他和他的马车,以及马车上的货物,眼睛里释放着慑人的光芒,不禁愣在原地,不敢动弹。他眼睁睁地看着一名头发胡子斑白的老者迈着颤悠悠的步伐走出人群,走到他的马车边上。老者弯下腰,用哆嗦的双手抓起了一尾在地上扑腾中的肥鱼,然后转身面对一个胖子,用颤抖的语气向对方质问道:
“这就是你说的城里也缺粮?……这就是你说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这就是你说的‘同舟共济’!”
那胖子脸色苍白,喉结蠕动了两下,喉咙里却吱吱唔唔出不了一句囫囵话。但是老者也不要他的回答。他举起了手中还在不停挣扎的活鱼,向着胖子猛甩了过去;一边甩,一边用带着哭腔的语调骂着:
“我去你的‘国难当头’!——我去你的‘同舟共济’!——”
胖子官员被鱼甩在脸上,脸皮和下巴的肥肉沾满了鱼身上的粘液。他也顾不上发作,因为周围的人们正纷纷发出怒潮一般的声讨声。他以他这个体形难得的敏捷性迅速地转过身体,甩着两条短粗腿向城门跑回去。胖子官员带来的那些狗腿子也是被震惊得目瞪口呆,一不留神竟然被他们的主子丢下了。他们面面相觑了一秒,然后有样学样跟在胖子官员的后面,向城门抱头鼠窜而去。愤怒的人群在他们的身后追赶着。
城门照例是有城卫军管理的。今天值班的城卫军看着胖子官员出去跟民众交涉,然后莫名其妙就搞砸了,然后貌似还激起了众怒,然后就见着胖子官员和他的随从被人们追赶着向城门过来。大惊失色的他们连忙试图关闭城门。但是那胖子官员一边气喘吁吁地跑着,一边高声大叫:
“不许关门!——不许关门!——你们要是敢把老子关在门外,就准备在矿坑里过完下半辈子吧!”
胖子官员也有些权势,守门的小兵们不敢得罪,见对方发话,只好又乖乖地将城门打开。胖子官员跑到城门前,一溜烟从城门洞里跑了进去。守门的城卫军再想关门,却已经来不及了。气势汹汹的追赶人群赶在沉重的大门关闭前,就涌进城门洞。
城卫军们见势不妙,谁敢去硬挡?弗雷斯城长期深处后方,太平已久,城卫军久不经战事,都是平日里吃饭混日子的货色。只咋呼一声,就作了鸟兽散。弗雷斯城的城门便如同张开大腿的少女,向暴民们敞开了门户。
……
汹涌的饥民们冲进了城门,就先来到了酒吧街。他们冲进了沿途的酒吧食肆中,将正在里面寻欢作乐的男男女女们全部赶了出来。
衣着暴露的舞女,花里胡哨的小丑,衣冠笔挺的侍者,大腹便便的绅士……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人物一时间充满了整条大街。人们惊呼着、尖叫着、咒骂着、哭喊着,互相之间推挤碰撞,不时有人摔倒又绊倒了其他人,大街上顿时一片鬼哭狼嚎。仿佛异世界的狂欢节也搬到了这里上演。
占领了酒吧的饥民们冲进了厨房,然后立刻被眼前的景致惊呆了。
精制的白面粉添加了蜂蜜和坚果仁烤制而成的面包,码得整整齐齐像墙一样;蛋糕面上抹着厚厚的奶油,上面装饰着鲜红多汁的浆果,层层叠叠如同宝塔一般;墙角的壁炉中,串在铁叉上的整鹅烤得正是恰到火候,金黄发亮的表皮上滴下透明的肥油,撩得下方的火苗在一阵“滋滋”声中乱窜;大锅内炖着的浓汤翻着乳白色的泡沫,迫不及待向四周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气……
不知是谁发了一声喊,从梦幻中醒悟过来人们争先恐后地向厨房内涌了进去。想要进来的人实在太多了,立刻将有限的厨房空间挤得满满的,然而后面的人还在往前涌。先进去的人在里面大喊:
“不要再往前挤了!里面没地方了!要挤死人了!”
然而没有进去的人并不买账。
“你们不让我们进去,是不是想要独吞?”
于是继续死命地向前挤。里面的人实在受不了,为了不被挤死,只能从窗户甚至是烟囱中爬出来。
终于,每个人都拿到了一份食物。食物一到手,众人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大嚼。没有座位的人,就站着或者蹲在地上,甚至趴在地上啃。酒吧内外顿时充满了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音。如果这时有新顾客上门,铁定被酒吧里一片食尸鬼般的末日景像吓尿了。仿佛安布雷拉公司在异界开了分号。
说饥民们如同丧尸一点不为过。因为他们虽然在吃着,但是已经完全放弃了品尝食物味道的人类正常行为,只是单纯地在撕咬着、咀嚼着、吞咽着,用机械的动作填鸭一般地将食物向胃里输送。有些人吃着吃着,吃到肚子里再也容纳不下,不由自主地开始呕吐。刚刚吃下去的食物又囫囵吐了出来。然而他们刚吐干净,还来不及抹去嘴角的污物,又立刻开始吃起来。如此反复地循环,仿佛饿死鬼在地狱受刑一样反复经历着痛苦的过程。
太痛苦了!眼泪不由自主地流出眼眶,流下脸颊,流下下巴,混合着口水和食物的汁水,滴落地面。——然而即使如此,也依旧在咀嚼着。放弃了吃的享受,放弃了吃的意义,甚至放弃了人类的尊严,只是单纯地吃着。仿佛吃了这顿就没有下一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