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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露走出了教室。雨丝斜斜地从空中飘洒到她的肩膀,在她乌黑的秀发上眷恋不走,布成一张细细密密的网,遮盖在她的头顶,在灰蓝色的天光中反射着五彩的光泽。她很美,依附在小虎身体里的阿格兰站在远处默默地望着张露,心里泛起了波澜。她的灵魂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我,让我欣赏她。阿格兰细声责问着自己。一种好奇,对这个古代泰尔然人生命发展的好奇,对这个陌生的世界生活追求的好奇,仅此而已,婆托斯人不存在感情,不存在理想,那都是多么古老的名词了。生命存在就是为了繁殖和继续生存。
那我们和蝼蚁有什么区别?阿格兰还记得在一千三百年前,他在接受光明圣堂凯德•光刀的训练时曾经懵懵懂懂地提问。凯德以冷冷的眼神给出了婆托斯人信奉了数百万年的解释:生存的意义和生命的本质本来就是相同的,不同的是,我们至高无上。
“小虎!”张露发现了那个瘦弱的男孩,急忙跑过来,雨下得有些急迫了,在张露藏青色的外套上击打出透明的水花,当阿格兰还在冥想的时候,张露略带生气的声音响了起来,“小虎,你怎么不好好写作文,你不怕感冒吗……”张露嗔怒地说道,一边脱下了外套盖在小虎的头顶,紧紧地扶住小虎。
呆在这里能让我感觉好一点,对不住了,这个孩子。阿格兰在小虎的躯体内缓缓地挪动着形体。婆托斯人需要水晶的能源照射才能长时间地维持灵魂状态,在远离母星数百亿光年之外,当然是不可能从水晶上获取能源的,阿格兰进入了一个孩子的身体,企图依靠另外一个生命体的生命力来维持自己的灵魂,若是灵魂裸露在外界的时间太长,最后会和受刑一样被完全地蒸发掉。这样可怕的例子,已经发生了不少了。
“张……老师,”阿格兰费力地控制着小虎的声带,用人类的语言掩饰自己。
“快进去了。”张露拉着小虎的手,带着小虎走进教室,阿格兰听到周围响起了嘁嘁喳喳的声音,小胖子斜着眼睛瞄自己偷笑。阿格兰握起笔,写?用这种古老的方式记录人的思维,我该写什么?对了,要写理想,可是理想是什么,我有什么理想?
我要成为光明圣堂,也许有一天我能成为光明执政官……可是这到底有什么意义?在我所经历的这一千三百年中,婆托斯人不断地扩张领土,和成千上万的种族战争,消灭对方或者被对方消灭,我活着就是为了战争,为了无止境的侵略。侵略本身又是为了我们的生存,生存又是为了无止境的侵略,这样的循环,我怎样才能参透!!!
阿格兰突然感到在灵魂的某处开始泄漏什么东西。能量。时间太久了。我撑不住了。阿格兰感到灵魂开始迅速地流失,他几乎失去了感知的能力,在暂时完全丧失感知能力之前,他看到张露焦急的面庞,阿格兰无助地伸出了双手……
“小虎,小虎,”张露急切地呼唤着,孩子们全都围了过来,小胖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张老师,小虎子是饿着了,他们家好多天都揭不开锅……”教室里变得鸦雀无声。张露捋了捋头发,沉静地说:“同学们继续写作文,我把小虎送回家里。”
小虎的家是村子里最偏远的地方,稻草和泥巴糊成将就着就成了遮风挡雨的屋子,小虎的父亲早已积劳成疾,早早地撒手人寰,剩下母子两人整日在干枯的田地里劳作。张露推开那扇根本不算是门的木板时,心里十分的沉重。
“哎呀,张老师!这,这是怎么回事!!”小虎的母亲听见响动,急忙一步一瘸地走了出来。搀扶着张露到里屋,张露吃力地把小虎放在床上,抹了抹汗水。小虎的母亲端来了一碗清水和一碗稀粥:“张老师,我不懂礼数,您坐着喝口水。我这孩子……您费心了……这半年经常饿得昏倒,我……”张露勉强地微笑着摆手,示意小虎母亲不必客气,然后接过那碗稀粥,一勺一勺地喂到昏迷的小虎嘴里。
“张老师……我知道您在我们村的难处,按我说啊,您还是走吧。您条件这么好,是应该找个好地方,这青春耽误不起,我们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小虎的母亲拘谨地说,眼泪刷刷地往下流。
“大妈,您听您说到哪里去了。……人这一辈子,只是图个舒坦或者图个荣耀,那就白活了,”张露缓缓地喂着小虎,“我今天跟孩子们说,人得有理想,小虎很懂事的,他说了长大要当医生,要治好您的腿,治好全天下人的病……”小虎的母亲颤颤巍巍地伸出枯树般的手,抹着不停落下的泪水。
“我这一走,孩子们谁来管?”张露的眼泪在眼眶里转动着,忽而被强硬地逼迫了回去,“他们的理想不是要埋在黄土地里一辈子吗!?”
阿格兰•烈日!
一个沉闷的声音突然在阿格兰的脑海中响起。最高光明执政官的讯息!阿格兰微弱的灵魂感知到对方发送的讯息,于是急忙发出了回应。阿格兰•烈日,早在之前光明执政官会议通过了进军泰尔然人故乡的决议,这是一颗物产资源极度丰富的星球,对这颗星球的掌握可以使婆托斯完全摆脱战事中的被动局面。空间转移的虫洞已经开启,由于虫洞过于狭小和危险,我们促使灵魂状态的你穿越了虫洞,到达了这个星球。距离十分遥远,所以我们寻找了数个小时才确定了你的位置。
你的奖赏就是你将作为光明圣堂来继续执行这个重要的任务。那个虫洞就位于你的灵魂苏醒的地方,现在你将获得全新的身体和强大的力量,到虫洞去,在黑暗执政官们阻止之前,使用闪电风暴将虫洞扩张到无限大。这里的两千架仲裁机已经准备好随时通过虫洞,将我们的军队传送到这个星球。阿格兰•烈日,你是这个任务的光荣执行者,你将得到光明执政官的地位!
“张老师,”小虎突然发出了清晰的声音,张露和小虎的母亲急忙上前。张露***着小虎的额头,轻轻地说:“没事了,小虎,以后不会饿着了,以后就在张老师那里吃饭。”
“张老师,这不行……”小虎的母亲急忙摆手,很快被小虎的声音打断了。
“张老师,我有问题想问你。”小虎的声音异常地清晰和连贯。
“说吧,老师知道的都告诉你。”张露脸上泪痕未干。
“你的理想是什么?”
张露微笑了,她站起身来,轻轻地说:“我的理想,就是实现你们的理想,我的理想,就是做一个真正的老师,不被贫困所吓倒,不被权势所引诱,把知识和人生的哲学传播给需要它们的孩子。和你们在一起,我感到人生是如此的充实和完整。”张露赫然醒悟到自己的失态,赶紧微笑着说,“你还小,不懂这些……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张老师,我懂。张老师,生命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你为什么可以放弃更高的价值?我们的生存和蝼蚁有什么区别?”小虎的声音变得急切。阿格兰重复着一千三百年前他曾经问过光明圣堂凯德的问题,他迫切地渴望着不同的答案。
张露完全愣住了,这样的话语从一个孩子口中说出,十分的不协调。小虎的母亲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张露望着小虎异常明亮的眼睛,似乎明白了什么,认真地说道:“老师在课堂上说过了,人活着,有理想,并且为了理想去奋斗,人生才会充实,才会有价值。蝼蚁也是生命,但是它只懂得生存和繁殖,它没有思想,只懂得寻找食物,为了寻找食物不惜一切代价。但是我们不同,我们有思维,有爱,有理想,我们懂得关怀和珍惜,懂得与蝼蚁和谐相处,因为我们都是生命……”
“你为什么可以放弃更高的价值,如果你可以做国家总统,你还会在这里教书吗?国家总统不是理想吗?”小虎的声音越来越急。小虎的母亲急忙上前摸着小虎的额头:“虎子,今个咋的了?”
“妈……”阿格兰微笑着看着这个母亲,就像望着自己的母亲一样——婆托斯人本是没有母亲这个概念的——心头泛起了奇怪的温暖感觉,阿格兰柔声但是急切地说:“我需要知道,这很重要!”
张露望着窗外,细细的雨幕垂在天地之前,这雨来得很及时,连续几天滋润着干枯的土地里生长的庄稼,村里的人就不用急着到那口堰塘里挑水浇田了。“我常常,在头脑发昏的时候,就走到雨中去,那样人会变得清醒,在清凉的雨丝中可以仔细地思考人生的价值和理想。国家总统是一个职位,不是一个理想,也许对于某些人来说是,至少对于我不是,理想是为自己存在的……”
小虎突然闭上了眼睛。听见小虎母亲的哭喊,张露从猛然思考中惊醒过来,奔向床边。
细细密密的雨丝中,阿格兰•烈日带着蓝色的幻影,急速地穿越了这个小小的乡村。没有人发现他。在掠过那间破旧的教室时,他放慢了脚步。所以那里的孩子们如果停下笨拙地写字,抬头看看窗外,他们将看到一道蓝色的闪电,但转瞬即逝。
在这个世界里,我就是在这里苏醒的。虫洞就在这里。阿格兰终于发现一个小小的黑色漩涡在离地数厘米的距离悬浮着,他望着自己重生的躯体——一个真正的光明圣堂,体内蕴藏着无限的力量,可以瞬间毁灭无数生命的力量——但是这些有什么意义,无非是一个更加强壮的战争棋子,无非是一个毁灭生命的绞肉机,无非是一只寻找食物的蝼蚁。
阿格兰•烈日,使用闪电风暴,虫洞将能够被扩大,抓紧时间。
我命令你,优秀的战士。
你在等待什么!妄图违抗命令的结局是什么!
阿格兰想起了她曾披在他身上的藏青色外套,想起了她背着他的瘦小身躯和豆大的汗水,想起了她喂在嘴边那热乎乎的稀饭。灰蓝的天空上仍旧飘着银色的雨丝,抬头看时,如同一个温柔的漩涡,从辽远的深处伸展过来,轻抚着他的额头。在雨里,人会变得清醒。在对张露的生命询问中,我感觉到我的生命中那顽固了一千三百年的冰块融化了……我到底,产生了怎样的一种感情,这已经不再重要了。我要张露,不,不只,阿格兰想起了那些正在憧憬着未来的孩子,我要这里所有的人都远离悲哀,自由地追寻梦想。
阿格兰的体内散发出强大的热量,雨滴还没有接近他的身体就已经蒸发成气体。阿格兰感到自己的身体和灵魂正在崩溃,他极力地把身体和灵魂转化为最大化的能量,蓝白色的光芒倏地闪耀起来,放射出万丈光芒,忽然又缩作一个无限小的亮点,和那个无限小的黑色漩涡碰撞在一起。黑色的漩涡和在阿格兰灵魂里响荡的咒骂声一起消失了。
一切如旧。雨丝滋润着贫瘠的土地。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村子的尽头,有一座破旧的屋子。一个年轻的女老师和一个年迈的母亲照顾着一个瘦弱的孩子,那孩子疑惑地听着她们的讲话,女老师惊讶的表情闪过了眼睛。接着一群焦急的孩子风风火火地在屋子前喊叫起来,瘦弱的孩子开心地笑着,女老师和母亲微笑着打开了门。
贫瘠的土地,有了雨水,就有了收获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