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位置

　　大雨来得快也去得快，雨停后，太阳重新出现在天空，一片湛蓝中漂浮着几朵绵柔的白云，微风在树梢吹拂，空气湿润而清新，湖畔野草茂密，不知名的野花悄悄开放，四周传来各种鸟鸣声，昆虫嗡嗡地翻飞，湖面泛着微波，偶尔有野鸭类的水鸟游过，划出一串涟漪，很快又被风抚平，整个景色原始、自然，没有一丝现代社会的气息。
　　这让一直生活在城市森林的猫巡惊叹不已，多好的世界呀，两百年后都找不到了，世界被人类社会改造成了一个超级大工厂。没有湛蓝的天空和云朵，只有雾霾和烟尘，天空飞翔的不是鸟儿，是各种轰鸣的飞行器，人类居住在用高科技材料建造的摩天大楼里，用空调净化自己呼吸的空气，地面是密集的轨道交通及传送装置，将人和各种物品送到四面八方，而现代城市中那些不被人类喜欢却根本不能缺少的东西都被放在了地下，产生的废弃物也从地下管道排向远方。
　　现实社会不可能找到这么一片净土，有的只是人类精心打造的被社会精英阶层垄断了的精致公园——比如他们搞生存训练的小岛，那里是收费的，价格可不菲。猫巡此刻终于明白，为什么一直以来那些网络穿越文章会那么火，原来理想中的世界竟然真的存在过。
　　不过很快猫巡就领会到了理想和现实的差距了。
　　以前，猫巡可以在他三十平方不到的蜗居里面完成工作、生活、娱乐、休息等几乎一切的人类正常活动，而不用走出去在有毒的阳光和空气里糟蹋自己的身体。如果愿意的话，他甚至可以选择在家里完成从出生到死亡的全部过程。天花板只需要一个命令就能模拟各种天象，墙壁也可以变换他能想到的任何场景，各种日用所需只要一个口令就会在很短的时间内送达，不需要的东西只需往回收站一扔就不用再管。他的工作就是在各大网站和社交媒体上瞎逛，没事玩玩游戏，写写评论，以及揣摩不同人之间的不同心里需求，杜撰投其所好的各种狗屁文章，就这样他还过得蛮不错，拥有不菲的收入以及数量众多的支持者。日子悠闲而惬意，人生屈指可数的几次外出都是成年以后，在心里需求和本能冲动的双重召唤下，与网上的妹子在网下的冒险互动。当然，大多数时候，他都是迷茫的，不过理所当然地从未怀疑罢了。
　　现在，环境美丽而真实，但需求也同样真实——他饿了！以前的他，进食没有任何规律，却很少感觉到饥饿，现在的他，感觉就像三天三夜没吃过任何东西，胃部以一种新奇的感觉向大脑传送信号，无比明显，无比迫切，以至于一开始竟然没认识到那就是饥饿。不知道是不是粒子传送的原因，身体中一些多余的东西都被过滤掉了，机能得到最大限度的激活，所以感觉也更加强烈。要命的是，现在是在两百年前的荒郊野外，可没有什么点击确定就能得到的食物，猫巡望向阿力，本想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但感觉直接问的话很没面子，想了想说道：“阿力，你觉得我们大概偏离了接收装置多远？”
　　阿力正在对第二件衣服做最后的收尾，听见猫巡开口，头也不抬地回答：“我们现在在北半球！”
　　“北半球？你怎么不说我们在地球上？我问的是我们现在的位置在哪儿，在基律纳的哪儿？”
　　“我只知道我们现在在北半球！”
　　“你怎么知道的？”猫巡觉得阿力的回答明显在应付。
　　“看太阳在天空中的位置及运行的轨迹”
　　“那你就不能多看点？”
　　“没装备，只能看到这么多，嗯，还可以确定一点，我们根本不在基律纳，我们现在的位置离北极圈很远……”
　　“有多远？”
　　“很远很远……”
　　“等等，你让我想想，你说我们现在不在基律纳，那我们在哪儿？”
　　“我说了……北半球！”
　　“能不能再详细点？”对于只会用卫星导航的猫巡来说，大脑明显转不过弯来，何况他以前也很少出过门。
　　“北温带与北寒带之间，有陆地的任何一个地方，加拿大、俄罗斯或者欧洲的某个地方……”
　　“我靠，你他×的忽悠我么！”
　　“你爱信不信！”
　　“……那我们还能完成任务么？”
　　“悬！”
　　“还有不有更坏的消息？”
　　“我们有可能因赶不到接收机而错过传送时间……”
　　“我×……我×……我×××”猫巡跳起来扑向阿力，双手情不自禁地抓住阿力的肩头：“你是认真的么？”
　　“我非常认真！”
　　猫巡垂头丧气地坐回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又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阿力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已偏向西方：“今天先扎营，明天你我分头出发，向南和向北探路，中午后原路折返会合，再确定怎么走……”
　　“为什么不是向东和向西？”
　　“看地形，南北都有几处明显较高的地势，可以作为地标，先爬到最高处，希望可以发现房屋或者道路，如果我们偏离得不太远，还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话，南北方向也更容易找到大型城镇和主干道，东西向则可能走向山脉或者大海。”
　　“好吧！希望你的判断是正确的！要是菲儿清醒就好了，她是队长，她肯定能给我们指明正确方向！”
　　“从现在开始，我是队长，你要是不相信我，大可以自己走出这片森林！”
　　“你……好吧！暂时让你当两天”猫巡本想跟阿力争一争，不过想到目前的状况，立即明智地选择了放弃。
　　“现在，你出去寻找食物，我留在这里生火及加固帐篷！”阿力很快就发布了他当队长的第一道命令。
　　“不，你去找吃的，我留在这里生火！”一想到没有意识的菲儿，猫巡下意识的就选择了违抗命令。
　　“好吧！那你留在这里生火，你知道怎么生火吗？”
　　“不知道！”
　　“那你出去找食物……”
　　“我也不知道怎么找食物！”
　　“……你会做什么？”
　　“我会打游戏！”
　　“你……”
　　入夜，没有月亮和星星，广袤的原野陷入沉沉的黑暗中，风吹着针叶林发出一阵阵浪涛般的哗哗声，在风的间歇里，偶尔传来一两声野兽的嘶吼，让人不觉一阵颤栗。湖边的一块空地上，篝火的光芒照在白色伞布帐篷上反射出微弱的亮光，在黑暗中标示出一小块属于人类的地盘，而四周都留给了黑夜和野兽。猫巡摆弄着手中的时空黑匣子，它已经被开启，闪着微弱光芒的指示灯显示它在正常工作，猫巡正在将他们今天的遭遇通过录音记录下来。
　　时空旅行计划总部，时空旅行者猫巡向你们报告：我们很顺利，我们被完整地传了过来，我们现在很安全也很开心，这边的风景美得出乎意料，我们将在这里休整一个晚上，然后明早启程前往斯德哥尔摩去完成我们神圣而光荣的使命，相信我们很快就会找到它在哪个方向。
　　我们在一个美丽而宁静的湖边享受着二十世纪夜晚的绝妙风情，阿力刚刚升任了队长，心情非常愉悦，他亲手为我们准备了原生态的烤肉大餐，现在我要品尝我手中的这块肉——它是一条蛆虫，在最最环保最最天然的环境中健康成长起来的，所以它非常珍贵，比任何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厅所选用的食材都要好上一万倍，唔……呃……哇……哇……，你们知道，这么珍贵的食材分量肯定不会太多，为了表示对这种高级料理的绝对尊重，我刚才清空了我的胃，准备神圣地吃下它，希望我二十二世纪的胃能承受住二十世纪仙级食品带给它的荣光。
　　我们美丽的原队长菲儿来到这里后，深感她在二十二世纪之交的那几十年完全白活了，所以她经过慎重考虑后决定，从现在起与她以前糟糕的生活进行彻底的决裂，一切从头来过，她目前正尝试学习一种专属于森林的语言和行为，听——她刚刚模仿了一只猫科动物的叫声，她还在扯拽我们的帐篷，我确信那是一种消失了很久的远古神秘仪式。
　　我还要真诚地感谢“烂到死”和亚当，是你们给了我们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回去以后我要问候你们全家，特别要问候你们两家的女性成员，如果我们还回得去的话……你他×的把接收机弄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