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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看书 / 鸣犊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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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盘子一落地,粘在地上的八宝甜饭还冒着白气,但满堂的气氛却一下就冷了,全部都凝固住了,白冰清的脸一下就像给红灯照了一下的,瞬间就红成了桃花色,也站在原地不动弹了。大概安静了这么一两分钟,戚子绍赶紧把这尴尬的氛围打破了,说:“哎呀,你看你不小心的,没事没事,拿个笤帚一扫,把地上掉的甜饭一......”“你别喊!还用你给我说咋做!”没等那戚子绍把话说完,白冰清就声音尖锐的冲他吼了起来,戚子绍放下了筷子,脸色一下就变了,僵持了一会,戚子绍啥话都没说,拿起筷子低着头继续盲目的在盘子里胡夹着,嘴却在哪里不停的咬着。白冰清不知道是为了打破自己弄下这尴尬事还是咋,就把那火气一下子的全部倒在了戚子绍头上,一桌人更安静了,谁都不敢说话。
  白冰清叫白腾去把地上那些一收拾,然后继续坐上了席。牛月娥却很紧张,一直看着戚子绍,说:“哎呀,子绍,没事,冰清估计是吓到了,才冲你喊的,不要在意,没事的,小事,一收拾就没事了。”
  戚子绍挤出一个笑,看着盘子,说:“没事,妈,没事,呵呵。”
  李学武倒是一看这氛围不对劲,就赶紧找别个话题,笑着说:“妈,你今天大寿呢,你也来喝一杯酒意思意思嘛。”然后笑着示意给牛月娥倒酒,牛月娥还一直想逃避,最后戚子绍把酒给牛月娥倒下了,牛月娥也就认了,拿着杯子,就笑笑,说:“我就不喝酒,不过今天两个女婿叫我喝,咱今天也是双喜临门,那我就喝上这一杯。”然后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脸上五官立马挤成一团,缩成一块了,哎呀了一声,然后就笑了。
  一桌子人看着老太婆喝完酒的表情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可是牛月娥,笑着笑着,却就哭了。
  牛月娥一下像是酒劲上来了,控制不住,场合也不分了,直接哭的声还越来越大的,声音颤颤巍巍的,一个手只顾着抹眼泪,说:“我...我这半辈子都不知道是咋过来的......唉!唉!年轻时候,我跟你们爸都是被屋里人包办到一起了,我......我跟那老汉见面了一次,就把婚结了,还......还倒是有个啥感情呢嘛!我......两个人可怜的养鸡,养羊,在村里人看来像是好得很的两口子,但是......但是谁又知道,我跟你爸就没在一起睡过几次,生了冰清,我......我跟老汉到处跑着弄钱,想着再要一个儿,谁能知道,我俩半辈子吃饭都是在一块分开着,我吃我的,他吃他的,就...就是咱这人可怜的命不好,第二个可要个女子,我气得屋里面跟老汉一年多没说话,最......最后才要了个小子,我俩算是好日子来了,这宏伟小着也争气,但是谁就知道呢嘛!这造化弄人么!为啥要把我小儿弄成这样子呢嘛!我......知道老汉出事了,死了,我一点都不为他死了难过,我哭了几晚上,完全是害怕后面这日子自己带三个娃咋过呀嘛!我跟那老汉倒是有个啥感情呢嘛!我...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咋把这些年熬过来了,可怜的我就对不起冰清,为了减少压力,你才二十岁我就把你给出去了,把你给了个一天啥都不弄,到处胡来的孟长庆,那狗日的一天打你,骂你,妈都知道,妈不敢管,当时光想着把你赶紧嫁出去就对了,妈实在是对不住你,妈连牲口都不如啊。”
  牛月娥哭的越来越厉害了,抓住白冰清的胳膊就哭的泪把脸都弄花了,白冰清脸色凝重,不知道说什么,一旁的白玉洁不知道是想到了啥,竟也跟着哭了起来。
  ***
  白冰清什么话都没说,就是静静坐着,和白玉洁对视了几眼,大家都不说话了,低着头,商量好了似的,都悠悠地把时光拉回到了四十几年前。
  那一年,整个白兔寨是那样的安静,却又是那样的热闹。
  整个牛河滩是百草丛生,牛河滩往北一点,就是白兔寨的粮食地,顺着粮食地往西走,便是一些果地。日头升起来,挂在牛河一尺以上的地方,天便还是微蓝的,人们早已经是从炕上爬了起来,家家户户炊烟往天上冒着,街道上的人们,穿的布衣裳,黑布鞋,来来往往,笑笑呵呵,中国虽说是刚从困难时期走过来,可是白兔寨就一直在滞缓地发展着,或许整个镇子都是滞缓的吧,亦或者说,整个中国农村都是滞缓着发展的。
  街道上的土路,一见下雨就全是坑坑洼洼,人一个脚踏上去,不是深陷下去,就是被滑一跤,跌倒在地上,在泥里滚一圈,再站起来,骂几句。家家户户是不可能只种粮食的,这条街道上,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着猪,每次猪长大了,吃肥了,就要走好远的路,拿到镇上去交公换粮食。
  整个街道上就白大勇家的猪最瘦!人人都说,白大勇家的猪一天瘦的赛狗。
  那一年牛月娥刚嫁去白家,牛月娥从牛家村那个可怜村子被他妈强制嫁到白兔寨白大勇家,两个人一面都没见,直接说好了,就直接叫人过来迎娶,当天就成为夫妻了。牛月娥因为这事,在家里和他妈闹过离家出走,他妈却说:“咱这牛家里面,六个女子,两个儿,你离家出去,谁爱管你?你就是死到外面了,顶多我就像是家里一头猪没了,难过上一半会,一晚上,说不定你死了还不如一头猪没了让我难过呢,还跟我讲离家出走?”
  牛月娥拗不过,就嫁了过来,年轻的牛月娥强势,专断,不肯低头,心里就一直想着,你强制我嫁过来,是你的事,跟不跟他在一起过,怎么过,那就是我的事了。
  牛月娥的亲姐牛月珍每个月里都三番两次来看望牛月娥,牛月娥就知道牛月珍每次来不是来要粮食的,就是来吃饭的,牛月珍家过的更苦,地少,人又多。牛月珍每次来都是看见牛月娥睡到后面的房子,白大勇就在前面厢房睡着,夫妻两个人见了面,一个低着头,一个昂着头,一个看东,一个瞅西,在一个屋里住着,就像不认识,每次吃饭,碗筷都分开放。每次牛月珍都要劝,说:“咱是女的,咱就要像个女人,听男人话,把男人服侍好。”牛月娥却每次都说:“谁说的?还想让我服侍他?他敢不看我脸色,我拿刀给他脖子上架呢!”然后就每次都把牛月珍往回撵,说别太管闲事。
  牛月娥就压根没想着过来享福,那年代,还谈什么享福,能吃一点就算一点,就过一天,就算一天了。
  牛月娥每次都看着后院的猪心里发慌,那猪身上全长的红毛,像穿了个红毛衣一样,她也知道,猪是太瘦了才长红毛呢,手摸着猪的脊梁,就跟铁片一样。每次给猪喂食,人都要端个碗,在跟前看着,猪吃那草要是实在吃不下去了,人就把碗里面的饭给倒一点,让猪搅着吃。但是结果是,每次把猪拉到镇子上,人家那收猪的,把猪分了几等,他们的猪连最下等都不够。
  困苦的日子,一天一天,也就那么过着,牛月娥嫁来不到一年,就生了大女子,生大女子那天晚上,白大勇就光是在门口听着娃在里面哭着叫着,却自己就蹲在门口,抽了一晚上的旱烟,最终都没有踏进到房子半步。牛月娥在在房子里,昏暗的光亮下,抱着娃,一个头靠在墙上默默地流着泪。
  后来牛月娥在村里找了个自称有文化的人,那个人都被村里人说是十大能人里的数,那人给这大女子起了个名字,就叫冰清,一是因为寓意好,像冰一样洁净,又能够像清风一样,不带尘埃。二是因为得知了牛月娥后面还有要孩子的打算,就说你后面要还是要了女儿,就可以叫玉洁,所谓冰清玉洁,多好的。可是牛月娥一听这人说,后面还能要个女儿,就骂这人是在诅咒自己,谁愿意要女儿呢?便当着乡亲的面把这人骂了一顿,给地上啐了一口,昂头走了。这人也是一头雾水,就觉得牛月娥真的是个疯子,便从此都再也不与她来往了。
  白冰清长到五岁的时候,牛月娥就怀上了白玉洁,最后生下来一看是女孩,牛月娥气的差点没把这孩子从牛河上扔下去,就越来越怪罪那个文化人,整日里都在家里骂他,说是要在街道上碰见了,绝对要把他整死。
  牛月娥便走在街上都不敢抬头了,就总觉得别人笑话她没本事,生了两个女子,一个儿都没有。村子里头的那些小孩,知道牛月娥一天在爱在村子里骂人,看谁都不惯,也爱对小娃骂骂咧咧,就天天逗她,还不知道谁编了一首歌,说:“牛月娥,你能欻(chua),生的娃娃不带把,没本事,脾气大,看见谁都想把谁打,羡慕我,嫉妒他,家里猪红毛长一匝。”牛月娥每次都气的,丢下锄头,在地上捡一些硬的土块,直接就朝那些小娃撇过去,不解气的话还拿着锄头追着那些小娃跑着打,却偏偏还追不上那些小娃,就一个人气的蹲在地上哭。然后把那些小娃记住,晚上一个个去家里面告状,每次告完状往回走的时候,都能听见那屋里小娃被父母打的乱叫的声音,牛月娥只要一听见这声,就笑了起来,这才满意地离开了,要是发现娃的父母没有打的意思,就会再进去添油加醋的说几嘴。
  牛月娥从小就偏爱白冰清,毕竟她是让牛月娥第一次有了当母亲的感觉,从小对白冰清就无微不至的照顾,要吃也是白冰清先吃。白玉洁呢,排在一家的最后,因为在牛月娥看来,自己在村子里受到的委屈和屈辱,一切全是因为白玉洁而起,就从小一旦是在地里受了委屈,或者哪天心情不好,就只打白玉洁,白玉洁就不敢吭声,在白玉洁很小的时候,牛月娥就已经扇耳光了,而每次,一个耳光都会打的瘦小的白玉洁直接倒地,在地上抽搐,而每次白冰清都在一旁看着,看着牛月娥打白玉洁,白冰清却没有一丝难过,反倒是还有些兴奋。
  白冰清到了上学的年纪,牛月娥是砸锅卖铁都要送白冰清去全村唯一的小学里读书。
  慢慢地,白冰清上到初中了,白玉洁是本该也去上学的,可是牛月娥是压根都没有想过这个事情,只是让白玉洁在家里洗碗洗衣服做家务,稍微敢偷懒,就打,白玉洁也像是从小都被打傻了,每次挨打,不管为什么,都静静地站着,默不吭声,只是低着头,乖乖地把手背着,身上穿着满是黑渍和油的白冰清不要了的衣服。白玉洁没吃过饱饭,瘦小,又矮,时不时就被牛月娥打的睡倒在了地上,然后牛月娥让站起来,白玉洁就默默站起来,继续挨打,以前白玉洁是还会流眼泪的,现在眼泪都流不出来了,更不会反抗,就只是静静站着,低着头,头上戴的白冰清不用的发卡,每次被牛月娥一巴掌就打掉了,头发全部散下来,最后打完了,白玉洁再默默地蹲下去,把发卡一捡,看着镜子里自己红肿的脸,给自己在把头发扎上。一旁白大勇就一直看着,他每次看到牛月娥打白玉洁的时候,心里就一阵一阵发疼,但是自己却不敢去阻止牛月娥,就每次牛月娥打完了,白大勇都自己偷偷跑到后面的地里,扎上旱烟,默默地摸几把心疼的泪。
  白冰清放学回家后,洋洋洒洒跑出去玩了,把学校发的书就往桌子上一扔,白玉洁是渴望看那些书的,就趁着牛月娥没注意,就偷偷跑进房间里,翻了一下白冰清的书,痴痴地看着,却不知一下就被牛月娥逮了个正着,牛月娥发了疯地跑过去,说:“你干啥,你干啥,你翻你姐的书干啥,那是你姐读的书,你凭啥看,你有啥资格看书?”白玉洁就下的后背发冷,顿时觉得腰间有一阵东西分泌出来的感觉,那是人到了极度恐惧中肾上腺素的分泌。牛月娥就一把揪住白玉洁的领子,揪到了后院,看见啥就拿起啥往白玉洁手上打,最后两双粗糙的小手被打的全烂了,肿的地方也开了肉,就才满意,骂了几句,进去了,让白玉洁一个人站在后院,站了整整一夜。
  日子慢慢地好过了,但是一个两个孩子都出来了,也就不觉得好过,倒还是那般苦滋味。
  牛月娥怀上第三胎,内心是为了争一口气的,但是又惶恐,心想如果再是个女儿,就索性送人或者扔了作罢,谁曾想,是个儿子。
  白宏伟的出生给了牛月娥天大的安慰,从此走在街上头都抬起来了,街道上的小娃也不胡说了,地里耕作也没人说闲话了,因为这个男孩,牛月娥甚至对白大勇的态度都变了,在家里还居然跟白大勇说上话了,白大勇也高兴,两个人就整天引着白宏伟在街道上转,跟炫耀一样,让街上那些没有儿子的人家可算是把闲话说尽了。
  慢慢地,牛月娥越来越拮据要供白宏伟读书,而且白宏伟越来越显示出天才的一面,这让牛月娥便更是喜上加喜,喜上眉梢,心想,坏日子总算是到头了,好日子总算是要来了,但谁知道呢,白宏伟十五岁那年出了事,牛月娥的苦难才真正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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