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天南星用激光枪打中了那座佛陀，他半个金色的光头被青光消融，里面的大脑瞬间被液化。天南星吹了吹枪管莫须有的硝烟，两眼一翻白，晕了过去。半夏把天南星安置在床上，喊出了各种各样生物听他讲故事，当然，按半夏自己的话说，是叫他们听课。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都是我的讲课时间，你们该吃的吃，该充电充电，该换电池换电池。开始上课以后就算你们拉在这里也不准出去。凤凰鸡，你除外，如果你敢在这里拉屎我就把你变成烤鸡。”
　　“不知道你们对东方神话的了解程度如何，死掉的那个金色猛男就是来自一个封闭生态，姑且称之为神话世界。拥有创造空间技术的文明实在太多了，我不知道是哪个文明创造了神话世界，也不知道神话世界与地球有什么渊源。但两者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从宇宙尺度讲，神话世界里的人类跟地球人类压根是同种生物，不可能是两种世界进化出的相似体，至于是谁囚禁了人类让他们在小世界繁殖，呵呵，等我知道了把他全家揪出来挨个放血。”
　　“我们把金色猛男的梦称之为元神世界，我在元神世界了看到了整个神话世界的历史进程。在他们的历史里最早的历史人物是盘古，有一天盘古睡醒了起床气太大，干碎了自己的牙变成了斧子，噼里啪啦来了一顿开天辟地。紧接着，如此强悍的男人就此陨落，很显然不符合科学。”
　　“后面的故事没有太多可取之处，女娲造人、伏羲画卦、神农尝百草、雷泽华胥生伏羲……总之吧，大禹治水之前的故事就跟‘纯虚构’一样，我就当看全息电影了。夏建立后，蛮荒彻底结束，神话世界里的人族强过了太古凶兽，天帝占据了天庭、人皇领导着大地，道祖佛祖初露头角，截教阐教大战……这方面的知识你们还是去资料库查吧，我直接讲这个男人的来历。”
　　“他是无色界的非想非非想处定，我们叫他小非就行了。他本不是个活人，佛门的和尚在一个躯壳里灌入了人工智能，太可怕了，果然是不秃不毒，不毒不秃。圣兰蒂雪，我没说你可怕……这种事放你身上就显得很可爱了。教授，我也没嘲讽你是狠心的秃子，真的，我只是友好地建议你留起长发。”
　　“小非被创造出来的初衷……什么？小非这个名字不好？难道要叫他小非非或者非非非？你是在质疑我的起名天赋吗？小非被创造出来的目的已经没有人知道了，八成是闲得蛋疼吧，就跟地球上曾经有人造出十米的筷子一样。这两件事放在一起对比，我们可以得知：当一个文明失去危机感的时候，就离毁灭不远了。地球文明是毁于三战，神话世界是毁于两个人的大战，一个姓叶一个姓西门，这俩人打了七天七夜，从天上杀到地上，那是尘土飞扬、天昏地暗。天庭派兵阻止他们两个，几万天兵天将被一剑覆灭，剩下的天兵都骇破了胆，丢盔卸甲，抱头鼠窜。”
　　“天地就这样被俩人弄坏了。这种情况几乎是每个神话世界寿命不长久的通病，密闭食物链里面没有飞升法则，过于强大的个体无法被制衡。地球文明也是一样，那些能毁天灭地的武器被少数人或者组织掌握，最终导致人类走向衰败，幸亏地球不是封闭空间，我跟南星在北蓝方华号人类生存舰收容了一群难民，不然宇宙就没地球一脉的人类啦！”
　　“言归正传。不得不说，人面对灾难的反应出奇的相似。神话世界里那些所谓的神仙认识到世界无可救药后，造了一艘宇宙飞船。就这样，这帮蠢货抛弃了他们的‘子民’，还有一帮更蠢的，他们热衷于修复世界，最后都被累死了。那些蠢货，我是说‘蠢货’，不是‘更蠢的’，蠢货们进入宇宙后，一头扎进中子星，啪，全军覆没！只留下小非一个人，他可能是被抛弃在宇宙里，也可能是他逃离了中子星，直到被南星从宇宙垃圾里捡回来。留驻神话世界超级蠢货们，被神话世界毁灭时的能量淹没，据我所知那种封闭空间坍塌满足了黑洞的形成条件，神话世界的物质最终会变成霍金辐射蒸发掉，毛都剩不下。”
　　“咳咳，你们应该感恩，‘小概率之神’让你们生在太阳系这种第三宇宙速度低得离谱的世界，还遇到了我和南星这样无私奉献、不图回报、乐于助人、扶过老奶奶的人。假设你们遇到的是宇宙里的掠夺者、拾荒者、二手市场的贩子，只能在奴隶、生殖工具、肢解、烤鸡之间做选择了。”
　　一只好似锦鸡的生物口吐人言：“他妈的！你少拿烤鸡说事，我忍你好久了！”
　　圣兰蒂雪忍不住问：“夏老师，按照你和老板的说法，我的运行芯片是由那艘宇宙飞船的一部分做成的？”
　　“一点都没错。那艘宇宙飞船被打造出来就是法宝。法宝有灵，所以蠢货们才能操控如此大的飞船。飞船的灵就是你的祖先，飞船本体是你的母体。”
　　“这也太扯了吧？我还是喜欢圣兰蒂雪这个名字，叫我器灵听着也太难受了。”圣兰蒂雪忍不住吐吐舌头。
　　“雪糕的名字有什么好喜欢的，不如我给你起个更有女人味的名字。”
　　圣兰蒂雪没有考虑换名字，她思考自己的来处问道：“宇宙飞船的前身是什么？”
　　“这……当然是矿石。”
　　“金箍棒。”天南星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并一口道出半夏不知道的事。“我在一座山下看到过一只猴子，他的金箍棒就是宇宙飞船的前身。”
　　“呦，这不是宇宙级的打洞高手——天南星吗？一边入侵小非的梦境，一边操纵身体把他打死，你很勇喔。”半夏阴阳怪气地讽刺道。天南星这才知道半夏给佛陀起了个名字叫小非，并为他的起名天赋感到丢人。
　　天南星不接半夏的话，对圣兰蒂雪说：“金箍棒果然够硬，你见证了三个文明的兴灭，没有被时光磨成齑粉，你还在二手贩子手里过了一遍，他们拆不开你的核心，最终把你卖到了地球。”
　　天南星转而对半夏说：“还有一主一次两件事。先说次要的，你第一次入侵小，咳，小非的梦境时，小非本能地做出了反应，他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你，就像你说的，你看了一场全息电影。小非潜意识希望得到你的帮助。当第二次我入侵的时候，小非的反应变了，他衍生出一个人与我互动。存在是最基本的信息，那个世界的其他人发现不了我，也就无法与我交流和接触。”
　　“说主要的。”
　　“我杀了小非以后，梦境并未消失，我还与穿着白西服的人说了几句话，最终我也没能证明那个世界是一场梦。”天南星的意思说，肉体消亡后灵魂并不会消失，由灵魂衍生出的世界、生物可以单独存在于宇宙。天南星曾经在学生时代提出“灵魂由普朗克粒子构成”的假说，很可惜，六个月后假说被半夏推翻了。
　　“小非不是人，我刚才说他是个人工智能是怕学生听不明白。更准确说，小非是因果律这一虚数空间变量在物理世界的具象化呈现体和执行者，他本身就是特例，算平均数都不能带上他的那种特例。”
　　“不要这么激动，我只是看到永恒的一解，不代表我会尝试。”天南星说。
　　“你丫的想永生想疯了吧？你如果把自己改造成稀奇古怪的生命体，那你还是你吗？木棍上燃烧着的红火，烧到煤炭上变成蓝火，那火究竟还是以前那一团吗？”半夏说。很久之前，有人对天南星说过类似的话。朗坤说，人应该活出本来的样子。
　　这很轻易让人想到了忒休斯悖论。它描述的是一艘可以在海上航行几百年的船，归功于不间断的维修和替换部件。只要一块木板腐烂了，它就会被替换掉，以此类推，直到所有的功能部件都不是最开始的那些了。问题是，最终产生的这艘船是否还是原来的那艘忒修斯之船，还是一艘完全不同的船？如果不是原来的船，那么在什么时候它不再是原来的船了？
　　“人类只有短短几十年的寿命，像一丛狗尾巴草。我个人是将人类分成三等。末等人会诞下子嗣，留下血脉，他们的后代就是他们的延续。二等人会留下精神传承，后人领悟到他的精神，便等于成了他的延续。最上等的人，他们想要改变世界，并付之努力。想要改变世界的不止神经病，还有希特勒。”
　　“乱七八糟的，听着竟然还有几分道理。不过你确定希特勒不是神经病？”外表酷似锦鸡的凤凰鸡说。
　　“你把自己定义为哪一等？”半夏问。
　　“哪一等都不是，我会永远活着。”天南星说完便不再解释。兄弟之间的分歧已经显现。
　　“永生是无法证明的命题，所有的宇宙都会终结，你也不例外。”半夏说道：“所以你要学会终结，而不是被动地被时光吞噬，这才是存在的目的。”
　　“假如有无限个宇宙，便有无限的道理，‘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只有永远活着……”烤鸡、火鸡、锦，额，算了，那只鸡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天南星打断。
　　“住口，怎么连一只鸡张嘴也说庄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