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极乐城里一共有三种时间：一种是日升日落的自然时间；一种是极乐城的官方时间，和自然时间在大部分情况下都不同步；还有一种是极乐城居民基于官方时间的生物钟。从杏所说的看来，第三种生物钟似乎才是极乐城里通用的时间尺度，可整个城市里有那么多的人，如果他们都完全按照自己的生物钟生活，整个城市必然混乱不堪，杏离开前也说了，“6点是大家起床的时间”，说明极乐城居民的生物钟——至少在睡眠上——是同步的。
　　鸟坐在简易床铺上，试图从自己的数据库中搜索一些和极乐城或比波普星有关的信息，但搜索结果少之又少，只知道比波普星曾经有比较发达的文明，但在星际航线开辟后逐渐衰落，最终沦为一个无人居住的荒芜星球，极乐城的建造则是最近的事。鸟不是来这里学历史的，她只是跟随坠毁的飞船来到这里，现在急需离开，万一被认出不是本地人，可能会被当做外面那些怪物的同伴而遭到追杀。鸟不断转动眼球，浮在她眼前的蓝色页面随之翻过，终于，她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信息。
　　“星联纪元NG460年，比波普星极乐城加入星际联盟。”鸟一字一句地读出这句话。加入星联就好办了，这里一定会有港口，回头问一下杏具体位置，到时候跟着商船混出去就行。鸟稍微轻松了一些，再次确认了一下系统时间，7:23，还算正常，看来自己的生物钟并不是在离谱地不停乱跳，只是偶尔神经质地抽搐一下，小心一点的话，自己还是可以正常活动的。
　　鸟在仓库里到处翻找，终于找出了一个落满了灰的盆，可怎么也找不到水。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门走出了仓库，就在鸟步入屋外阳光的同时，钟声响了。仓库位于城区外的一个小山坡上，几乎可以俯视整个极乐城。发出声响的是城中央的钟楼，鸟视线所及之处里再也没有比它更高大的建筑，时钟用的是常见的圆盘形钟面，指针指向6点整。
　　杏离开之前说过，6点是大家起床的时间。现在，极乐城即将从睡梦中醒来，而太阳在升起后已经等候多时，现在正继续以猛烈的阳光表达自己的不快。
　　水龙头就在仓库边，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鸟稍稍用力才把龙头拧开，深深扎进地面的水管发出几下刺耳的怪叫后终于流出了水，好像和整个极乐城一样刚刚才睡醒。鸟把落满灰的盆好好洗了一遍，然后接了一盆水回到仓库，带上门，把盆放在了地上。
　　坐在从窗户透进仓库的阳光下，鸟一点点地用水清洗自己的身体，找到每一个基层皮肤有破损的地方，用胶布贴好。这种胶布虽然不能完全代替基层皮肤，但用来应急已经完全足够了。清洗完身体后，她伸展了一下，坐回床上，触摸左太阳穴启动系统，面对蓝色的系统界面，鸟小声说道：“打开OPUS。”
　　蓝色界面立刻切换成红色，一个温和的男声说：“欢迎登录OPUS数据库。”
　　鸟对OPUS系统的内置语音一直颇有微词，她讨厌这种装腔作势的男声，甚至会阴阳怪气地称它为“OPUS先生”。鸟更中意的是女声，启动OPUS时系统底色会突然切换，有些晃眼，女人的声音多少可以缓和一些此时的不适感。
　　OPUS是业内常用的数据库程序，雇主上传目标的照片和基本信息并提前支付赏金，OPUS的工作人员负责收集目标的最新情况，提供给所有购买了会员的客户，任务完成后会将赏金打到任务执行者所在单位的账户上。鸟所供职的公司就是OPUS的客户之一，偶尔会给旗下的杀手安排工作，杀手们也可以用自己的账号选择目标，事后再和公司分成。在这一行里，OPUS算是做到了极致，甚至专为仿生人杀手开发了记忆自毁功能，防止任务失败的仿生人在死后被挖掘记忆而泄露情报。
　　“地点，比波普星极乐城。类型，仿生人。状态，2，1或2。其他默认。”鸟说出筛选条件。2代表死亡，1代表生存，以她现在的境况，自己能逃出去就要谢天谢地，不可能再带上一个大概不会很配合的活人一起，所以只能接可以接受目标死亡的工作，而且目标必须得是仿生人，到时候任务完成了，只要交出仿生人的核心芯片就行，如果目标是人类就要另外费一番功夫。实际上，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登录OPUS搜索目标，如果有能做的工作就顺便挣笔外快，没有的话就乖乖在这里等杏回来，然后搭星联的船离开比波普星。
　　十多秒后，OPUS先生说：“检索完成。”
　　结果只有一条，鸟选中它打开，眼前立刻出现了一张中年男人的照片，他穿着星联通用的长款黑色制服，两臂交叉抱在胸前，额前的头发精准地按三比七的比例分开，脸上收拾得干干净净，嘴角微微翘起，金丝眼镜背后的双眼充满了自信。看着目标的照片，鸟总觉得有些眼熟，在一些星球，这样打扮的人好像经常出现在街边广告上，有男有女，照片旁的名字前总要配上几个响亮的头衔。不过现在，他只可能有通缉犯这一个名号了。状态是1或2，杀死和活捉都可以。
　　“达斯特·达斯。”OPUS先生为鸟介绍道，“前亚述银行职员，长期靠出卖银行情报换取利益，事情败露后潜逃，造成损失数额虽然不大，但还是被公司悬赏。根据情报，其目前可能位于比波普星极乐城。”
　　在鸟的脑中，OPUS先生的声音和这位达斯特·达斯的长相似乎重合了，她很少对目标抱有私人情感，但达斯特·达斯确实长了张会发出这种声音的脸。
　　“给多少报酬？”鸟随口问。
　　“5万诺彭。”
　　鸟愣住了，她仔细想了想，OPUS先生好像从没在报价上出过错。
　　“难度多少？”
　　“难度2级。”
　　鸟顿时泄了气。难度只有2级，报酬这么低也不奇怪了，可现在也只有达斯特·达斯符合自己的条件，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赚一点是一点吧。
　　“我接了。”
　　“任务注册成功，详细情报稍后发送。”
　　“退……等等，我要重新检索。”搜索条件清空后，鸟继续说，“地点，比波普星极乐城。其他默认。”
　　她只是单纯好奇，这个极乐城里到底有多少的通缉犯，可搜索的结果依然只有达斯特·达斯一个，看来这里是个连通缉犯都不愿意光临的城市。
　　“退出吧。”
　　“感谢您的使用，欢迎您再次登录OPUS数据库。”OPUS先生话音刚落，菜单立刻从红色切换回蓝色。鸟坐在床上发呆，她的视线穿过眼前半透明的蓝色菜单，对准了正对着自己的仓库大门。回过神来时，鸟发现自己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大脑正在自动模拟一些复杂的动作，想要身体立刻照着执行。她确认了一下自己的系统时间，将近8点，已经是神志逐渐清醒的时间段，但刺激药剂的效果还没过，最终的结果是，鸟的大脑慢慢进入一种异常的亢奋状态。
　　她深吸了一口气，决定立刻开始为刚接下的任务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