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爱丽丝纪元

　　神审判该隐，使他成为地上逃亡飘荡之人——四10～22。
　　爱丽丝纪元第三年。
　　士官学校的学员们迎来了特殊的日子。
　　漫长的理论考试和电子化训练后，首次半实战性质的【不插电演习】如约而至。
　　不插电演习是指在关闭敌我识别的情况下，由学员驾驶战斗机，以三人一组的模式，轮流对抗由主脑爱丽丝操纵的无人机，双方在恒定空域内进行模拟作战。
　　至于考察科目，爱丽丝会针对小队进行个性化编排。
　　演习并不使用实弹，而是采用激光感应器进行无硝烟作战。
　　除此之外，【不插电】的第二层含义还在于演习中不使用新式战斗机特有的【神经链接系统】。之前有学员因为严重的排斥反应而暴毙，考虑到侵入式连接的危险性，该功能不会对没有做过脱敏训练的初学者开放。
　　演习开始时，教官会在安全区域伴飞，除了记录每位学员的表现，也确保学员的安全。
　　这些初出茅庐的孩子很少有机会接触价格上亿的军方资产，他们中的大多数没有成年。神经突触替换手术通常在成年前进行，越早替换成超导材料，对个体的反应速率和智力的提升效果就越明显，同时，手术年龄的大小也会影响神经链接时的同步率。虽然人类脆弱的躯体相较于这些钢筋铁骨有着明显的上限，但完全由无人机取代驾驶员，军方显然不乐见其成。
　　因此，有人驾驶仍是当前的主流。
　　自从人形战斗机诞生后，大量有天赋的孩子被送往训练中心。
　　脑部芯片植入，人工纤维肌群，碳化陶瓷骨骼，甲状腺改造……
　　想成为一位预备战士并不简单。
　　很多时候，少年少女们不得不面对可怕的后遗症，甚至死亡。
　　即使手术流程被多次改进，成功率仍然不到50%。
　　为了提高成功率，爱丽丝改变了甄选逻辑，首先在未成年人中进行普筛，划定出具备高潜力的适龄候选人，再利用军事征召令将其纳入序列。
　　由这些改造后的孩童担任驾驶员，加上爱丽丝的战场辅助演算，人类在对抗【冥】的入侵的战斗中，终于勉强能与对方平分秋色。
　　距离演习开始已经不到两个小时，太平洋某处的移动人工岛【伊甸】进入了戒备状态。岛上播报着天空封闭的广播，刺耳的警报声响彻各个角落，作为岛民多数的军人和科学家，也依次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
　　在众人绷紧神经之时，靠海的汽车旅馆里，套着邋遢西装、满脸胡渣的男子从睡梦中惊醒，他费劲地推开身旁的赤裸女性，从地上的内衣和丝袜里捞出自己的领带。然后头朝下扑向地面，在床底找到了同样响个没停的手机。
　　“校长，是我，正在待命中。”
　　“待你个头，马岚！你是个教官，知不知道今天要伴飞？”
　　电话那天传来老头暴怒的声音。
　　“毫无疑问。”马岚努力捋直自己被酒精麻痹的舌头。
　　“亲爱的~你在哪，昨夜的酒钱付了吗？”
　　床上半睡半醒的女人翻了个身，嘴里发出娇溺的呢喃。
　　“行啊，你个混球，20分钟内给我滚回来！”
　　说罢，校长挂断了电话。
　　马岚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咧嘴笑了起来，如果旅馆外正好停着一架热启动状态下的人形战斗机，现在起飞，或许刚好能赶过去。
　　可惜旅馆外只有一片全息海滩，一座废弃的灯塔，以及镜面屏障发生器传来的微弱噪音。
　　反正横竖赶不回去，再怎么着急也没用。
　　马岚平静地系好领带，对着镜子梳着凌乱的头发，梳子上参差地夹着几根黑白两色的断发，他的心里很不痛快，明明还不到三十岁，身体却已经有了未老先衰的迹象。
　　仔细回想起来，或许是抗排斥药物吃多了，也可能单纯是不规律的生活习惯导致的。
　　相比未成年的学员，马岚在22岁的“高龄”才接受身体改造手术，他依靠杰出的天赋成为合格的战斗机驾驶员，现在已经是一位教官。
　　主脑爱丽丝认为，马岚这样的案例并不多见，首先存活下来就是一个奇迹，而他不仅在测试中成绩优异，战场上的表现也十分亮眼。但即使是天纵奇才的马岚，也承受着超龄手术带来的排斥反应。间歇性头疼和莫名其妙的神经痛时常困扰着他，他不得不坚持服用激素药物堇23，那是一种爱丽丝研发的抗排斥药物，对慢性的“战斗机驾驶员症候群”有很好的疗效。
　　“亲爱的，你赶着回去工作？”
　　一双纤细而冰冷的手缠上了马岚的颈部，身后紫蓝渐变色头发的女人将丰满的前胸贴到他的背部。马岚没有理会，继续整理着他的东西，先将桌上的手枪退膛，确认一遍里面的子弹数，然后重新上膛，上保险，别进腰间。
　　“不理我？真是冷漠。”
　　女人推开马岚，下床去枕边，捡起没喝完的红酒瓶，一饮而尽。
　　那个叫他“亲爱的”的女人是谁，马岚记不太清楚，名字可能是玛丽或妮姬之类的，总之是某个军官的女儿，他们先在赌场玩了几把转盘，然后辗转到夜总会，借着烛光聊了会天，喝了不少酒，之后来了这里。
　　“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你是故意的？”
　　“我只是喝得太多了。”
　　马岚走到紫蓝发色的女人身边，替她披上狐狸皮大衣。
　　“马丽亚。”
　　“马丽亚？你让我想到了我妹妹。”
　　女人从大衣里掏出三角形的别致打火机，嘴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叼了支香烟。马岚轻轻揉住女人的肩膀，指了指天花板上的烟雾探测器，然后从自己口袋里掏出口香糖，玛丽刻意张开嘴，做出夸张的“啊”口型，等着马岚亲自喂她。
　　含着口香糖的马丽亚倒在床上，侧过头去看窗外的景色。
　　“你的妹妹怎么样？”
　　“我的妹妹叫马丽安，中文语境里和你的名字差不多。”马岚走到镜子前，整理了自己的衬衫，“她几年前死了，死于分裂主义分子策划的暗杀。”
　　“天啊，真是悲剧，我很抱歉。”女人嚼着薄荷味口香糖说道，“也难怪你会找上我，因为我和你妹妹有一样的名字？那可真是恶心，你个烂货。”
　　“我只是没筹码而已，而你刚好出手阔绰。”
　　“你后背的疤痕……”
　　马丽亚盯着马岚壮硕背肌上沿着脊椎延伸的一道道缝合线。
　　“原来如此，是驾驶员的适应性手术吧。”女人突然大笑起来，随后眉宇一沉，“爸爸说过干你们这行是送死，你不怕吗？可能哪天真的会死哦。”
　　“反正不是今天，至少不是今天早上。”
　　“马岚，这样的话，我们俩可没法结婚。”
　　马丽亚用两根食指拉出嘴里的口香糖，朝马岚的后背丢去。
　　“你想得太远，我们只有过一晚上的感情。”
　　“下次什么时候见面？”
　　“下一次休假，或者去我的葬礼。”
　　“见鬼去吧，我可不去那种晦气的地方。”
　　“真是伤人。”
　　两人开怀大笑好一阵后，马岚告别了紫蓝色头发的马丽亚。
　　马岚走出旅馆时，人工岛内层的镜面屏障已经解除，天空边缘出现破裂的断点，颜色也因为介质折射的改变，由湛蓝变得更浅些。
　　两架旧式的教练机从他的头顶飞过，它们通常在演习前排查空域状况。
　　自从主脑爱丽丝接管人类武装后，空天军被改编成了轨道防御部队，为了适应太空层面的战斗，无法在轨道机动的旧式战斗机逐渐被淘汰。
　　与【冥】的战争发生后，爱丽丝全盘接管了新式战斗机的研发工作，她调用算力亲力亲为，通过大量的迭代与学习，不断改进武器设计思路。
　　目前服役的有第一代人形战斗机【遁甲】，第二代【钢锥】，以及还在研究中的第三代战斗机【隼】。如果算上预备研发的话，尚未有任何图纸的第四代战斗机【卫衣】也在序列之中。
　　部队里有许多人喊着让爱丽丝快点把【隼】设计出来。
　　对此，爱丽丝也很无奈，她能做的只是整合、优化人类现有的科技，实际上是偏向应用层面的努力。对于人类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理论，她无法将其直接转化为成果。按照爱丽丝的说法，性能差异不大的话，即使推出新款的战斗机，也不过是换个名字的改良版本。
　　“你们真的想要那样的安慰剂吗？”爱丽丝抛出疑问。
　　然后众人便再无怨言。
　　大概在十年之前，爱丽丝还是个唱唱跳跳的AI偶像，只不过是在后续的迭代中，由于21st团队的不懈努力，她拥有了越来越多的功能，并且很幸运地在之后被军方纳入合作研究计划，除了得到专项经费外，自身的存在价值也逐渐朝全天候战场态势感知方向转变，于是先是成了兵器，之后又成为兵器的大脑。
　　在【冥】袭击地球的数年里，爱丽丝依靠着出色的规划能力，成功接管了这颗星球的运行。
　　人类在爱丽丝的高效领导下走向联合，但反对这股AI浪潮的也大有人在，他们是游离在联合政府之外的游民，被称为分裂主义者。
　　分裂主义者在爱丽丝尚未掌权时就开始行动，从制造舆论到暗杀科学家，恐怖行动层出不穷。
　　民间有种说法认为，分裂主义者的头领是【冥】渗透地球的外星人。
　　诸如此类的阴谋论总是有许多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