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

　　山间的雨淋淋漓漓，通往教堂的路泥泞不堪，水珠汇聚在叶尖，有条不紊地滴落，砸中了一只蹲在树底的青蛙。
　　“她们就拜托给教堂了。”身着褪色军装的男人站在教堂门口，向门内的修女门鞠躬，他身后两个身披透明雨衣的女孩站在雨中，一样的年纪，一般的身高。
　　“把她俩带进来，换套好点儿的衣服。”被众人簇拥在正中间的人吩咐身旁的修女，天空忽然划过一道闪电，没有在她的绿眼睛留下丝毫波澜。
　　格蕾莎牵着妹妹跟随她们走进大厅，她回头看了一眼，大门外，父亲接过一沓钞票对着身前的修女点头哈腰。
　　青蛙的黑眼珠子眨了眨，默默注视着门口把一叠纸推来递去的两双手。
　　她收回目光，落寞的情绪如鲠在喉。
　　三个月过去了，夏天奏着虫鸣不期而至。
　　“姐姐，快看。”艾萨把刚刚叠好的千纸鹤递到格蕾莎脸前。
　　“你学得真快。”格蕾莎笑道。
　　“格蕾莎，艾萨。”门外有修女喊道，“来客人了，快换好衣服下来。”
　　“稍等。”格蕾莎把铺在床上的纸叠好，放在书桌的抽屉中。
　　她俩匆匆忙忙地跑下楼，来到大厅。
　　衣冠楚楚的三个人走在大厅中央，和凯丽主教说着什么。艾萨和格蕾莎站在一旁，好奇地打量他们。三人之中身材微胖的男人看了眼手表，眼睛不耐烦地扫视大厅内的一切。
　　他的目光最终落向众多修女之中的两朵水灵灵的花。
　　艾萨和他对视了一眼，被他那如狼似虎的眼神吓得立马躲在姐姐的身后。
　　男人微微点头，笑眯眯在凯丽的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他们没多久就离开了教堂，凯丽望着他们，原本挂着笑容的脸瞬间拉下来。
　　“有人想要格蕾莎姐妹。”一旁的修女说。
　　“让我再想想。”凯丽浮现出疲惫的神情。
　　“这么多年过去，不是第一次了。”身旁的人提醒道，“为了教堂。”
　　一周后，身穿半透明轻纱的姐妹俩被带到接客室的门前。
　　“姐姐，我怕。”艾萨紧紧抓住格蕾莎的手。
　　“没......没事的，有姐姐在。”格蕾莎声音颤抖。
　　“进去后，要听话。”身旁的修女说道，“还记得这一周教你们的吗？不要忘了。”
　　说完，她打开木门，吱呀呀的声音之后，室内暖黄色的灯光让她们打了个寒颤。
　　格蕾莎咽了口唾沫，低垂脑袋带着妹妹走了进去。身后的木门砰的一声关上，接着是房门上锁的声音。
　　她慌张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转过头，看见一丝不挂的男人躺在床上，拍了拍挤满肥肉的肚皮。
　　两个年轻的女孩抱在一起，不敢直视床上的男人。
　　“还在磨叽什么？”男人用粗犷的声音催促道。
　　格蕾莎颤抖着双手，慢慢解开自己的衣服，然后把手伸向妹妹，去解她的衣服。
　　“慢死了。”男人一把拉住艾萨的手，把她丢到床上，撕扯女孩的衣物。
　　艾萨一边哭泣一边叫喊，试图推开那双油腻的手。格蕾莎看着这一切，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啊——！”男人突然大叫起来。
　　他捂住自己流血的脖子，大喊道；“你想咬死我！”
　　男人一巴掌拍向艾萨的右脸，左手将她死死按在床上。
　　“贱种！”他大骂道，任凭身下的艾萨胡乱踢蹬。
　　“放开我妹妹！”格蕾莎哭喊着，双手抓住他的胳膊。
　　“滚！”他胳膊抡圆了抽在格蕾莎的脸上。
　　她摔下床，脑袋磕在地上，耳边只有刺耳的嗡鸣声。
　　妹......妹......她失去了意识。
　　“后来怎么样了？”肯娣丝问道。
　　“后来啊。”格蕾莎垂下眼皮，“等我醒来时，艾萨就不见了，有人说她跑到了山脚下。”
　　“我们找了两个星期，问遍了附近的村庄，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直到一天晚上，一只庞然大物冲破教堂的大门，嘴里不停念叨‘格蕾莎姐姐，格蕾莎姐姐’。”
　　“那个时候我瞬间能感觉到，它就是我的妹妹，艾萨。”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肯娣丝问道。
　　“不知道，不过它应该就是政府口中的异常体。”格蕾莎回答，“原本大家想把它交给异部收容，但是在我的哀求下，凯丽答应了。”
　　“它危险吗？”
　　格蕾莎笑着摇摇头：“艾萨从未伤过人，而且......很听我的话。”
　　“你恨吗？”
　　听到这句话，潜藏在黑暗中的身影抬起头看向两人，身上的铁链不安地抖动。
　　格蕾莎没有说话，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她，令肯娣丝心头一紧。
　　“凯丽婆婆，伊娜姐姐，还有老修女，那些长老们，她们收留了我，对我很好......”肯娣丝怯怯地说道。
　　格蕾莎走到女孩身旁，将她揽入怀中，轻声说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们拿着铁锹，来到教堂后方10米远的一处草地。
　　“就是这儿了。”格蕾莎指了指她们脚下平整的土地。
　　“来这儿干什么？”
　　“用铁锹挖挖看。”
　　肯娣丝疑惑地铲下去，第一锹只是些混有杂草的泥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第二锹下去，仍然只有泥土，然后是第三锹，第四锹......
　　当第八锹下去，肯娣丝能明显感觉铁锹尖碰到了某种坚硬的物体。
　　“石头？”她看向格蕾莎。
　　“你铲出来。”
　　肯娣丝用力铲出一捧泥土，一节发黄的骨头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是什么的骨头？”
　　“人骨。”
　　“啊？”肯娣丝听闻立马扔掉铁锹。
　　“确切的说。”格蕾莎拾起那根人骨，“这根是死婴的骨头。”
　　“哪儿来的？”她问。
　　“修女们的，离这儿远一点的村庄的。”格蕾莎将骨头扔回坑中，拍掉手上的泥土说道，“她们到处和男人搞，得了难治的病。”
　　“当然，这里埋的不只有婴儿，还有病死的修女，跑来讨债的村民。”
　　“为什么不报警？”肯娣丝不可思议地问。
　　“你知道她们为什么那么喜欢巴结官员吗？”格蕾莎看见肯娣丝仍一脸疑惑，摇头道，“把这里重新埋上就回去，你需要休息。”
　　“不可能，她们不是这样的人，不是这样的人......”在格蕾莎填坑期间，肯娣丝蹲在一旁自言自语。
　　天边翻起了鱼肚白，肯娣丝失魂落魄地走回房间，她轻轻掀开被单，床上的男孩缓缓睁开眼睛。
　　“肯娣丝姐姐，你去哪儿了？”夜先寻揉揉眼睛。
　　“抱歉，上厕所有点久。”她钻进被窝，抱住男孩。
　　夜先寻感受到她的身体轻微颤动，慢慢上移视线，瞅见肯娣丝的眼角泛着微光。他伸出小手，抹去她的眼泪。
　　“快睡吧，我没事，我没事......”肯娣丝抱紧了他。
　　正午的阳光穿透玻璃，使整间房变成了怡人的温室，圆滚滚的鸟跳到窗沿，歪斜脑袋看向房间内熟睡的两人。
　　房门被人陡然打开，扎着单马尾的女人冲进来大喊：“哈！太阳晒屁股了，小懒虫们！”
　　“伊娜姐姐，你吓了我一跳。”肯娣丝坐起来，身穿的睡衣松松垮垮地搭在双肩。
　　“伊娜姐姐早安。”夜先寻懒洋洋地靠在肯娣丝的胳膊。
　　“好可爱！”伊娜扑到床上，一把将夜先寻拽到怀里，鼻子贴着他的脖颈使劲吸气，好似一头在嗅猫薄荷的狮子。
　　“你好臭啊，伊娜姐姐。”夜先寻捏住鼻子。
　　“先寻竟然嫌弃我。”伊娜用手挠他的腋窝和脖子，“姐姐刚刚去干活儿了。”
　　“还敢不敢了？”男孩被她挠得满床打滚。
　　“不敢了，不敢了。”夜先寻笑得满脸通红，“好痒啊。”
　　看着嬉戏的两人，走下床更换衣物的肯娣丝背靠窗户，露出勉强的微笑。
　　她回过头看向远处，扑面而来的阳光，温暖，却苦涩。
　　修女们聚集在宽敞的餐厅，六张长餐桌整齐地摆放在大理石铺成的地面，她们在餐桌前找好位置坐下，每个人的面前都放着一样的吃食。
　　今天的午饭是软面包，煎蛋，玉米饼以及肉汤。
　　尽管肚子发出声声抱怨，肯娣丝看着眼前的肉汤，却无论如何也提不起食欲。
　　“肯娣丝，你不饿吗？”格蕾莎看着握住刀叉发愣的女孩，“今天的食材很新鲜，正常。”
　　说完，她抱起碗喝了一大口。
　　“不准浪费食物，肯娣丝。”坐在凯丽身旁的一位老修女皱起眉头。
　　肯娣丝苦笑一声，舀起一勺肉汤塞进嘴里，接着是第二勺。
　　她咽了下去，感觉滑入食道的不是液体，而是一堆钉子，将胃戳得千疮百孔。
　　“呕。”肯娣丝干呕一阵，随后慌乱地跑向卫生间。
　　“肯娣丝姐姐怎么了？”坐在凯丽腿上的夜先寻问道。
　　“可能不舒服吧。”凯丽剥掉橘皮，将橘子掰成两瓣喂给男孩。
　　“还要吗？”凯丽用她干枯的手指拈起餐巾纸，擦掉男孩嘴角的汁水。
　　“谢谢凯丽婆婆，我还要。”
　　“好，乖孩子。”凯丽拿起橘子，抬头看见修女们笑嘻嘻地看着这边。
　　“别看了，都赶紧吃饭。”她摆摆手。
　　午饭过后，修女们欢声笑语地回到各自的岗位，格蕾莎走进厕所找到了蹲在角落的肯娣丝。
　　“快起来。”格蕾莎扶起女孩。
　　“格蕾莎姐姐，我......我......”肯娣丝抱住她，将脸埋入胸膛抽泣，“我该怎么办？”
　　“没事的，听我的就行。”格雷莎安抚她，“是时候结束一切了。”
　　抱着女孩的格雷莎看向镜子中的自己，紫色的眼睛在阴沉的脸色下黯淡无光。
　　第二天傍晚，一位大腹便便的官员悠哉悠哉地走进大厅，凯丽等人已等候多时。
　　“这边请。”一位年轻的修女把他带进接待室。
　　他在进门前玩味地拍了一下她圆润的臀部，修女惊讶地后退半步，随即露出羞涩的表情。
　　“主菜前，我想吃点甜品。”他对修女说道。
　　年轻的修女微笑着点点头，乖巧地随他进屋，房门自动合上，在完全关闭之前，门缝后是正在褪去服饰的修女。
　　格蕾丝莎脱去修女服，换了一身适合运动的短装，她拿起桌上的尖刀，光滑的剑刃映照出她面无表情的脸。
　　她趁没人注意时打开走廊的铁门，钻进了地下室。
　　“决定好了？”它对走到身下的格雷莎问道。
　　“是时候了。”她抚摸凑到手边的脸，“我的好妹妹。”
　　“好。”它的手腕一转，握住了铁链，开始用力向下扯。粗壮的链条终是无法承受，从天花板哗啦啦掉落。
　　“好了。”它拖着铁链站在墙边的升降机上。
　　“嗯。”格雷莎打开电源，拉下操纵杆。
　　振动的电流为轮轴灌注源源不断的动力，生锈的齿轮咔哒咔哒缓缓转动，带动一根根缆绳发出怒吼，承载巨兽的升降机直冲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