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梦

　　七日后，姓周的白原村村民发现了白原村的失踪案。
　　关于这位周村民，杨县令不知道多少，只知道在那二钱天师到来之后，正要找她问话时，她竟也失踪了。
　　二钱天师当着杨县令的面用龟甲等稀奇古怪的东西进行占卜，算出什么没同任何人说，就知道那天师脸色不再从容，有些许迷茫。
　　对于占卜一道我不懂，想来结果应该是大太好，也正好对应二钱天师对监天司的回复。
　　也未直接走，而是带着一个衙役去了趟白原村，上午进去，到了晚上才出来，期间到底发什么了什么杨县令一概不知，那个衙役也不知，进去之后就浑浑噩噩，等到出来清醒后便什么都记不得了。
　　我问那天师之后做了什么。
　　二十天前，也就是发现失踪案的三天后，二钱天师到来，第一日询问情况，第二日探查归来还未直接离去。
　　据杨县令所说，那天师虽心情不快，却还是有继续探查的意图，开始向他询问关于白原村更多的事情，杨县令没敢说真相，就把村民修改后的火烧邪祟故事上报给了二钱天师。
　　可当天夜后，二钱天师醒来后像是撞见了鬼一样，满脸写着恐惧，像是疯了一样，直接就跑了。
　　杨县令人都没见到，就听见手下人汇报那天师跑了。
　　“那天师夜里干什么去了？”
　　“小人不知道啊！天师大人做什么哪会同小人汇报。”杨县令激动道，生怕被我认为他还敢欺瞒我，见我脸色不变才大着胆子补充道，“不过，据小人来看，当晚天师大人哪也没去，就在屋子里歇息。”
　　这也正常，求法者又不是钢筋铁骨，也需要休息，对于大部分求法者，到饭点就会饿，夜里也会困。
　　那天师夜里碰见、或是知道了什么?
　　可惜，只能猜，总不能再跑个千里路把人抓回来问话吧？
　　“之后呢，为什么欺瞒我。”
　　在那天师走之后，也没给个准信，估摸着是没解决，那妖邪就在城外几公里的地方候着，多少心里有些儿慌。
　　念着，等吃完了、消化了白原村那些人，要是那妖怪还要吃人怎么办？是不是就会往城里来？
　　杨县令怕，有人更怕，就是那姓周的村民的丈夫一家。
　　他们就怕是那药郎一家的鬼魂回来寻仇，白原村没了，他老婆杨氏是无辜的，那段时间她一直都在这城中，跟药郎一家一丁点关系都没有，但她不也没了。
　　天知道下一个没的是不是他们。
　　当夜更是诡异。
　　白原村、天师那么大的事情，整个南阳城都有所耳闻，不过多数百姓并不害怕，反而对此谈得有趣味，酒后、闲聊总会说这个。
　　不害怕，因为觉得有那么远，还觉得冤有头债有主，找不到他们身上；以及周围人多，觉得阳气重，妖邪不敢来。
　　一来二去，全城都听说这件事了。
　　天师离去没几天，现在的十五天前，全城的人都做到了同一个梦。
　　梦的前半截是药郎一家幸福快乐，后半截就是那对夫妇被疯狂的村民一点点、一寸寸地敲筋断髓，一点点地吃掉。
　　那绝望、痛苦的感受传到了每个人的心尖，在梦中，他们就是那对夫妇，所有的感受都真实无比。
　　醒来后却只是一场梦，开始没当回事，后面有人说起。
　　你也梦到了？
　　也？
　　对，我也梦到了！那些人跟怪物一样，将我绑在柱子上，用刀从手脚开始，一点点地切割，割下来就像是面对灵丹妙药一样争先恐后地抢着吃，那疯狂的样子，太吓人了！
　　百姓一合计，全城人都梦到了？!
　　一下子，人心惶惶。
　　尤其是那周村民的丈夫，当天就花重金请了跳大神的、神婆、和尚，能知道的都请了，去作法。
　　第一天作法，无济于事。
　　梦如期而至，这次是那个掉落山崖的女孩。
　　从被追的绝望无助，再到掉下山崖落入水潭，全身摔伤的痛苦，女孩的幽幽哭声传彻整个幽谷，无人援助。
　　第一日，还活着，但难以挪动的身体在水潭边被寒冷扰了一夜，半边在水里的身体都泡肿了，也发不出声音，但还活着。
　　天明，太阳升起时并未见到希望，而是地狱的开始。
　　起初还能感受到片刻温暖，可随着太阳高升，灼热难耐不必提，蚁虫也开始活生生地在她身上撕咬。
　　她就像一具在野外的尸体一样，只是可惜，她还活着，并且不知为何，五感并未丧失，反而愈发敏感。
　　这意味着，折磨更是难耐。
　　做梦的人都快要被逼疯，只是回想起那种感觉便怕得全身发软，久久不能行动。
　　眼睁睁地看着虫子在你的脸上攀爬，甚至同你对视，那渺小的虫子此刻那般庞大恐怖，口器也仿佛骇人刑具，一张一合......
　　一直到第三天，那女孩死了，应该是死了。
　　梦醒，村民惊恐走动询问，依旧是全村都梦到了。
　　去找那家请法师的询问。
　　那一家和法师全都失踪了。
　　那日后，有两个说法传开了，一是将秘密告诉外人，全家都会死，二是请法师会死全家。
　　总之就是，不能说。
　　不然就会在夜里被鬼抓去，让他一点点地体会梦中的事，折磨至死。
　　莫名其妙的。
　　我觉得有些荒诞，凡人到底是凡人，认知差太多，从他们口中得到的事情线索都不好理。
　　“谁传的？”我问杨县令。
　　他说不知道，只说事实在眼前，有什么理由不信。
　　因为在那件事之后，村民都不在同人说，自己人也不说，结果梦真的消失了。
　　当然，梦消失，人还是怕的。
　　所以上报监天司的事情一直没被撤回，比起活在威胁之中，他更希望威胁被清除，任谁都不想有把刀时刻架在你全家身后吧。
　　五天前，南阳城又来了一个求法者。
　　她金发金瞳，如仙人般惊艳好看，她光着脚踏云而来，一看的修为高深，至少比他和燕竹两个骑马的看起来厉害，还是挤的一匹马。
　　她来到南阳城，一眼就瞧出了端倪，找到杨县令说她可以解决这件事。
　　虽然已经无事好几天，但杨县令还是怕，自己没敢说，就让了个单身赌鬼去说。
　　那赌鬼欠了不少钱，杨县令先帮他还了债，又拿出一大笔钱，说让他将那些一切事告诉那金发求法者，那钱就是他的了。
　　已经相安无事几天，不少心存侥幸的人觉得已经过去了，那赌鬼是其中之一，何况还有钱。他早已身无分文，马上就只能卖房子讨饭吃了，有那笔钱，他不仅可以饱餐一顿，甚至能将输掉的全都赢回来。
　　当天发生了什么只有那金发求法者和赌鬼知道，其他人一概不知，只是有一点大家很清楚。
　　当夜，梦又来了。
　　他们梦到了那女孩没死，像是行尸走肉一样活了。
　　几乎腐烂成白骨的她活了，断掉的腿脚重新接好，她一步一步的地走着，走的很慢，像是蜗牛那般挪动，血肉开始生长，一点点地长好。
　　她来到悬崖边开始往上爬，爬的很慢，但很稳，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痛楚，行尸走肉般向上爬。
　　血肉越来越多，五感逐渐恢复，日夜不停，风雨无阻，花了很多时间，竟然真的被她爬了上去。
　　上去之后她仿佛真的成了活人，会跑会跳，能吃能笑，在她的视角，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化，父母对她欢笑，村子里的大人也会因为她可爱而投喂些小零食，或是逗她玩。
　　一切如常，唯有一点，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了。
　　尽管那孩子笑得再开心，他们的心中，或是那孩子的心中，总是平静得可怕，无悲无喜，好像一切都不存在那般，有些类似于太上忘情的效果。
　　梦到此为止。
　　第二日，全村人都惶惶不安，只需出门对上一眼那虚弱的面色，大家便知道，梦又来了。
　　金发求法者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一些。
　　杨县令害怕极了，派人，不，直接亲自去找那求法者，衣服都没穿好就出了门。
　　不见了！金发求法者和赌鬼都不见了，好像人间蒸发。
　　五天后，我和燕竹到来，那个态度问题也就对上了。
　　只是，虽然知道一切，还是存有疑惑。
　　为了避免他骗我，我又找了一个捕快。
　　杨县令怕得很，说什么都要带着全家跟着我，我只让他一个人跟，除他之外，多叫一个人我就杀一个。
　　开玩笑，拖家带口跟着我，那我怎么办事？
　　何况，我仍不信他。
　　因为见识的差距，在我手中轻而易举的障眼法，在凡人眼中无异于神迹。
　　我相信他没骗我，不过认知差距罢了。
　　我始终不觉得有那么厉害的妖魔，至少，那回去报道的二钱天师不是没事吗？
　　至于那金发求法者，能飞的，实力少说不会太弱，但不排除用了戏法欺弄凡人，没准就是个江湖术士，又或者被吓跑了。
　　那捕快自不愿说，没办法，只能再威胁一次。我也不想张口闭口拿你全家要挟的，没办法，你不配合啊。
　　给你机会你不听劝啊！非得喜欢硬的。
　　捕快开了口，细节也都能对上，与杨县令说的不差。
　　那捕快说完就崩溃地跪在地上大声求饶；“鬼爷爷，都是他逼我说的啊！您冤有头债有主！要找找这位大人!千万不要为难小的家人！”
　　说罢，他就要拔刀自尽。
　　在我面前自杀？看不起谁呢？
　　屈指一弹，刀便被击飞，我平静地看向要捡刀继续的那个捕快，“你要是敢死，我就送你全家下去找你。”
　　闻言，他哪里还敢有勇气自杀，只能惊恐地看着我，像是看待恶鬼那般，眼泪忽然就止不住地掉，也不敢哭出太大声音，怕惹恼了我。
　　只是声音着实止不住。
　　杨县令心情也跟他差不多，不过他不敢说话，只能老老实实的跟在我后面。
　　反正已经说了，现在他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我和燕竹比他们口中的鬼厉害。
　　说起燕竹，那傻小子呢？
　　一千米内，我可以感应到分身的位置。
　　我找了过去，带着两个拖油瓶。
　　“对了。”路上我忽然一顿，又扇开折扇回身对二人微笑道：“方才小生什么的没做，是二位忽然想明白了，明白？”
　　这手段确实还不想让现在的笨蛋知道，要是现在就分道扬镳，那我不白忙活了这么久？
　　我自认是非常阳光和善的笑容，但在二人眼中却好像比刚刚面无表情的我还要可怕，连忙就跪了下来磕头。
　　“小人明白，大人尽管放心，是小人不忍见百姓受妖邪折磨才告知大人的！”
　　真是搞不懂，凡人怎么动不动就又跪又磕。
　　磕头真的管用吗？要不以后我求剑法也磕一个？
　　我要去找燕竹，告诉他我所知只是其一，我还想试一试入梦，也不知道求法者会不会梦到。
　　为了避免我入梦时出事，自然要在自己有保护的情况下再为自己安排个护法，同时也为了护一下杨县令。
　　另一个剑气分身还在暗处跟着，只是一直都未发现异常，从杨县令开口到结束，都无任何异常。
　　此番之后，明日还得去一趟白原村以及下面那个悬崖才行。
　　唉，真是亏大了，还不如救人来的活计轻松。
　　（什么？你们怎么知道我昨天钓上来一条两斤多的鲤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