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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极夜未央 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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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尔特尔面前是高高的深色树干,像一堵巨墙一样,拦住了她的去路。她立剑在前,将莱万汀轻点在树干,灼热的剑划出了一道小小的伤痕。
  她的周围,树根狂乱地生长出来,像群狼一样虎视眈眈地将她包围,由于黄昏的灼热气息,它们不敢靠近。身后的莱万汀则一直沉默不语,抱着手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带我去找她……”史尔特尔看着树干,冷冷地说,“无论她要做什么,我都要找到她,我不想与你为敌,更不想伤害你……”
  之前在史尔特尔的剑接触到树干时,它就发出了咆哮声,现在周围众横交错的树根也是它愤怒的表现,史尔特尔是第一次和一棵不会说话的树对峙。
  “米斯特汀,我亲爱的弟弟,我不知道,你是否在坚持自己心中认为正确的选择……”莱万汀的轻声呼唤被史尔特尔听见,她不为所动,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把剑收起来,臭丫头,你要跟尤克拉希尔的孩子对话,就不要展现出敌意,用心去交流……”说罢,莱万汀消失不见,史尔特尔也停下了黄昏。
  “对不起,刚刚伤到了你,我真诚地向你道歉,莎拉达希尔……”史尔特尔深呼吸了一下,慢慢放下了剑,莱万汀化作火光消失在她的手中。
  突然,一株树根冲了过来,环绕在史尔特尔的脖颈上并且扼住了她的喉咙,将她举了起来。史尔特尔双手用力紧握着那树根,想要挣脱,艰难地呼吸着。
  “尊敬的……世界树之子……莎拉达希尔,我是……尤顿海姆之子史尔特尔,莱万汀的拥有者,我向你敞开心扉……我要找到米斯特汀的拥有者劳菲,请你原谅我的莽撞……对不起!”史尔特尔颤颤巍巍地说出这些话,听了史尔特尔呼唤以后的树根稍微松懈了一些,随后放下了史尔特尔。
  树根的力量差点让史尔特尔窒息,她跪在地上拼命喘息着,不停咳嗽。另一株树根伸长过来,将史尔特尔轻轻搀扶起来,也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史尔特尔的气息逐渐恢复,她揉了揉喉咙,走上前抱住了世界树的树干,侧脸贴在树干上不停地深呼吸。
  纯净的空气流入了史尔特尔的身体,她感觉自己的身心都被面前这棵树净化了一样。
  “谢谢你,如果你能听到的话,你会理解我的……”
  史尔特尔内心深处的默念,好像通过树干传递给了莎拉达希尔,一旁生出的绿色藤蔓将史尔特尔环绕,她惊诧地发现自己正在被那棵树生出的新生嫩枝托起,顺着树干往上。
  藤蔓像一个平台一样,史尔特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摇摇晃晃地蹲在了那个藤蔓组成的平台之上。
  藤蔓带着她已经穿过了云层,史尔特尔虽然身在空气稀薄高空中,但是她没有缺氧的感觉。世界树生成了一圈好像防护罩一样的无形空气墙,在这墙内,史尔特尔能够自由的呼吸。
  根据世界树的反应和动作,她感觉劳菲和法布提就在上方等待着她的到来。
  就在世界树被莎拉达希尔送往上方的时候,嘉尔露也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世界树脚下。面前的这个女孩子手中没有武器,而且比起刚刚气势强大的史尔特尔,世界树好像感觉不到她的威胁,并没有伸出树根去阻止她或者伤害她。
  嘉尔露走上前,抚摸着那深色的树干。这棵树和她记忆中乌萨斯的那些粗糙干燥白桦木不一样,她能在树干中感觉出水分,而且散发出动人的生命气息。
  就在她抚摸树干的同时,她手上的黑色手链也发出了黑色的光芒,嘉尔露沉下心来,想尝试能不能感知到面前这棵树的想法。
  她闭上眼睛,不知为何,心灵尖啸残留的力量瞬间将她的思维带到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地方。
  眼前是一片翻涌着黑色浪潮的海洋,嘉尔露站在一块黑色的巨石上,周围是同样凌乱的巨石,此起彼伏和面前的黑色海洋无异。
  她面前不远处,一个长袍和兜帽的人影站在海滩上,在人影的身边,矗立着一把黑色长剑。长剑剑柄处的巨大十字辅剑柄让嘉尔露一眼就认出来,这把剑和尤顿海姆之子的剑是一样的,眼前这个身披长袍的人很可能就是一位和史尔特尔她们同样的尤顿海姆之子。
  嘉尔露踏过嶙峋乱石,快步跳跃到了海滩上之上,可是并没有传来沙子的细响,而是传来了尖锐的断裂声。这时候她发现,海滩之上的并不是一些细沙,而是无数散乱交错的森森白骨。
  看到这样令人恐惧的一幕,嘉尔露也是吓了一跳,她在连连后退时不小心被一块头骨绊倒,摔坐下去。她的手放在了一快头骨的顶上,她赶紧把手缩了回去。
  听到这声动静的人影慢慢转过头来,头上兜帽的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的脸。
  “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嘉尔露听出这是一个女性的声音,她的声音沉重而又嘶哑,像一根几乎快要崩裂的琴弦一般。
  “你是赫娅,对吧……”嘉尔露之前在尤顿海姆听到过几位灵体讨论过这个名字,刚才触目惊心的场景也让嘉尔露猜出来这里正是灵体所提到的死海。
  “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那个女人从长袍之下伸出了苍白的手臂,握住了黑色长剑的十字剑柄,拖行着慢慢走向了嘉尔露,剑身从白骨之中抽出,又因为她的拖行留下一条白骨碎裂开来的长长印迹。
  嘉尔露站了起来,抓住了佩戴黑色手链的手腕,因为面前诡异的景象,让她也感觉到有一些害怕。
  “不知道您是否认识伊米尔……”嘉尔露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伊米尔……伊米尔……”听到这句话,佩戴兜帽的女人用手捂住了头,停下脚步,好像在思考一样,不停地重复这个名字。
  “是英格维尔的孩子……”嘉尔露放开了手露出了黑色手链,试着慢慢走上前靠近这个女人。女人愣了一下,然后放开了捂住头的手,沉重地呼吸了几下。
  “你从哪里得到这个东西的?”女人伸着那苍白的手指向了嘉尔露手上的黑色项链,嘉尔露看到了她漆黑无光的指甲,已经很久没修剪像尖锐的利爪一样。她感觉到面前这个女人根本没有一丝生者的气息,但是也不像已经死去的人。
  “这是我的老师送给我的,她从一位深海猎人的手中得到这个东西。”嘉尔露没有隐瞒,她觉得以她现在的处境来说,还是实话实说比较好一些。
  “这是我的东西……”赫娅将剑柄伸向前展示给嘉尔露,她这才看清十字剑柄上挂着和嘉尔露手中几乎一模一样的黑色挂链,“那个深海猎人,也来过这里……”
  这时候的嘉尔露才醒悟过来,原来午夜也还有很多秘密没有对她和凯尔希讲,甚至是对歌蕾蒂娅和斯卡蒂,午夜也还是隐藏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神秘过去。
  “它已经接受了你,我能感觉出来,而且在你的身上,我还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息……”赫娅慢慢摘下了自己的兜帽,嘉尔露看到了她头上短短的埃拉菲亚人样式的角,以及灰白色的长发,“你和我的弟弟妹妹们走得很近,你身上有莱万汀和格拉姆的气息……”
  “弟弟妹妹?难道……您也是尤顿海姆之子?”嘉尔露听到这句话以后一脸惊讶地看着面前面色苍白虚弱无力的赫娅,她的眼睛散发着漆黑的光芒。不用她仔细说明嘉尔露都能猜到,她指的就是史尔特尔等人。
  “我是尤顿海姆之子中最年长的一位,伊米尔和尤弥尔,就是我的亲生父母,我身上流淌着他们两个的血,如果我还有血可流的话……”赫娅撕裂空气一般的声音传来,周围也掀起了无声的风,也伴随着那无声的海浪,不停地在二人身处的海滩上久久回荡。
  “那个时候,母亲的卵巢已经病变,必须切除,否则将危及生命……可是那个时候的我已经在母亲的温房之中慢慢长大,因为手术,还未成长起来的我便成了一个死去的胚胎……”赫娅走向跪在白骨之上的嘉尔露,将她搀扶起来,“父亲从来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过母亲……我的灵魂还未降生,肉体也未能成型,生与死同存的我无法进入瓦拉哈尔的金色殿堂,也无法进入死海的万丈深渊……我被我上一任的死海守望者给救了下来,我的灵魂也就永远搁浅在了这死海之上,在他离去之后,我成了新的死海守望者,也是新的‘提瑞丰’持有者……”赫娅把那柄黑色长剑横过来,展示给嘉尔露。上面的装饰比莱万汀诸剑要更为错综复杂,剑身之上苍白色的能量也是透露出了一股异样的气息。
  “那之前那位女武神……她不是把伊米尔送到这里了嘛?”嘉尔露打了个冷颤,赫娅说的话让她无法理解,也没有心情去深思那些话。
  “是的,我亲手将我的父亲放入死海中,让他随浪而去了……”赫娅点了点头,然后垂下眼睛,将提瑞丰插入白骨之中,“至于你,应该是通过世界树之心,再加上我的那件信物,才来到这里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跟那棵树对话的时候,我就来到这里了……”嘉尔露将口袋中不小心落进去的骨片掏了出来轻轻放在地上,拍了拍灰尘然后说道。
  “我没想到,这一条手链,居然能把我们四个人给紧紧联系起来,你,你的老师,那位深海猎人,还有我自己……以后有机会再说吧,这不是生魂该来的地方,我这就送你回去……”赫娅重新戴上了兜帽,将提瑞丰拔出,顿时一股浓浓的苍白气雾从她的周围爆发出来,气雾中慢慢显现出了一个巨大的身影。
  嘉尔露待雾气散去许多之后,看清了她身后的灵体,是一个女性模样,蒙住双眼,有着黑色坚硬长发的巨像。巨像和莱万汀一样有巨大的角,只不过相比较红色的莱万汀,她的颜色是漆黑的,身形要比莱万汀更小一些。乍一看,嘉尔露有些觉得两个巨像好似兄妹一般,透露出来的气质也很接近。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乌萨斯人……”赫娅低下了头,将提瑞丰横过来,让嘉尔露抓住十字剑柄。
  “我叫嘉尔露妮娅……”
  一道白光闪现过来,嘉尔露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草地上。安哲拉蹲在她的身边,刚刚落后的侦查小队已经赶到,她们看到躺在地上的嘉尔露,以为她遭遇了和丧钟一样的状况。但是现在看到她醒了过来,众人也是为之一振,松了一口气。
  “你没事吧?露露……”安哲拉抚摸着她的额头,发现她的身体有一丝冰凉。
  “我没事……对了!史尔特尔小姐被这棵树松上去了!”嘉尔露这才想起来这件重要的事,赶紧站了起来,但是安哲拉制止住了她。
  “没事的,贝格米尔先生带着欧阳大人和令柯大人爬上去了,那大怪物先生,真的好厉害呀……”安哲拉抬起头,看着高耸入云的树干连连惊叹道。
  “它叫格拉姆,是一个很可靠的朋友!”嘉尔露慢慢站了起来,长长地深呼吸了一下,“我们现在在做什么?”
  “我已经把那个仪器放在树干上了,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守护好这个东西!”灰月也来到了嘉尔露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问候她。嘉尔露对她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一旁靠在树干上休息的午夜三人,随即便走了过去。
  “午夜小姐……”嘉尔露低下头,握紧了手腕。
  “我看到了,刚刚你见到她了是吗……”午夜睁开了眼睛,看着嘉尔露,“我没想到……她居然也是尤顿海姆之子,而且……”
  嘉尔露没有问关于手链的事,她想对于她们几个人来说,这个手链已经不是一件单纯的导器了,而是桥梁,链接了这几个曾经茫然迷失的人。
  “天就快亮了,我们好好休息,准备接下来的工作吧……”
  在午夜的呼唤下,嘉尔露坐在了她的身边,靠在了树干上,呼吸着清新纯净的空气。风已经渐渐停止,整片绿色海洋变得寂静无声,所有侦查小队的干员们都坐在了草地上,互相依偎着休息。
  与此同时,世界树之内的另一个巨大的空间中,法布提正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角落里蜷缩着的劳菲。劳菲抱住身体,警惕地看着一旁的法布提,身体在不停颤抖,时不时发出几声轻哼。
  “果然埃拉菲亚的祖先都是一些胆小机敏的林中精灵呀……不知道贝格米尔会不会也是这样的……”法布提点燃了一根香烟,自言自语道,“辛苦你了吾爱……这一次要靠你自己去克服了,我想身为尤顿海姆之子的你一定能够战胜这返祖排异……”
  法布提缓缓吐出了一口烟,他一旁的安格博达插在地面,发出耀眼的金光照亮了整个空洞。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劳菲像这样独处了,在劳菲和贝斯特拉重新合为一体的时候,法布提甚至都没来的及和她在那满天星光之下再次拥抱,劳菲就发生了返祖排异,快速地挣脱了法布提的怀抱跑向一边。
  不过,当看到劳菲温暖纯真的笑容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时,那些颠沛流离伤痕累累的过往都被他抛向了脑后。他依然是那个在黑树之下腼腆的男孩,而劳菲依旧是那个为他戴上象征护佑与祝福信物的单纯女孩。
  这是最后一段旅程,他只想陪伴着自己一生挚爱的人,除此之外别无他想。可是不知为何,他现在想起的是那根黑色绑带,那条已经送给泥岩的绑带。
  他曾经思考过,泥岩对于他来说是怎样的一个存在,他不否认自己确实对泥岩有过一丝悸动,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像玛利亚所说的那样,再见到自己的爱人。
  因为那誓言太过于沉重,法布提无法背弃,所以他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去拒绝自己的那份感受。他相信,和劳菲一样坚强的泥岩一定能够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法布提抽完了烟,本想将那烟蒂弄熄灭,但是一旁的树干中伸出了一根藤蔓,从他手中夺过了那根烟蒂,然后敲了一下法布提的脑袋。
  法布提无奈地挠着头,看着那根藤蔓重新收回树干中,叹了一口气。
  “你也没有跟我说过禁止吸烟……”
  法布提慢慢站了起来,走向了劳菲。此时劳菲的身体已经停止了颤抖,她好像清醒了过来,抱着自己的脚坐在了地上发呆。
  “你没事吧吾爱……”法布提坐在了她的身边,搂住了她的肩膀。劳菲也是点点头,靠在了法布提的侧胸上,平静地呼吸着。
  “真的很痛苦,很害怕,我想华法琳医生她们应该也是这样的感受吧……”劳菲语气透露出一丝不忍,“真的很对不起她们……”
  “斯卡蒂小姐和白鳍小姐她们有哥哥照顾,至于华法琳医生,那位太阳神末裔也在罗德岛内,所以她应该会没事的,不用担心,吾爱。”法布提抚摸着劳菲的头,轻声安慰道。
  “我很想念你,想念哥哥,想念我的史尔特尔,我真的……”劳菲的语气哽咽起来,带着哭腔,“已经二十多年了,我离开你已经二十多年了,我的爱人,你知道那种我能看到你,却没法拥抱你的感觉嘛?”
  “我知道,吾爱,我知道,我比你更清楚那种感觉……”法布提眼中的劳菲从没有消失过,一直在记忆中陪伴着他,让他走到今天,“我每一天,每时每刻,都在思念你,我想和你拥抱,和你亲吻,想做那些我们没有做到的事,去没有去过的地方,就像贝格米尔和史尔特尔他们那样……”
  劳菲把自己的头埋进了法布提的胸口中,法布提也是双手环绕过来,紧紧地拥抱着她。
  “为了那个计划,你牺牲了太多,我们都牺牲了太多,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吾爱……”法布提看了一眼手表,然后将劳菲搀扶了起来,“你准备好了吗?”
  “我准备了这么久,我想我可以确定,现在的我已经准备好了……”劳菲点了点头。
  二人额头紧靠,随后化作一道金色闪光,二人来到了世界树最顶端。此时远处,正在慢慢升起太阳,迎着那出生的晨曦,光芒照亮了他们坚定的脸庞。
  黑夜已经过去,新的一天开始,不过对于他们两个来说,这是新世界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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