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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明亮整洁的房间突然回到破朽残骸,空气中瞬间弥漫刺鼻铁锈味,或许有一瞬间觉得机油味也不算那么难闻。人类总是在不断比较角逐出更好的部分,美其名曰“乐观”,其实不过是为自己的无能寻求藏身的角落。
虽说如此,正飞奔的二人从未如此想过,“一腔热血的冒险家”与“坚守承诺的守信者”不会“委曲求全”。
00:00——挂在电梯井后方的时钟永远停止的时间。
所以他们明白,刚刚见到的一切不是幻觉,是真正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黑门把他们带回过去,见证虚假的历史。
向下、还是向下,直至把“方舟”从“尘埃”中“挖出”。不过这并不乏味,有人乐在其中。
言埋头向下问道:“个人英雄主义,你怎么看。”
他若是清醒,肯定不会进行“闲聊”这种无趣的行为,但为了使自己不再轻易陷入幻境,他不得不主动说点什么。
“个人英雄主义,个人主义思想的一种突出表现。”回答者顿了顿,回声在电梯井间来回碰撞,直到再次只听得见碰撞金属的声音,R说道:“我冒昧地猜测,您是想问我关于莱恩的看法吧。”
沉默,也是默认。
“我不知道他的计划能到哪一步,对于当时可行性有多少,但毫无疑问他是一位杰出的领队,给被压迫的人民自由的希望,把所有普通民众的心团结到一起,汇集人们的智慧,统筹人们的力量并合理分布,我觉得是很了不起的事。就算是面黄肌瘦的孩子也能拥抱希望。”
只有正面评价的话语,就像他只有微笑的面容,空洞且毫无价值。
“哈,然后在希望中死去。”
就算是脑子好使的人也只能给出这样无趣的答案。只给出正面评论的人活在无意义的“博爱”光环下,只批判的人高傲与自己独到刻薄的眼光,融汇两种思想的人,则自负于自己总揽全局,鄙夷只说出一方面的人,自认为高人一等看清真相。随后这三种人为自己的观点据理力争,斗个你死我活,最后也没人在意事情的真相。
言不期待能听到有趣的回答,因为话语承载着思维,当触及到他人内心想法时,无论看起来多么精明的人无一不变得庸俗,所以不听、不看、不言是对他人也是对自己最好的交流状态。
“既然迟早都会死,比起在绝望里消亡,不如怀抱希望死去,是吗?”提问者抛出第二个问题。
这个问题换来许久沉默,“抱歉,我不知道死亡是什么体验,无法回答您的问题。”
有些时候承认自己的无知,并不像人们臆断地那么难以启齿——至少言如此认为。
“孤儿院的早餐是什么?”
言无法直接从R口中得知他曾经是孤儿,这句话很大程度上来自猜测,从“养父母”可以得知这个人被收养,孤儿院是收养来源之一,同时也最具可能,其次是源于教会、贫民窟、某人的孩子等等。这只是猜测,用于闲聊的猜测,为了振奋自己的闲聊,说错也无所谓。
是养父母。R记性很好,他很清楚自己在几个小时前没有提到过孤儿院,是“养父母”告诉提问者这个讯息。
“面包,果酱,牛奶。”石头一样硬的面包,过期但还没变质的果酱,与水味道无异的牛奶。老师们的教导,每一个孩子必须遵守。
你们应当心怀感恩,没有这座孤儿院,你们这些孤儿怎么能吃上免费的食物,拥有暖和的被褥——R牢记着,他认为这些话非常有道理。
话语间,电梯井达到尽头,彰示探索来到最后一层——试验区。
大厅笼罩在黑暗中,或许称作大厅并不准确,这仅仅是一片不大的空地,没有任何摆设、装饰,一扇铁质大门将空地与里面的房间隔绝。
二人靠近大门,旁边墙上有感应区,显然需要刷卡才能进入。不过现在没有这么麻烦,门开着一个缝,侧过身子就能挤进去。
手电筒圆形的光圈照亮门上的黑色字符:
吾皆愚者,以人之躯触及神之明;
吾皆愚者,以人之思揣测神之意;
吾皆愚者,以人之技觑觎神之炬;
吾皆愚者,以人之身蒙受神之罚;
吾皆愚者,以人之情央浼神之悯;
吾皆愚者,以人之价魇足神之心;
吾皆愚者,愚者不克质之不可及;
吾皆愚者,愚者难留时之尽韶光;
愚者不可存,吾等必消亡。
黑色的字符没有一点脱落的痕迹,这些文字明显是手写,某些文字书写方法非常夸张,足以见作者激动的心情。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不以纸张为载体的文学作品。”R将这段歪七扭八的字称为“文学作品”。
通篇都是愚者与神,言嗅到一丝中二气息。不过也不完全中二,这个世界很大可能真的存在“神”,某人怀着激动的心情写下这“文学作品”,内容像是方舟的往事。
“你怎么看?”
“这段话位置非常显眼,任何人搭乘电梯到试验区第一眼就会看见,笔记完整,无脱落或擦除痕迹,写作者自称‘愚者’,并且将所有人都划分到愚者行列,以‘愚行’来统括所有人的努力,普遍来说这些话不利于方舟人民的生存意志。要么身为‘愚者’是方舟住客的共识,要么就是除去作者没人看到这些话,不然字迹保存的不会如此良好。”
“然后呢。”言不是不思考等着答案喂到嘴边,他只是不愿意表达。
“我比较倾向于后者。据我观察,人类不会轻易承认自己愚笨,越是庞大的集体越是如此。”
二人侧着身子挤进门缝。
“内容方面,我认为方舟比起‘诺亚方舟’更像‘巴别塔’。”
人类为了寻求神的智慧建造的通天神塔——巴别塔,正是“以人之躯触及神之明”,神明让人类说着不同语言使此计划崩溃,“以人之神蒙受神之罚”,显然这里的神更残酷,神罚不只停留于间接干涉。总的来说故事内容大体一样。
眼前是一条望不见尽头的漆黑走廊,人类总是认为在黑暗处潜伏着怪物,一切恐惧源于未知,对于言来说,一切兴奋源于未知更加确切。
他不确定这种异常亢奋的状态是否因为理智值过低,不过这种感觉不算太糟。
R利用那圈不大的光亮照亮脚底的路,言则注意着四周的墙壁上有无任何特殊的地方。
指尖拂过墙壁,是类似于石灰的触感,墙面并不平整,有明显的凹凸感。言注意到越是靠近地面的墙,细细的刻痕越密集,高处的刻痕则稀疏,更向上则完全消失。如此密集的划痕,显然不是人们经过时不小心刮蹭到墙面留下的。
“等等。”
R应声停下,“墙面除了有刻痕还有什么吗?”
言用手电照着墙壁,这么近的距离下,就算手电的光再昏暗,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墙壁整体呈白色,每条凹陷都是赤棕色,刻痕杂乱无章地爬上墙面,如此混乱也不像是文字。当手电的光缓缓向下移动,逐退黑暗,赤棕色几乎侵蚀下方的墙壁,不留一点白。
如果毫不在意地说这是一种超前的装修艺术,那简直是荒谬到无可救药。言用指甲划过墙面留下一道浅浅的刻痕,这痕迹与其他余刻痕非常相似,只是没有颜色且深度稍微浅一点。那么这赤棕色是什么就很明显了。
“是血。”R答道。
不仅是血,颜色呈现的氧化程度反映出这血已经留下有一段时间,所以没有铁锈味,具体是多久无法判定,并且这是人抓挠墙壁留下的,即使是指甲磨损开裂也不停止手上的动作,直到自己的血涂满墙壁。
赤棕色有肉眼难以察觉的细微差别,证明这些刻痕不是在短期内一起形成,或者说不是同一个人留下的。当然,犹如重新刷墙的庞大工作量,由一个人完成确实有点不人道,但是好像让很多人都来挠墙好像也不是很人道,尽管不人道,这是最有可能的原因了。
“有很多人边爬边抠墙壁呢。”R蹲下仔细地看着那赤棕色,笑着说出这句话。
数不清的人们从疯狂地举着手四处拍打,像困进玻璃瓶子里的苍蝇,不知疼痛地用头撞击玻璃般抓挠墙壁,用指甲深深嵌进墙壁,手指狠狠地划动,石灰钻进指甲缝隙,无情地将肉与指甲撕扯开,反复重复这个动作,直到没有力气站立,只能跪着或者趴在地上,即便如此也没有停止,直至昏厥或死亡。
他是想着如此场景也能笑得出来吗……不过嘛,这样的景象好像也有挺“有趣”。
划痕的发现暂时告一段落,即使这无穷无尽的走廊上涂满人类的血液,也没见到一点尸体,推测不是所有人都在疯了似的自残,还有清醒的人将他们的尸体收走。
在黑暗中人的感官灵敏度会直线上升,就如同上数学课时,明明听不懂却不得不听下去的煎熬,这条毫无变化的黑暗走廊就是如此漫长。
还好现在敲响了下课铃,或者说迎来了转机。一成不变的走廊终于迎来第一扇门,这是一扇平平无奇的木门。言按下金属把手,门因上锁未被打开。
如果按照剧情向解密游戏的套路,现在应该去寻找钥匙,不过言可没有这时间来挥霍,他后退半步,一脚踹上木门。
“砰!”门非常给面子地打开了,扰动气流卷起的灰尘扑面而来,如果说这肉眼可见的灰尘颗粒是物理攻击,那么魔法攻击就是向门奔腾而去,奇臭无比的气味。
之前垃圾场的臭味是持续性攻击,那么这门后房间带来的是爆发式攻击,效果拔群!二人都没忍住,打了个干呕。
手电向里面一扫,臭味的来源显而易见。
说起晴天娃娃,大家可能会想到挂在屋檐上可爱的白色小物件,圆圆的脑袋上画着笑脸,随着风轻微晃动。那是否自己亲手做过晴天娃娃呢,一张布,一个圆形物体,一根绳子,有条件的可以准备一支笔来画笑脸,把布包在球状物体上,用绳子系上,以防球掉出,随后画上笑脸。
很轻松的手工活,当把绳子提起来,就会惊奇地发现强泰呢娃娃因为头部太重,所以向下垂,然后才发现自己其实是把娃娃的脖子吊起来了。挂在屋檐边的其实不是祈祷天晴的白色“小精灵”,而是笑着的吊死鬼才对。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只要将“身体”部分的白布加重就可以,不过人类的身体本身就比头重,所以完全不用担心头向下垂。
房间里挂满了“晴天娃娃”,灯光不可及的远处,也能隐约看见从天花板上垂下的黑影,如果忽略这些“吊死鬼”,这个房间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办公场所。
还好二人都不是社畜,不然的话让他们痛苦的不只有数不清的恶臭尸体,还有过于熟悉的办公桌,一想到公司的“福报”,简直是双重地狱。
这间办公室依旧符合方舟的装修风格——大的出奇,R迅速开始搜查每张办公桌,“上班是如此痛苦的事情吗,痛苦到大家集体上吊?”
“没坐过办公室,不知道。”若是问流水作业是什么感觉,言或许还有一定的发言权。他沿墙走,房间里面的墙十分平整,仅墙面情况来看,这里与走廊人间炼狱般的景象天差地别,不过要是算上那些晴天娃娃,还是房间里面更具冲击力。
言注意到墙上有个画框,但是里面装裱的并不是画,而是一张捐赠合同,类容大概是一个叫做“诺伊(Noil)”的人自愿捐赠一亿“加布”于“方舟计划”,看来“加布”是这里的货币单位,一亿加布应该是一笔庞大的金额,不然也不会把一张合同装裱在办公室的墙上。
为什么是合同?言思索着,如果是捐赠的话,捐赠仪式的照片不是更适合摆在这里吗?如果是匿名捐赠,只要把钱往信封里一装、一寄,就能完成,根本不会有捐赠合同。综合考虑,最可能是捐赠人不愿在大众视野里曝光,没有进行引人注目的捐赠仪式,只与“方舟计划”的高层签订合同,此合同后来非常微妙地放在这里展览。
一种假设是当时修建方舟并不顺利,这种近乎乌托邦的计划没有得到民众的支持,甚至有人反对,如此艰巨的情况下,一笔从天而降的巨额捐赠无疑是“定海神针”,让研究员看到希望,将此合同挂在墙上激励众人。
另一种假设就简单很多,“方舟计划”缺钱,非常缺钱,这笔赠款数目非常庞大且及时,合同框在这里是单纯地表示感谢。
不过这两个假设都不完美,既然有赠款,那么方舟计划由镇府发出的可能性就不大,民间企业自行修建此建筑,除了有噪音和占地广,对人民生活的影响微乎其微,再加上疾病肆虐和食物匮乏,大部分人应该是巴不得赶紧住进这个避难所,更不提反对了。
言还有别的假设,但是这些猜测只针对赠款及捐赠人,对于为什么会裱一张合同在墙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毫无建树。
“这些尸体要放下来检查吗?”R边看刚搜到的纸质资料边问道。
言抬头看向空中那乌泱泱一片黑影,森森白骨上残存些许布料,他并未深入学习过医学方面的知识,也不指望能从这些尸体上看出什么端倪,“你孤儿院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书教过你怎么看尸体吗?”
“只有半页提到过,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那就别动。”
对于不了解尸体的人来说,只要知道这宛如邪教献祭的场面的确是人的尸体,不是万圣节骷髅装饰物就足够了,至于他们是多久死的,是自杀,或者是他杀?不重要。
这里发生了什么使得人们抓挠墙壁、集体上吊。言突然有一种既视感,这种情况不就像理智值掉光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吗:自残、自杀、互相残害。再加上循环区成山的黑泥,是否说明这些人正是因为受其影响,理智值过低,才自残?
这个结论或许很容易联想到,结论并不是重点,在结论背后的原因才是。如果真是如此,那就说明黑泥不是系统为玩家设置的“空气墙”,而是本来就存在且能对游戏内世界进程产生影响的物质,既然黑泥也能让NPC降理智,是否说明玩家与NPC共用同一套“法则”,即“游戏规则”。
这种设定并不新奇,或者说很多小说都喜欢用这种设定,但是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情况就大不同。会忍不住去怀疑自身的真实性,自己的记忆是否都是虚构的,全部由“系统”镀造,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只拥有0与1组成的数据,按下“删除键”自己就不复存在,连“不存在”都无法证明。
言使劲摇头,妄图把这个想法从大脑中驱逐出去,他发现自己想的过于深入,而且就算事实真的如此,创造自己的人若是想删除“言”,他也什么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