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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少女换上了礼服。
那是初中毕业时她所穿着的，
她曾认为这物件毫无意义。
少女在卧室、客厅、庭院里折返着。
小提琴、笔记本、水杯、药瓶。
集齐了这些后，少女在椅子上坐下。
如今已近黄昏，
金色的辉光照耀在庭院里，
昭示着贵如黄金的流逝刹那。
玛瑚特的技术...
并不是为了给与活着的人们希望的。
而是延续人类种族的，
最低限度的保障。
我知道的，
玛瑚特的真相，
即使几乎所有的同龄人都生活在幸福的梦境里，
但我的愚蠢和不幸，
令我知晓了真实。
我从小就不擅长交流，
也因为太笨拙而不受父母喜爱。
活泼善良的弟弟，理所当然地吸引了所有的宠爱。
我们家中有一个很常见的家规。
那就是不得擅入父母的房间。
弟弟很听话，很通情达理，在我的记忆中从未想着去一探究竟。
...而我...
对已经呈现给我的一切都感到无趣，
于是便试着去窥探有什么被锁在其中。
这是不归之路，
隐藏的事物足以让本就污秽的我堕入地狱。
我的父母都是学者。
但是他们从未在家里讨论起任何关于工作的相关内容。
所以当时我对他们的研究一无所知。
幼小的我，
虽然不善言辞，
但是也算是博览群书，
因此，即使具体的细节，繁杂的公式，远超我的理解能力，
但是，基础的导论，我能够理解。
那一整个下午，
我了解到了，关于这个城市‘玛瑚特’，
对它的大部分臣民所掩盖的事实。
玛瑚特是在战争开始后所被迅速建立起的十座“避难所”之一。
部分被选中的难民们被接收，
并在城市里工作、生活。
这座城市几乎与外界隔绝，
完全不接收外界的任何信息，
人们也不愿讨论曾经的经历和伤痛，
时间流逝，灾厄被忘却了。
这里仿佛变成了世外桃源。
玛瑚特是十座避难所中最后建立，也是容纳人数最多的避难所。
建造庇护所的技术和资源来自‘后赫玛’，
庇护所的保护与维持技术来自‘毕那’，
而用以维持的生活能源本身来自于“凯泰尔”。
这也意味着，
这座城市并非完全的封闭。
它有特制的地下通路与其他避难所联结。
...‘提法莱特’，是交通枢纽，也是名义上的旅游城市...
本以为，那里应该一直保持良好的天气的...
但是，这样的生活并不能一直持续下去。
虽然避难所本身是中立的立场，
但是谁也不能保证避难所永远的安全，
另一个问题是，
‘凯泰尔’的能源，不是无限的。
固步自封的生活，终有一天会结束。
因此，在最开始，各个避难所都提出了破局的提案。
玛瑚特的提案，是最保守的，也是可能保留个体数最多的...
“人工次元计划”。
借用盗取的死灵法师的技术，
与弦理论结合，
展开人类的心灵，
创造新的世界。
...但是，这个提案的难度过大，
最终交给了拥有更尖端技术的其他避难所研究。
而玛瑚特的新计划沿用了原先的名字，
但实际内容沿用了部分技术，使用的方式却大相径庭。
将一名人类，
作为‘先导者’的人类，
改造成类不死者的结构，
并启动次元制造装置，并发送与自身同质的信号，
令玛瑚特的所有市民都藉由在短暂而不稳定的次元中，
接收的编排好的物质排序信号转变为类不死者。
计划成功后，玛瑚特的人民将能够在战争中的环境里生存。
而‘凯泰尔’也将切断对消耗能源最多的‘玛瑚特’的能源供应。
以更充沛的能源追求对人类族群的更高纯度保存。
而‘先导者’的人选有两个严格的条件：
一是，极其纯净的对世界的认知；
一是，坚定的救赎他人的意志。
前者在很大的程度上影响了能否向不同心灵的人们传达编码信号；
而后者直接决定了能否成功地传达信号。
二者缺一不可。
这个计划的理论并不复杂，
但至今未曾有调整成功的‘先导者’
绝大部分的候选人，都在接受‘净化’的时候，
非常快速地失掉了意志。
...
惊讶、愤怒、悲伤...
我无法形容最终的心情。
当我最终被父亲发现的时候，
桌上的文件已经面目全非。
梦，我不希望你的结局也是那样。
变成为他人牺牲的木偶。
我祈求着你的幸福。
无论何时。
但是，
如果拯救玛瑚特的人们是你的梦想，
即使我不认可这个计划，
我的想法本身也没有任何意义。
即使，
玛瑚特再也不会有晴朗的天空，
即使大家都变成不熟悉的模样，
你也会确切无疑地将人们从破灭的绝望中救出吧。
他说的很对。
我现在只会是挡路的障碍，
你现在，并不需要像是朋友的不可预测社会关系的存在。
不需要来学校学习世俗的知识，
不需要为我而假装‘普通’人。
只需要怀抱着拯救的愿望沉入甜美的梦乡就好。
他也会为我善后的，
虽然我讨厌他，但我相信他仍有属于人的温柔。
他会清除你的悲伤吧，
请原谅不敢想象你伤心流泪样子的我。
......
少女取过杯子，清澈甘甜的液体如同神明的恩赐。
金色的耀眼光辉洒落在合上的茶色笔记本上。
少女相信着，
就像缓缓落下的夕阳将终隐去全部的光辉一般，
自己的终焉也一定会赐予所爱之人安然的梦境。
十
“辛苦了，梦小姐！
今天的进展很顺利，乐观地估计，
接下来只需要调整两周，你就能成为大气净化仪的首位操作员了！
回家好好休息休息吧，如果上学的时候感觉到累就和老师请假就好，你的班主任知道你的情况的，不用担心课程的问题，老师会有安排的哦。
小心注意不要太激烈运动导致植入的次元装置破损哦！”
一位研究员正为她打开围绕着她周身的仪器，
让她从犹如天堂般的白色实验室里出来。
“...嗯，谢谢你...鸢教授......”
好累......
也不对...其实像是...完全没有精神......
“...不用道谢，我们都应该郑重地感谢梦小姐...
...啊...”
研究员挠了挠头，像是在掩饰着什么，然后轻微地叹了口气。
“老实说...我觉得有点抱歉...
很想好好骂一骂科学院的作风，
但是我的立场不允许我这么做...
我们都欠你一个道歉。”
“...没关系的...不需要对我道歉...哦...”
连回应的力气都不剩下多少了，
虽然不讨厌这个每次都和她说很多事情的研究员，
但这次实在是太累了，
...快点，让我回去吧...
少女在归途的车上侧身靠着玻璃，闭上眼睛，
为这片刻的小憩感到欣慰。
...布丁...夕......说...要带我...吃...
啊...和...夕说...一下吧
还有两周...加快了呢...夕会表扬我...么？
少女重振起了精神中，从腰包中找出自己的手机。
是无机质的彩铃，已经听过了很多遍的。
...但是，为什么这次格外长呢？
无人接听。
“诶...”
少女的眼神中出现了惊讶。
她的朋友有时候反应迟钝，
但从不会不接电话。
她又拨了一遍，
又一遍。
“怎么回事...！”
少女的眼瞳中恢复了焦急的神采。
她一遍一遍地打着。
“小姐，到了哦。”
“谢谢...”
以至于到了家门口都没有发觉。
少女下了车，犹豫了片刻。
然后径直地向朋友的家奔去。
金色的余晖已经褪去。
冬季的寒冷令她的脸被风吹得透红。
...夕...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啊！！
到了熟悉的地点，她从包里掏出钥匙。
那是朋友送给她的。
“...我的父母几乎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弟弟也去别的城市上学了，
这把备用钥匙给你...
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少女手忙脚乱地打开了铁门。
映入她眼中的是，
被黑暗笼罩的庭院，
还有，坐在那里的，夕。
“什么啊，睡着了么...
呜呃呃，吓死我了。
这份怨恨你不请我吃九次布丁我是不会忘记的，夕！”
少女双手叉腰喘着气。
诶？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少女心中的违和感到达了要将她吞没的地步。
她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夕那家伙对声音很敏感的，
开门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吵醒她的，
而且...那身衣服？
是从什么宴会回来了累得睡着了么？
但是没有和我提起过呀...
“夕？...”
少女试着触碰了一下她的手，
而结果却让她打了个寒战。
是冰凉的。
友人的身体已不再活动。
“夕，夕？”
少女彻底地手足无措了，
...不，‘净化’的副作用或许给她帮了一点忙。
她拿出了手机，开始拨打急救电话。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怎么会...
少女绝望地看着面前的情景，
无力地跪在了冬季冰冷的地上，
无助的眼泪夺眶而出，
友人静谧的微笑，和华美的礼服，
在她的视野中模糊，变形。
“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啊啊！！”
仅此一念，
或是连携的万千因果赋予了少女探究真实的勇气。
她再度站了起身，
看见了，放置在友人手边的，
茶色笔记本。
再见了，梦。
感谢你赐予我生的幸福，
感谢你赋予我死的意义。
我是必须被清除的存在，
即使我不于此刻死去，
我也必定会被科学的信徒送上断头台。
我的死讯应该会在玛瑚特成功转化之后被传达给你。
这本笔记...如果运气好的话会被完好地交给你吧。
...希望这不是我的一厢情愿...
或许我的一生充满丑陋的自我厌恶和自我感动。
但是如果在最后能帮上你的忙，
我也不虚此行了。
我爱你，梦。
愿你抱持永不后悔的坚定意志。
愿你能拯救这个城市。
愿人们能不负你所期待的那样纯真地生活下去。
愿你面对全部的劫难后，仍能绽放灿烂的笑容。
夕
“......”
“什么啊...”
少女的视野和字迹都已变得模糊不清。
“这算什么啊...
夕，
你给我好好解释清楚呜啊啊啊啊！！！”
少女放下了笔记，
痛苦地捂着胸口跪着，
仿佛心中有什么破碎了一般，
“我不接受！
绝对不会的！
都说好了要救你的...”
有什么巨大的声响掩盖了少女的哭号。
那是珊珊来迟的救援者。
群星在闪烁。
清冷的空气未曾被破灭所侵染。
永不改变的星空啊，
创造万物的神明啊，
此刻你们是什么感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