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亚莉希德提着便当盒，叩响了病房的门。
　　“进来。”
　　她有多久没来过这里了？她不记得，或许实际上并没有多久，只是居住在里面的人和前来探望的人早已互换了角色。低垂的带有纺织布罩的照明灯开着。白色的病床上架起了一只小桌板，婆罗门高僧的阅览室位于病床中央——那里堆放着书籍，甚至还有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只打印机。
　　“如果医生看到你这样子会怎么想？”亚莉希德放下便当盒，看见斯卡雷特少校坐起身来，用一只手扶着小桌板防止那些看起来无比沉重的物品摔落在地。病房比亚莉希德住在这里的时候明亮了不少，窗户敞着，窗帘也没有拉上。亚莉希德总是感到好奇，一个人的住所会不会与它们的皮格玛利翁都十分相似？每一个房间，是不是都能被看成雕刻出它的人的自画像？它们的身上是不是吸收了来自于居住者的部分精华？她找不到答案，但有一点她或许可以确信：房间会在它的居住者身上烙下印迹，与他们分享自己的性格秉性，将自己的正面或是负面的心情传给他们。
　　“随他们去吧。”少校从床头柜上把便当盒提起来，将食指穿进盒盖搭扣与盒子边缘的缝隙中。她深吸了一口气。“我没事。”
　　“这样也可以被称之为没事？”
　　“伊莱亚斯做的病号餐？”少校没回答亚莉希德的问题。
　　“是的，你生病了我们可瞒不住。”
　　“这是心病，懂吗，亚莉希德，是心病。”少校沉沉地叹了口气，打开了餐盒的盖子。“没人能治好它。”
　　她想用空着的左手背擦去止不住流出的眼泪，但因为点滴注射的关系，她的手甚至无法碰到自己的脸颊。于是她安静了下来，背靠着摇起的床板，将食物一点点往嘴里划拉。
　　少校总是说要学会，但最早不能坚持下去的却是她。难道她已经知道了最终的结局是什么，难道她还没有习惯于什么事物？她还在指望什么，还是对她来说，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
　　没有人开口说一句话，只能听到少校咀嚼食物的声音，还有她拼命遏制自己咳嗽冲动的呼噜声。少校将空了的便当盒放到一边，关掉点滴开关，拔下针头，脱掉了外套。她在脱外套的时候很小心。外套下面是一件白色的背心，她也把它从头顶上小心翼翼地退出来。
　　“不冷吗？”亚莉希德接过衣服，把它们挂在床头。
　　“不冷。”
　　“说什么？”亚莉希德扭头看着少校。少校却像是失去了意识，她的双眼暗淡无光，像是已经被窗帘掩住，在额头下漫无目的地游荡，身体有时又被咳嗽震得不停晃动。“这是肺的问题，你受凉的话病情会加重。”
　　“你管不着。”少校背过身去，翻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天空中又传来了引擎的声音，将窗帘震得飘飞起来。少校立马抬起头，注视着窗外：什么都看不到，只有高耸的灰色墙壁，突兀而粗糙地竖立在窗户的另一头。引擎声渐渐消失了，少校的眼睛又恢复了毫无光泽的模样。她转过身把针头接上，开始工作。
　　亚莉希德一直在少校的病房里待到午夜。虽然是午夜，但几乎人人都失眠。病房十分沉闷，好像空气都被抽走了。亚莉希德与少校道了别，转身出门的瞬间，摆在少校临时架起来的办公桌上的那台无线电话像是专等着亚莉希德离开一样，突然闪起了红色的指示灯。亚莉希德看见少校犹豫了一秒钟，直起身靠近桌子，拿起了听筒，深呼吸……
　　“这里是503。”
　　她听到的只是轻微的噼啪声，和剧烈呼吸一样的声音，之后便是沉默，可怕的沉默。过了许久，便有了短而密的急促的声音，电话的另一头响起气喘吁吁的声音、遥远的叫骂声，透过杂音，传来了一个几乎不像是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