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下雨了。天空是灰色的,一成不变,躺在病床上的亚莉希德无法判断雨什么时候会停。她关掉吊瓶的阀门,拔掉留置针的接头,穿上外套,从床上坐了起来,随后按下一个按钮,叫来睡眼惺忪的护士为她更换了下一瓶药物。
时间还很早。她估计此刻应该是其他人吃早餐的时候,但护士告知她,病号餐还要再等半个小时才能送来。她只好等待。不过,区区半个小时的等待,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她早就习惯了等待。
房间门被人轻轻推开了。是艾米,她被冲锋衣长长的袖子盖住的手上拽着什么东西。
艾米的灰色长发被雨水淋湿了,紧紧粘着肩头,可以看出她压根就没有带伞。她将戴着手套的手伸出袖子,凭空变出了六个煮鸡蛋,一块硬奶酪,几片新鲜出炉的面包——面包还在散发着肉眼可见的热气——以及一头看起来放了一点时间但还算能吃的生蒜。亚莉希德惊讶地看着她从袖子里将食物一件件地往外掏,整齐地码放在床头柜的桌板上。“你从哪搞来这么多的鸡蛋?”
“今天的早餐,我多收了几个别人不要的。”艾米一屁股坐在了床沿,“今天我没有飞行任务,过来看看你。”
亚莉希德看了看艾米的眼睛。她知道面前这个人绝非看起来那样冷漠而与世隔绝。她将六个鸡蛋当中的四个装进餐盒里收了起来,将一片蒜剥开,和切片的奶酪一起夹进面包里。蒜能刺激嗅觉,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正是需要的东西。她开始构思自己出院之后应该干什么:一定要去那片开垦出来的田地看看。明年春天的时候,田地将会开始新一轮播种,亚莉希德抱有和503的很多其他人一样的看法:都希望503有一天能做到自给自足。
“艾米,那你的早饭呢?”亚莉希德突然想到了什么。
“早吃完了。我帮你把鸡蛋再热一热。”
趁着艾米站起身借用病房里的开水壶加热鸡蛋的当上,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继续漫无边际地猜想。“有时候,我也会害怕啊”——斯卡雷特少校这话或许是对她说的,或许是对自己说的。还没有听到亚莉希德的回答,她便转了身。
这句话传达了这样一个信息:在跨越海峡的航线上,魔女们的战斗机面临着的是与一群神秘、不可战胜的敌人的殊死搏斗。这敌人强大到连斯卡雷特少校这样一贯冷静而务实的人也会感到害怕的程度——还是另有其他的含义?当艾米将两颗鸡蛋递到她手上的时候,她向这个扶桑魔女说起了自己的感觉。
“我不知道。”灰色头发的魔女这么回答她。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将其中一个鸡蛋从她手中夺回来,在床边的栏杆上敲碎,揉烂,剥去蛋壳,再递交给亚莉希德。她看着亚莉希德,似乎微微笑了一下。这算是什么?亚莉希德想,怜悯的笑?怜悯的吗?她在怜悯什么呢?
面包很软,口感还算不错。她想从上面额外撕下一小块。
“放着。我来撕。”艾米接过面包,帮亚莉希德完成了任务。
“今天的伙食还算不错?”
“嗯。还行。”
“我没告诉伊莱亚斯你住院的事情。”艾米摇了摇头,在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额前的头发甩来甩去,将雨水甩到了床单上。“否则她肯定会担心的要死。”
“你知道我。我不想让太多人担心。”亚莉希德吃掉了鸡蛋,一口一个。“李曼归队了?”
“昨天就归队了。她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受了惊吓。”艾米与亚莉希德相对而坐,盘起自己的腿。“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们遭遇了什么。缟玛瑙把事情捅了出去,想不知道也不可能了。”
“其实没那么严重。”亚莉希德想,她们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都知道了。”
“只是一架看起来像苏35的战机,艾米。”
“随你怎么说。只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艾米把手中的鸡蛋壳碎片扔进垃圾桶。“为什么——为什么那家伙要和我们过不去?”
“很难说。猜不出来。谁知道?”亚莉希德做了个耸肩的动作,因为一边手背上还扎着针头,胸口的伤也没有完全恢复,她感到一阵疼痛,索性放松了下来。
作为一个人,一个总是抱有怀疑态度的人,艾米会开始认为涅洛伊或许已经展开了某些有针对性的军事行动,而矛头正是冲着503而来;但是亚莉希德必须用更为理性而严谨的眼光看待这些问题。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她不会轻易地作出结论。但是,眼下的情况,或许正如艾米所预料到的一样——亚莉希德也开始这么怀疑了。
在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她和艾米就这么相对而坐。有时候,艾米会出门去,从外面的书刊架上找出前几个月的报刊杂志。这些杂志总有令人忧心的标题,例如《涅洛伊同人类的军备竞赛加快步伐》《利比里昂试验新型主动拦截系统》《高丽半岛全面沦陷》和《忍无可忍》等。亚莉希德早就厌倦了这些日复一日的宣传,倒是艾米似乎并不反感。在她的宿舍里,四面墙壁都被过往的各类期刊堆满了,多半是英语杂志,也有一些德语和法语的书籍。亚莉希德猜测,在她失眠的那些晚上,她就是靠着这些书籍熬到第二天的清晨:读几行,查一下字典,在一个薄薄的小牛皮本上写写画画。
亚莉希德对电视和网络里的信息也早就失去了兴趣。从家里出发的时候,她带了好几本小说,是战前的作家创作的,这是她来到503之后为数不多的精神慰藉。曾经,她像很多这个年龄的人一样对新闻和实事充满了热忱,但随着战场上的经验与日俱增,这些媒体上的报道对于她来说渐渐从一个过程变成了一种目的。她无法容忍一种恐惧、担忧,她害怕回想起自己亲身经历的东西,怕自己变得和报纸上的字一样成为事件中的一个符号。
艾米一直待到晚上才离开。她看了好几次手表之后,才从床上跳下,穿上鞋子。在门前,她又停了下来,转过身。
“明天我还会过来的。”她这么说。“晚安。”
“好吧,那,晚安。”
亚莉希德起身,关掉吊瓶滴管,给自己那只好手冲了一遍热水,让被低温粘住的指关节活动开。热水犀利地打击在手背上。她站在洗手池前,一直享受着这样的感觉,直到察觉到龙头出水正在减小。今晚她要好好睡一觉,忘掉所有让她焦虑或是疑惑的事情,持续到太阳升起来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