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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堂空了,那些梁上君子用异样的眼神望了眼冕无,从他身边过了去。
冕无很奇怪,没一个人是感激的。
和以前一样,是看怪物的眼神。
你以为用你的方法救了他们,但他们并不会感激你的恩赐。
“你告诉我!”冕无要追着那几个孩子问个明白,他刚出礼堂,发现那些人类已经不见了。
没必要追了。
他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礼堂,礼堂被血的夕阳染到似乎有些腥气、可怕,神像也显出怪异的阴影面,勾勒出可怖的棱角。
有个女孩在那儿,重复哼唱圣赞歌的第二乐章,声音很轻。
这个女孩唇齿很嫩,哼出柔而弱的声音——稚得很,气息很细。
是最虔诚最傻的羽洁雪。
冕无忍不住要嘲笑这个女孩,从而嘲笑这些编出自己神明追求的愚昧生物。
当然,更应该被嘲笑的是建立在这种极其虚渺之上的神职福利院。
羽洁雪看见冕无正在看她,尴尬表现得淋漓尽致,于是缄默无言,转头就走。
“不错的嗓子,要是情绪不在最后一刻拨乱音节就更好了。”
冕无目送那个女孩走远,礼堂空荡荡,马上就要被另一拨人用了。
于是小冕无也被赶走了。
去饭堂吃晚饭,但院长在半路就截住了冕无。
他靠着大门等这个孩子,其它人从他膝盖旁绕进去了,他低头一个个扫过,等到冕无,眼神停下来注视。
冕无也想到他有什么事要说,甚至预料到是什么事了,他揪住这个孩子的后衣领:“过来,崽子!”
冕无被提溜到墙根,院长从上衣口袋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张二十的钞票还有一大张纸。
“买东西的就是你?那么多?”
“有什么问题吗?”
“什么问题?什么问题!呸、你买那么多零食干什么?”
“你们卖我就买了,有什么问题吗?”
“你……你叫什么来着?冕无?冕无——好好,我跟你说,好孩子,你现在父母双亡,那些财产……你想怎么花怎么花,但是不能这么任性,你又吃不了这么多,咳、当然以后不会有这种事了,没有了,现在我直接通知你,你继承的财产我代理管理。”
冕无不抬头,瞳孔翻到上半眼球瞥院长,“随便。”
“呸、你那是什么态度!”院长忍着气暗暗地心里叫骂,脸上绽开再和蔼不过的微笑,颇像这些物种在文化舞台里常有的角色——“小丑”。
冕无能听到院长的心声,但他不在意,他还要扮演这个物种里仅有七岁的幼崽,于是他说:“院长叔叔——饿!”
“饿了?好,这张20块钱还给你,现在要好好保护这个,等你长大了,把这20块钱还给我,我再把你家留给你的还给你——这就是保管。来,拿着,摁一个手印——好,去吃饭吧。”
“嗯……愿主赞美你,院长!”
“愿主护佑你,我的孩子。”
冕无不想再看到这个人,他急匆匆地闯入饭堂,发现已经没有给他留剩的饭菜了。“啧,这就是你们主的护佑吗?”
空气中投来嘲笑,是鄙夷的气息,他们嘲笑冕无,就如同夜间课余嘲笑老师、牧师、沙弥、礼堂里唱圣歌的商人、镇长,是同样味道的幼小种芽。
谁让他自作主张大出风头呢?
呸、依靠家底的人!
嘁,农民的家底!我舅舅……
哈哈哈哈哈!你不是买了很多糖吗?和它们过夜去吧!
冕无想对这些嘲笑做些什么,总不能木讷地站在那,灰溜溜地逃走——这些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堂外的狗在狂吠,躁动地与拴犬绳决力,这是管饭大叔的绝招,用饿疯的狗驱赶赖在饭堂的顽固。
孩子们为了不被误伤,常常留下一两块骨头或者肉皮丢狗,现在也一样,嬉笑着摔给那边的畜生,有意无意地撞冕无,似乎还故意在他身上碾一下,逃走。
“喔,你还不走?等着被咬?”这是孩子从嘴里喊出来的。
汪、汪汪——这饿犬最后独独对着冕无狂吠。
七岁的人,壮年的狗,异乡的灵魂,对峙。
“快走快走!它要咬人了!”管狗的拽着绳一边扯着,如此招呼。
冕无伸出手,手心朝下,这狗跳起来,嘴小小地张,皮肉下尖牙嶙峋错乱,它的鼻翼碰到冕无的手心。
狗忽然害怕了,缩了回去,最后四肢趴着,底下脑袋,也用瞳眸翻到上面,小小地瞥着冕无。
对狗施加威严很容易,对人该怎么做呢?难道去偷主任的鞭子?
管狗的骂了一句脏,又盯了冕无看了好一会儿,跟着又接上一句脏,“麻秆的崽子,你还留在这干嘛?没听到?来晚了没饭吃了,滚!见鬼了,这狗怎么了?”
烛火抖动,冕无一回头,看见那些坏孩子探出的偷看的脑袋瞬间收回去,自以为高明地跑着逃走了,那么响脚步声一点都不管——冕无一猜就知道那是谁和谁,但他懒得检索那两个名字。
“冕无……冕无那小子,把、管饭‘胖猪’那条狗杀了!”
可以预见的,这条传言即将在福利院里疯传,不过那也是几天后的事情了。
眼下除了赶自己出去的、狗和管狗的,这摆满七零八落桌椅瓢盆的屋子里,就还剩下一个人——在另一个门偷窥的女孩子。
女孩子这种生物比其它“人”还难懂,她们的心思逻辑就像是另一个物种。
至少冕无看来是的。
又是那个唇齿柔嫩、头发褐色、脸上长着雀斑的女孩,傻傻的羽洁雪。
她来干什么呢?总不能是对着那些残羹剩饭唱赞歌。
她从前门缩回去,绕到后门找到冕无:“院长叫你去。”
院长?不是刚刚才见过吗?
冕无笑了笑,羽洁雪拿着蜡烛照着路,冕无跟在这个女孩后面走,“院长叫我干什么?”
羽洁雪摇了摇头,她不知道。
“吃饭?”
女孩又摇了摇头,她又不知道。
“你也没吃饭?”
“嗯……”羽洁雪这次重重点点头。
“他为什么不让你吃啊?他明知道你要赶不上吃晚饭了,而且他明明吃不……”
“啊?”女孩木讷地歪了歪脑袋,这女孩还没冕无高,得抬头看,同时停下了。
女孩的心思泛起波了,像是逐渐揉皱的易碎锡纸,冕无可以预见不久后的情绪崩溃,于是他说:“没什么,赞美主吧。”
“赞美主吧!”在这个福利院是一种有用的咒语,就像是编写程序中那些休止符,也许在福利院以外的其它地方也用得着。
“赞美主,赐予我们一切。”女孩说,弱弱的。
她的不稳定情绪现在就只有一层膜包裹着,一戳就破,大概是会哭吧。
冕无看了看,也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条面包,掰了一半给女孩:“吃吗?”
“啊……你是、你这是!你和他们一样……主会唾弃偷窃。”
“笨蛋,这是我——好,这是主赐给我的礼物。吃吗?赞美主吧,你不许饿到晕倒吧?”
“赞美主……”
羽洁雪小口咀嚼了起来,暴躁的、不稳定的情绪慢慢平和——最后变成平静地,溢出眼眸的啜泣,在啜泣中女孩换了一种声调:“到了。”
是了,院长的房门口到了。
“啊,谢谢,你慢慢吃吧。”冕无把手里剩下一半的面包也给了女孩,女孩惊到了,烛火掉了下来,在地上转,几乎要灭。
“啊!”
“没事没事,我来。”
冕无捡起那个白色的蜡制品,立了,火苗弱下去的又着了。
“吃完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