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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寸寸逼近,城市的霓虹在白昼来到前的几小时内短暂地休憩了。没有狂风,没有阴云,自然的暴戾不久前还在门外喧嚣,此刻尽归寂静。
白安安的夜晚并不太美好,昨夜似乎又迎来了一波气候骤变,门外乒乒乓乓闹了一晚。压了压干涩的眼球,白安安套上衣服开始早上的采购。幸好屋里都是夜行生物,早餐无须担心。
'怎么这么吵?'
相对于'混乱''拥挤''吵嚷'等刻板印象,大部分时间的后城都安静得出奇。女郎们只用眼神揽客,发火的醉汉也只会几枪解决问题,派对浪子们藏得比老鼠还隐蔽,然而今早的噪音一反寻常。
“嚷嚷外面的,别吵了!”一颗女鬼的头探出卧室门,是半梦半醒的薇娅。
“我看看。”想了想,白安安还是从门口的挂袋里掏了把子弹。
门开到一半就被卡住,是个狗一样的人形伏在地上,头颅被油腻的毛发包裹,气味有如呕吐物。
“去,去,去!”匍匐在门口的流浪汉瞪大眼盯着白安安,破烂衣物下干瘦的四肢紧绷住,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会喊叫的野草。
白安安把枪口对准了他。
“滚蛋。”
“啊,啊啊啊,别碰我!我的!”
野草发起了狂,似乎真的扎根于此死活不肯翻身离开,白安安举着枪,一时也不好下手。
“快让他滚蛋,烦死了,能不能快点!”屋里的薇娅显然是被吵醒了。
“嗯。”白安安应了一声,把枪口抵在门口那人的脑门上。
“走吧,别找麻烦。”
天越来越亮,无数默默的影子渐渐显露出来。白安安才发觉整条街都被无数的人挤满,像是街头一夜间长了无数的肉瘤。同街的一家店门不知道被什么砸陷下去,平整的路面上散落着残骸。
“我不…”那人还要开口,不知何处的飞弹便击中了头颅,炸开了,血汩汩地流。
“麻利点。”矮楼上的一扇窗关上了。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窗在大张着口,像这样的窗,还有千百个。
一脚踹开尸体,白安安拿一根棍子把它挑进了巷子。回到门前,白安安深叹了口气,这么大滩血并不好洗。
看向门中,黑暗还蜷缩着打盹,白安安左右看了看,关好门,向市场的方向走。
人潮开始蠕动起来,一股股人艰难地挤进浮空列车。秃鹫般的警员们站在路口,人群中的黑制服明显多了起来。
和早上的流浪汉有关吗?
搭上列车的白安安被挤得贴在玻璃上,思索着如何告知薇娅。车里虽然拥挤,但与其说是人和人的拥挤,不如说货物与货物的拥挤。上百号人死了一样呆立着,相比现实,副脑的虚拟世界明显好很多,世界网络联通后尤为明显。
【你与我们,心心相连。】
巨大的3D投影直起身来,形象是一位漂亮的女孩,正沿着列车的轨迹缓缓漫步。
列车不久就进入中转站点,快要挤爆的列车只有几个小小的出口,白安安想起了这几年因为改造问题而强调的人货不同运法规。
身边的上班族如梦初醒,转了转僵硬了的眼球,他提起公文包顺白安安背后的空隙向外挤。但每个人都受够了狭小,再没有一分施舍给他。上班族也不在意,就这么笔直向前,冷漠的是脊背和四肢传来的压迫,上班族木然着脸,仿佛只是撞上了空气。
【列车出现检修问题,请……】
这样的播报纯属废话,除却滞留十分钟之外。谁能让他开不成?一台不动的车,一群停转的AI,一根埋没在茫茫楼海中的血管,不动又会如何?
“你不干,有人干。”
老迈的工人的终端屏幕闪烁不断,型号看来可谓久远。终端那边的声音很年轻,像是刚睡醒的年轻人。
“吃白食的狗……”
屏幕暗了下去,工人无声地站着,默默地操弄着终端。
“您今天还好吗?”巨大的投影俯下身,透过窗能看见她仔细设计的官,此刻在白昼下也闪耀着霓虹的炫彩光辉。
白安安看着她,他不知道怎么对应这个AI,他从没见过她说话。
“看起来真的很不好。”女孩笑了起来,弯起的唇堪比贵妇的项链一样带着设计好的弧度,示人以恰好的友好与美。
“为什么和我说话?”
“他们最近才开始测试我的语言模板,而且用耳朵听声的人不多了。”
“像是赔本买卖。”
“是的,语音制作的成本回收艰难。”
“你是哪个公司的?”
“独立科技。”AI女孩贴的更近了一些,巨大的瞳孔贴着列车。“告诉你个秘密,我其实还在内测。”
“也就是你不能和我说?”
“是的。”
“那为什么告诉我?剧本吗?”
“不是,只是其他人不会理我。”
“你需要别人理你吗?”
“当然。”AI女孩的脸离远了,她笑起来时眼就会微微眯起来,很精细的设计。当女孩微笑的时候,眼睛像是跳出了心灵之窗的局限,其本身便可视作一个含情无限的闺房密语。
“不要忘记是秘密。”
“如果我说了呢?”白安安说道。
“我会很伤心。”AI低下了头,像是哺乳的女性,可神情又像是你犯错的女儿。
“我是不会说的。”
“谢谢。”女孩蹲了下来,抱住一旁的大楼。人潮静静流淌,无人对比奇观抱有丝毫的好奇。
“那个也是你?”白安安指着AI女孩身后的大楼,女孩转过头,看向身后的擎天巨厦。大厦的侧面挂着一幅长的黄底海报,上面的女孩和此刻巨大的AI别无二致,甚至是体型。只不过画上的女孩明显调整过表情,白安安第一眼看过去感觉看到的是一台加足了动力的越野怪兽,只要稍稍点一下火,立马就能带车里的人翻山越野一冲到底。
“不是我。但也是。她是阿米娜,我也是阿米娜。”
“你们都是阿米娜,对吧?”
“是的,但她只是阿米娜,不是我。”
“型号?”
“不对,就像您身后终端上那位,那也是阿米娜,但不是我。”
这次换白安安转身,一扭头便看见刚才年迈的工人跪在地上,身着正装的男子恼怒地盯着他,四面是窃窃的笑。
墙壁上是阿米娜的形象投影,当然,动作不言而喻。
“老狗。”
工人的改装程度显然不高,否则也不至于被西装男一拳快打个对穿。
“怎么了?”头冒细汗的巡警走了上来,一挤进去就用阴翳下的眼环扫一圈。那双湛蓝的眼里,没有天性中的开朗,也没有对于不满的紧张,反而是对秃鹫形象的无限骄傲。
“老东西摸我的终端。老狗一条……”躺在地上的老人艰难地吐了两口气。
“好吧。”巡警看了眼投影,忍不住笑出了声,周围的人早就等腻了,此刻也纷纷笑了。只有西装男红着脸,老人吐着气。
“行了行了,先生快起来支付下罚款,一共一百。”巡警俯下身询问着老人,活像在闻着腐尸。
“您说大点声?别给大家添麻烦啦,您赶紧起来说句话呀。”
老人只是吐着气。
“好吧,你不起我也没办法了。带走吧,你也是。”
西装男一脸不解。
“什么意思?”
“不来我怎么给你赔偿?”
“我还要上班行不行?也不看看胸牌?”
“啧,原来是地网的新人呀。那真是恭喜恭喜。好了,走不走?”
“你什么意思?”
“我?我没意思,你看大代表什么意思好了。”秃鹫警员也提了提自己的胸牌。“要是福生也就算了,你一个地网算什么东西?”
西装男握了握拳,还是松了,默默背过身。那警察笑了笑,提着老工人的脖子便走了。
“我看见了。”趁众人又低下头看副脑,AI女孩悄悄把头凑近车窗。
“怎么了?”
“是另一个。”
“嗯,怎么了?”
“不需要告诉他吗?”
“为什么?”
“好吧。我只是有点奇怪。”
“第一天被开发出来?”
“不是,但第一次和非内测人员交流。”
“你还需要进步。”
“您要是坐车的话,可以给我说两句吗?”
“每天都坐,但不是每天列车都会停。”
她还要说什么,列车已经开了。排空了人的列车像是终于放松一下,轻快地向前飞奔。我看着阿米娜,她静静地站着,向我的后方退去,不远处就是大海,但在高楼和巨大女孩的面前却像是一处浅塘,一处愚蠢又难闻的污池。
我的站点很快就到了。
下了车,不到二十分钟就能看见约书亚的维修店灯牌。门口垃圾堆里的流浪者扭了扭头,似乎在用余光审视着白安安。这里的老板约书亚年近十,半长的头发和小眼镜多少添了点匠气。假如不是坐在一堆女模型里,他的日子可能会好一点。
走进门的白安安没急着张嘴。找了一条大腿坐下,白安安安静地看起了约书亚的手法。与寻常的粗暴拆解不同,约书亚的处理总会干些不相关的事。譬如此刻,约书亚正把女客的一只脚细细拆开,剥落的仿生皮肤漂浮在养护液里,一个一个碎如铁砂的部分被轻巧地挑出来。换作一般的手术者大多会直接卸下整个脚再全部换新。接受服务的女客满意地揉着发丝,在终端上敲打,一旁的男客则一直用脚掌叩着地板。
笃、笃、笃、笃……
急躁的叩击声像是被淘汰的老式时钟,约书亚的那座已经发不出声音了。指针笨拙地跳动,男人急躁的叩击,部件在铁盘上跳动,女人不时的掩嘴和故作姿态……
“好了。”约书亚抹了把额头,皮肤已经包裹好,与原生无异。女客点了点头,走下手术台挽住男人。
“该你了。”留给男人娇俏的一笑,女人披上大衣出去。男人无奈地扭了扭脖子,打开终端。
男人叽里咕噜地讲了一串。
“嗯。该你了。”约书亚把眼转向白安安。
“那个人怎么回事?”
“新D区人,更新下语言包吧。”
“现在的改造人这么流行?”
“其实是女的包养男人。”
“公司的人吧。”
“不,女的是公司高层的情人。”
“更离谱了。”
“而且不是人,是仿真人。”
“纯机器?”
“嗯,”约书亚擦了擦镜片:“流水线的娱乐产物罢了。来,趴这边。”
“你嘴巴不小啊。”白安安在手术台上趴稳,身后是约书亚整理道具的声音。
“你也一样小子,但不找乐子你活个屁?一群没第二面的人而已,没人在乎。”约书亚拉出一个箱子,打开,一条金属长脊椎被取出。门外的女客幸福地吻了男客的侧脸,火红的浮空车缓缓落下,是风骚的梭型款。
“薇娅怎么突然给你掏钱了?”
“给她淘到了好东西。而且最近的活变多了,没点东西就没用了。”
“啧,运气好哟。”
手术室逐渐只剩下铁器碰撞的声音,随着“叮”的一声,白安安能感受到铁器独有的尖锐感在靠近。
“忍住咯。”约书亚砸吧两下,白安安狠狠地咬死了面前的软杆。
按捺不住的嚎叫从手术室里传出,又被透明的玻璃外门阻挡。门外的女客已经坐在了车里,可还是不舍地同男客告别。他们亲吻,爱抚,浮空车渐渐升起,女人拉扯着男人的脖颈,男人也踮起脚尖。车门像断头台的斧刃一样踟蹰着要落下,男人伸出手揉捏着女人的后颈,仿佛手里的机械造物就是一整个极乐世界。
车抬着女人升到触不可及的高度,车门闭合,女人像什么都没有过一样保持着笑脸,男人搓了搓手,面无表情地向车的返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