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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迹里臃肿的太阳开始缓缓降下,落在与蔓延起伏的群山之间时,一条敷山顶之上的鳞光色带反射着薄暮的余晖。
那是条只该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巨蟒,僵硬的死躯随山势绵延数十里,其余部分则在随着南方奔涌的出海口注入介质,藏于其中的躯体无法测量。这条巨蟒的头颅就静静地镶在群山之间,很明显,在它死去时,这块巨大的头颅直接在山脉中砸出了一个缺口,而之后砂石土壤的流动,植被的覆盖,经年累月的次生演变使它的头颅成为了这里的一部分。
“这是护遗神兽?”从巳背着唐璜,在刘天一的带领下不紧不慢地向界点赶去。
“曾经是。不过暌觉得它突然从介质里冒出来很烦人,一怒之下就把它处理了。实际上,它还有相当长的一段留在介质里。”刘天一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转过头对从巳说,“不是一直以来都有个很流行的说法嘛,说遗迹其实是漂浮在介质上的岛屿。只要证实这个猜想,很多事情就能从不可能变为可能。”
“所以,只要能在其他遗迹见到这条大蛇的身躯就能证明这个理论?”从巳摇着头,反驳道,“我不认为它有足够的长度。再说它剩余的部分也都在介质里,在别的遗迹里根本观测不到。”
“呃。”刘天一尴尬的笑笑,“我还琢磨挺久来着。”
最终,一行人在山谷深处的一座独栋三层小楼里停下脚步。唐璜已经成为恶童,他们仨需要从界点开门出到外界去。而刘天一已经如愿以偿刮去了暌的大部分精神意志,他需要做的就是在遗迹里一边完善自己的控制里,一边等待下一个机会。
“这算是救我第三次了,我真是欠你个大大的人情。出去之后说什么都得痛快喝一场!”刘天一搂着从巳的肩膀,使劲拍了拍。
“希望到时候能喝点像样的好酒。”从巳也半开这玩笑回应到。
“真是不好意思。因为某些原因闹了些不愉快。毕竟我已经很久没见到过人了,再一次见到你属实是激动过头了。”刘天一按了按眼角,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狼猎枪,“奇了怪了,我可从来不是这个样子的!对了,这个东西你拿着,碰到陈丞赋的时候把这个给他,他会明白的。”
“这玩意儿已经属于遗物了,现在没法带出去。还是你日后亲手给他吧。”从巳主动上去给刘天一一个大大的拥抱,“你在这里又不是没有伴,多去找找羽导慈,别总是一个人闷闷不乐的。”说着,又咧嘴坏笑一声。
这时,一直重伤昏迷的唐璜也缓缓恢复意识,刚好撞见到别的最后一幕。对方也刚好发现了他。
“小子!你走大运了!”刘天一来到唐璜身前,俯身在他脑袋上敲敲,“暌几乎被从巳生啖大半,你接受的感染几乎就是在种牛痘。你的序言灵基本不会对你产生什么影响;何况你这条小命还是他救下来的。呃?也许这也是某种不幸?”
说罢,刘天一大笑着在暮霭中隐去身形。
“那我们也走。”从巳推开小楼的大门,闲庭信步地走了进去,唐璜和一直沉默不语的竹也谨慎的跟了进去。
这栋建筑内部的装潢完全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布置。红色的地毯,白色的墙砖,暖色调的柔光壁灯。经过玄关进入客厅前只要你乐意,甚至还能从鞋柜里换上拖鞋。客厅里摆着一张小茶桌,旁边围了圈同样暖色调的矮脚沙发。充当屏风的摆架上闲散地放着书籍和装饰用的青花瓷盘。房间另一边的餐桌上放着丰盛的晚餐。热汤盆上甚至氤氲着热气。就像是专门为他们准备的。
从巳的眼睛只变化了一瞬间便心知肚明了。大大咧咧地在餐桌前桌下,毫不顾忌地吃起来。
唐璜和竹犹犹豫豫地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像是在提防着什么。
“这里很不对劲。”
“是啊。但是这些东西无疑是安全的。”
“不对,还是很不对劲......”唐璜后退半步,做出了预警姿势,“我能看到你,但不知道你是什么。作为一个感染者,我能看到你很不对劲。”
他身旁的竹听言立即转身想拔出自己腰间的狼猎。但是发现哪里空荡荡的。
“我可不想再落下什么东西。”从巳一只手撑着脸颊,另一只手把那把m1911拍在桌子上,眯着眼打量着二人,指了指餐桌旁空下的两把椅子,“相处这么久了,犯不着这样。”
两人迟疑地在座位上坐下。
“之前那个冒充我的人没对你们说真话。”
这句话信息量实在是过于密集。唐璜一时也是惊讶地直挑眉毛,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这栋房子是裔的监控死角,在你以恶童的身份回去复命前,我跟你讲个故事......”
......
羊城,圣贤祠。
那因所谓“维护”而长期封闭的入口甬道缓缓打开。不过这次开放并没有涌入参观的人潮,也没有因各种政治活动而进行布置的工作人员,在这个稍显冷清的纪念馆里,只有两个人,神情凝重的穿过长廊,穿过“高墙议会”最后的集体决议、穿过戮尸百万的奥克洛斯遗址、穿过风雨飘摇的龙门、穿过限制遗迹开发的“尔雅娄会议”的会场。穿过裔族数千年的历史。他们来到了端坐在大厅深处的郑重的面前。
那二人站定脚步,昏暗的灯光摇曳着勾画出两人的样貌,他们分别是郑德惩与郑胥将。平日里潇洒随性的父子俩此刻都身着正装,不苟言笑,郑重一只手搭在神龛上,侧坐着斜视二人的到访。杯中茗茶在手中缓缓加热。
“辛苦了。已经查清楚了,是忌恩家的小丫头从盗洞偷挖进来盗取的数据。不过她人已经入学了。”郑胥将例行公事地报告完,便退后一步,站在唯一的出口前,双手背在身后,直挺挺地立着一言不发。
“不过既然那丫头用这份资料搞出了些名堂,还得到了学院的庇护,那我们也不便多说些什么了。”郑德惩在大厅里踱了一圈,在一个斜跨坐在一张展台上,“最近我们人手确实不够,也多亏了你能留在这里帮我们看守圣贤祠,我们才能安心地进行调查。”
“你的要求我们都在尽可能地实现。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夏天,你就能带着你的女儿离开焚亏,离开裔族。”郑德惩以一种有别于平时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着,“事情本该是这样,我以为你儿子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但我又失去了一个孩子。”
"他也是我的孩子!"老人愤怒地锤着身下的展台,褶皱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郑兀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是当晚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你在哪?”
“我奉命去清剿一名恶童的负责人。他们并没有告诉我当晚还有其他任务。”
“我希望你清楚!那些孩子,他们同样也都是我的孩子!我已经老了!我比谁都不想看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郑德惩抱着手肘,**着晴明穴,“真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为什么要把那孩子引到恶童的遗迹里去?”
“你们都知道了?”
“我们没有为难那姑娘。毕竟她和他们从小就认识。我更想听听你的回答。”
“无可奉告。”郑重话音未落,郑德惩一掌拍在身下的玻璃展台上,那娇弱的展柜玻璃毫发无损,反倒是整个遗迹空间剧烈摇晃起来。
“砰!”刹那间,郑重从空间的阴影中抽出一把漆黑的长刺,插在了身前的神龛上,与此同时,神龛中供奉的青面獠牙的恶神也仿佛活过来似的,双眼闪烁着妖冶的猩光。这把长刺如干冰般向外散发着漆黑的雾气,颗粒状的不详之气在郑重脚边堆积。郑重把手悬在长刺旁边,那些黑雾唯恐避之不及,不能近他周边半尺。
不仅是郑胥将,就连郑德惩也是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所做所为皆是出于恩师的意志。他亲自传承的这把刺刀就是凭证。你们要是对我把胥子引入遗迹这件事有什么异议,只管向他老人家提就是。序言灵的裁判从来都是以公正著称。”
“......”郑德惩的脸色阴沉,如夏日凝聚的积雨云一般,凝滞压抑,“即刻起,剥离所有焚亏传承。四个月之内,恢复凡人身,带你女儿回老家种地去!”
“谨遵父命。”郑重起身,以一个标准的截眉礼,结束了这次不太有好的会晤,“这把刺刀,我要从圣贤祠中带出去。”
“随你!”
......
遗迹,不知名界点的餐桌前。
“我没记错的话,你的愿望是结束恶童计划?”从巳双手十指相抵,隐隐有些奠的风范。
“对。即使是现在依然如此。”唐璜吞了吞唾沫,不知道对方突然这么正式是想干什么。
“我的身世有些特殊,我的父亲,即我的创造者,通过某些特殊的途径把我创造出来。我也因此成为如今这副样子?”从巳拉起袖子,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胳膊上的裂痕伤疤,这些伤痕很有可能要与他长久相伴,“你们俩应该是第四代的恶童了。裔的组织者不知道的通过什么方法盗取了我父亲的技术。以我,我们兄弟几人的技术培养出了你们第四代恶童。而与我相对应的计划的代号正是——唐璜。这里,就是我出生的地方。这座界点里面有有关于我的一切资料。
我敢断言,在你之后,恶童计划不会停止。而你之后必然也会遇到许多与你同属四代的其他批次恶童。这是我能告诉你的情报,而作为这一路来我对你多次帮助的代价。我需要你,把他们最终质检的遗迹告诉我。也就是把我的那些兄弟的情报告诉我。"
"我似乎没有拒绝的权力?"唐璜耸着肩,摊着手无声抗议道。
“我们签一份序言灵的合约。当然,意思自治。”说着,从巳从桌下的阴影里扯出一纸合约。与当初奠递给从巳的如出一辙。
唐璜苦笑着在合约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不禁想到了不久前门外刘天一对自己的告诫。果然免费的才是最贵的。但在真正签署之前,他还是留了个心眼。
“我能加几条附则嘛?”
“挺上道的。但说无妨。”
“我届时会直接从界点回到裔的控制之中,而竹是一个事实上的失败品,她不能留在裔里面。”
“我会把她送到焚亏家里,你以后可以去那里照她。毕竟,现在的焚亏多一张嘴,少一张嘴也没什么。”
“多谢。”
在这最古老的契约的订立时,宇宙深处某种隐秘的规则开始运转,以一种无形地力量驱动着合约内容的实行。在合约生效的那一刹那,合约目的似乎以某种诡异的方式成为了这个世界绝对意志的一个部分。这就序言灵的契约。
难得的饱餐一顿之后,三人踏上了这段漫长旅途的最后一小段路程。在这栋不算大的房子里如孩童般进行一场伟大的远征,而他们的目的地正是三楼那神秘的阁楼。唐璜一直在向竹解释未来他将与这个陌生人的带领下去一个崭新的环境如何如何。竹低着头,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按照你的说法。我们其实都和你有某些血缘关系是吧?”竹突然问道,作为翻译的唐璜也是被这个结论吓了一跳。
“或许吧。”从巳回头,以自己所能到达的最阳光,最开朗的微笑向那苦命的兄妹二人表示鼓励。
在他身后,是两扇巨大的,由繁复序文铭刻装饰耳朵靛紫色大门,从巳的手刚触碰到门时,那两扇卫士般高大的厚重大门分别向两边徐徐拉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控制终端,在复杂到极致的控制台上,无数的数据和符号在交错重叠的显示屏上奔流。整个机房的嗡鸣如雷声般滚滚而来。随着大门的打开,房间内的景色变得愈发清晰。
这是一个纯白的,无限延伸的似乎没有边界的巨大空间。整个空旷的大房间,除了门口那太巨大的终端机器以外,剩下的空地全部用来摆放一种一人多高的精密培养皿,这些培养皿排列整齐,把这个近乎无限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而每个培养皿内都有一个处于婴儿时期的,尚未切断脐带的男婴。从巳眼神空洞,脚步僵硬迟钝,几乎是在无意识状态中麻木地走上了控制台,在密密麻麻,不着边际的红色不合格中,他翻查到了唯一一个现实绿色合格的器皿。选定那个编号位数多的从巳都懒得数的培养皿,就像在金黄麦浪里遴选出一粒麦穗。待那个培养皿历经千难万险,被传输到他面前时,支撑他一路走来的信念彻底垮塌。
那个培养皿是空的。而这个唯一成功个体的编号,被从无疑的编号改译为随机生成的名字——从巳。
原来他本人并不是独一无二的,而是躺在这里的无数克隆体中的某串编号。这里躺着的任何一个胚胎都有可能成为他。他也本该作为这其中的一份子,永远在培养液中等不来发育成长的机会。他,从巳,作为一个人的独特性已经不复存在。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也都可以是他。正如奠威胁的那样,他们可以随时换人。那位创造出他来的父亲,从来都不会关心成为胥子的是谁。他只关心胥子够不够优秀。
在强烈的自我质疑与无尽的人格否定中,一声碎裂声,从从巳的灵魂深处传来。伴随着从灵魂深处宣泄而出的靛紫色火焰,从巳本人的人格,无法承受这份来自自身的打击,不堪重负地碎裂开来。不过幸亏奠的出手相救,从巳的人格才像勉强像砸碎的钢化玻璃那样藕断丝连的连接着。这不巧了吗,从巳的身体也是如此。
奠此时像是个微雕手艺人一样,潜伏在从巳的影子里,进行着各种精细的操作。
“那边的小子!快点出去打开界点出去!”奠的位阶还是太高了,仅凭声音就震得唐璜两脚发软,不敢动弹,“妈的走背运!”
奠一手掐起一个小孩,朝着界点真正所处的方向夺路而逃。而因为从巳崩溃而引来的靛紫色精纯火焰,已经像白磷燃烧一样在整个小楼里燃烧起来。
“我什么时候才能过两年清闲日子!真要命啊!”一边说着,奠一边费劲地操纵着设备在满天大火中架设起逃生的大门。门才刚刚开出一人大小,奠就不由分说地把唐璜丢了进去。作为一名序言灵,他也有责任确保那份合约的履行。
火光还在蔓延,浓烟焦熏着不可计数地失败品胚胎,空气中散发着恶心的恐怖味道。靛紫色的瑰丽火焰还在肆意赤诚,跳着古老的步伐优雅的闪过那与其同色的大门,在整栋楼房里纵情狂欢。这是无法被熄灭的神圣刑火。即使是奠,也险些被眼前的景色迷住心神。还是多亏了那被夹在腋下的竹,是她的挣扎嘶吼,让奠从眼前绚丽的噩梦中恢复过来。他们二人,也在唐璜之后脱离了这座遗迹。
一个月后。
东突诺斯,溥勤格勒。
隆冬的大街上,风雪飘摇。一对衣衫褴褛的兄妹坐在市郊的无名烈士公墓旁。在墓园门口售卖花卉的老婆婆好心的收留了他们。分给这对可怜姐妹食物和水,指引他们住在地下暖气管道汇经的缝隙里。虽然长期而言于事无补,但好歹他们能熬到下一次桑格多花开的时候。这对有着天洲面孔的流浪兄妹,让这位老妪想到了自己年轻时候那段让人热血沸腾的激扬往事,但现在,又该从何说起呢?
今天,是祖国保卫者纪念日。来无名烈士公墓祭奠的市民异常的多。能给那对兄妹多买一块面包了。那两兄妹中的妹妹似乎不能说话,只能咿咿呀呀地发音,外加手势比划,但他们之间本来就语言不通,倒是那个哥哥,倒浑身是伤,看的人触目惊心!而且他还是整日眯着眼睛,估计离死不远了。
一个身着藏青色大衣的高挑年轻人打着一把黑色的金属伞缓缓来到墓园前,他似乎是附近一所大学的教授。经常在附近散步,待人和善,去年还以裔族的身份获得了溥勤格勒荣誉市民称号。年轻教授热情地向婆婆问起那一对兄妹的事。对方也感激天主能让这样一位心地善良的教授前来收留这对可怜的兄妹。年轻人只是笑笑,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群所谓的神明究竟是什么货色。
年轻人在兄妹面前蹲下,友善地朝意识尚存的妹妹笑了笑。后者惊得睁大了眼睛,因为那人的样貌竟然和怀中已经昏迷不醒的男孩长得有八九分相像。
“好久不见,奠?”年轻人用序文问道。
“好久不见,阿左。”奠藏在阴影里自嘲地笑了笑,“我是怎么都不会想到会以这种方式重逢。”
“我们兄弟几个总是会给您老人家带来惊喜。不是吗?”
几周之后。喇芜若压学院,临盈湖畔。
窗明几净的房间里,一个瘦弱的小男孩手背上扎着吊针,躺在折叠床上。男孩就像是刚从黑煤窑里解救出来的童工一样,让人担心他是否有力气衔接上一次的呼吸。男孩缓缓睁开眼睛,打量着陌生的环境。
那个自称阿左的青年端坐在他的身旁。一见男孩苏醒,热心地凑了过去。
“啊~”男孩打了个懒洋洋地哈欠,“我睡了多久。”
“不过才几个月。”,阿左一边飞速填着表格,一边扯着男孩眼皮测他的瞳孔,“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当然,我是......”
——裔族神话故事集·伴生螺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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