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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就摆在麒的面前,碎成渣渣的玉玺,结痂的伤口,手中紧握着的狼猎,还有那毫无疑问就是郑兀本人,阿不,本鬼显灵的记忆。根据他,也不对。根据从巳和蔡歆然协力构建的“巡游遗迹”理论,这种由于多个遗迹航线偶合而产生的“遗迹越现”根本没有观测和记录的手段。也就是说,麒无法通过查证昨晚是否发生过遗迹越现来判断那些经历的真实性。换句话说,就算昨晚自己死在遗迹里,焚亏的人们将永远也找不到失踪的从巳的下落。万幸的是,多亏了,呃?多亏了这株槐树救了自己一命。
这株槐树与昨天相比没有任何变化,它明天也不会有任何变化。它的枝条,它的叶片,昨天如此,今天如此,明天亦如此。对于这株槐树,麒有太多疑问,但他可能永远都无法得知所有的答案。与从巳刨根问底自讨苦吃不同的是,麒使劲晃晃脑袋就能及时刹住自己的求知欲。
那就暂且当成是郑兀他放心不下我们,给我们托梦了吧。这家伙是自己爹嘛?对自己这么操心?不过他指出的第四条路,确实是希望我们能找到真正的家人。但是,目前为止,可以算得上线索的就只有郑铅羽扯谎时透露的消息——从巳的父亲是郑重。
那家伙在领域里和面馆老板的对话他麒也记得。当时从巳脸上虽没表情,但心眼里对郑重有多大敌意他也知道。相比于这家伙当他们的父亲,从巳宁肯自己是个孤儿。不过麒倒是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当然实施起来有那么一丢丢难度。麒记得蔡歆然以前四处搜刮资料的时候曾偷偷去过裔族“先贤祠”。那座遗迹就在羊城境内,以前惩爷跟从巳讲过,那座祠堂里面藏有他们焚亏的家谱。只要找到了那玩意儿,麒就能确定自己到底应该投奔谁了。
说干就干。麒翻箱倒柜,终于在一个犄角旮旯里找到了那张被夹在小说里的钥匙卡。不知道蔡歆然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总之这张钥匙卡被夹在她送的这本小说里,随书一同送到了从巳手里。麒也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理。放心大胆地溜到当初从巳和蔡歆然进行远征的那栋别墅,翻到了蔡歆然遗留下来的工作笔记。她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分门别类地归纳整理的很好,麒找到那个祠堂的地址几乎没花多大功夫。
翻开笔记,麒才发现蔡歆然这姑娘真的是一个难得的天才。这本笔记详细记载了她从发现祠堂里设有微型观测站到成功潜入祠堂的全部过程。如果把这东西交到遗迹开发署,判她个十年二十年不成问题。这个念头在麒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既然人家愿意把这东西留在这,留给他看。那就说明对方还是对从巳还是有几分信任的。继续往后翻,发现对方并没有在破解加密防盗网上费太多功夫,反倒是因为选择骇入遗迹的方案纠结了很久。不时在页脚写下一两句牢骚,或者空出一整页来画奇怪的漫画,又或者自己跟自己玩井字棋浪费纸张。总之在最后,她终于敲定了实施方案,但是在下一页,她却用力透纸背地怒火写了以下几个大字“老头子组织我们参观祠堂”。
这?麒尴尬却又不失礼貌的笑了笑,仿佛那个涨红了脸的小女孩整气呼呼地站在他面前。他和从巳不同,也没跟蔡歆然打过交道,不好对此事做什么评价。只是在潦草记下界点位置后,原封不动地把所有物品归还原位。阅完笔记的脑子自然是个例外。
就近的地下室就是一个简易的出发点。凭借半个,呃,四分之一个巡游理论创立人的身份,锚定一个已经封闭的遗迹,并且开个后门对于麒来说简直易如反掌。麒自然不会犯蔡歆然这种离奇的失误,他来之前已经打听到了先贤祠闭馆维护的消息,而且近期再无正常进入的可能。否则他现在也不会在这里摆弄他并不熟悉的遗迹设备。
“嗡”~随着探针的高速旋转,面前的门开始扭曲变形,轰鸣声越发强烈,最后一声音爆之后,门的形状又恢复成原样,但是门框内却是一片漆黑,这黑色的光从门框像外溢出,像一只吞噬光线的巨口。从巳摘下护目镜,将各设备的读数再检查一遍,才进入了那扇门。
刚一进入这座遗迹时的感觉就像是回到了从巳的内心深处,极目远眺,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无穷无尽的黑暗。但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几次呼吸间,远处路的尽头出现一盏灯,映出一条长廊的轮廓,其余电灯也由远及近依次点亮。最终呈现出一条古朴素雅的走廊。土褐色的地板象征裔族所生活的这片大地,淡蓝色流光闪烁的吊顶,是共同仰望的一片星空。走廊两侧皆是些响当当的历史人物的油画,画风也随着这些人物所生活的年代由远及近。遗迹里建先贤祠的一个好处就是,这条走廊可以无限加长。麒脑海里首先蹦出的竟然是这么一个古怪想法。
推开虚掩的大门。麒第一次走进这座厚重的裔族历史博物馆。由于遗迹空间的可塑性极强,这座祠堂被设计的更像是个博物馆。每一个族谱都是一条单独的通道,这些通道在某个以历史大事件为名的展厅重合,在之后又各自前往属于的自己的道路,等待下一个交汇的展厅。一些“裔族”在某个时刻断绝了,这条通道也走到了尽头,而另外一些则突然出现,开始并入之后的展厅之中。整个大厅让人验号缭乱,但布局设计并不杂乱。麒打心眼里佩服设计师的艺术水准合专业素养,还有那博览裔族发展脉络的历史储备。因为这里几乎囊括了裔族有史以来各个时期的各种事件的记录。从遂古之初的始祖得传,到之后与“半神种”的合作诸神,再到反目成仇的千年恩怨......恢宏庞大的历史在麒面前展开,在这种体量的历史洪流之中,留下某人的痕迹是多么的困难。许多经历坎坷曲折,事业丰硕传世的先驱只留下不过只言片语的记载。
最终,循着时间的洪流。麒来到了额记录焚亏的这一脉。一位身着便服的中年人正背对着他,背手站在一副人物肖像面前。那人与惩爷有几分想象,但他眉宇间那股凌厉的杀气却是惩爷那种和蔼可亲的慈祥老人所没有的。
“先贤祠闭馆维护,暂不对外开放。不管你是以什么方式闯入,马上......”那个男人转过身来,厉声呵斥,但他话没说完就僵住了,因为他看清了来者的样貌,麒自然也认出了那个男人是谁,没错。他就是郑重。从“暗裔”退役之后的他暂时担任先贤祠看守这个闲职,一来确实清闲,二来他最近恰好要再羊城处理一些事情。
麒没有动,冷静观察对方的反应,也没有说话,因为这是第一次真正和郑重碰面。他不清楚对方的态度。贸然开口也不明知。
“我认识你吗?”郑重眯着那双混浊不堪的眼睛,隐约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虽然说不准这种感觉,基本上确定了这个孩子属于自家焚亏的。
“呃,我在郑兀的葬礼上见过你。你穿着灰褐色的大衣,和将伯说话。”麒放松身体,精良表现的像这个年龄段的孩子。
“你是郑兀提到的那个孩子?唉,我听他聊过你。你来这里干什么?”郑重眼神柔和下来,再也不是那种要把人大卸八块再细嚼慢咽地吃了的神情。
麒大脑高速运转,疯狂的思考各种可能的理由,在千万分之一秒的时间里,麒扯了个堪称完美的谎言。
“教练让我来的,她说我的期末考核就是想办法进到这个地方来。进来之后会有人在里面等我,不会就是您吧?”麒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郑重认识启谶,毕竟熟悉她的人都清楚她的行事风格。
“......不知道有这会儿事!”郑重神情严肃,让麒不仅为自己捏了把汗,虽然不至于有什么性命之忧,但被提溜到郑胥将面前也是个麻烦事。
“但的确是她的作风。看在你是她学生的面子上我也不说什么,你可以在这随便看看,但绝对不能碰任何东西。”
麒暗暗长舒一口气,走到他身边站定,开始自己寻找与族谱相似的东西。一旁的郑重误以为他是对自家历史感兴趣,也许是独自在这里待久了有些烦闷,又或许是多少把麒的说辞当真,郑重起了个话头,开始向麒介绍焚亏的历史起来。
“焚亏发迹很早,但成名偏晚。早期的焚亏族人只在北方市井街头耍火把式卖艺维生。但因为一个人的出现,整个部族开始向另一个纬度发展,那个人被后世成为——广予。他的身份扑朔迷离,似乎是突然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带着几乎无穷无尽的知识来到这个世界。而首先与他接触并接待他的焚亏,自然成为了最大的受益者。高祖自幼随其左右,最后建立了如今的基业......之后曾祖将整个家族迁到羊城定居。
当初与广予的接触,对于焚亏来说即是馈赠,也是诅咒。现在焚亏落得这副墙倒众人推的鬼样子就是报应。裔族认为焚亏当初和广予走的太近,肯定私底下讨要了不少好处,这会儿正合起伙来向郑胥将发难。呃,这些不该跟你说的。”
“他是谁?”麒忽的来了兴趣,指着之前郑重盯着看的那副画像问道。
“郑德罚,惩爷他弟,据说也是我的父亲。我哪知道,我也没见过他。他死之后我被焚亏的人带到羊城。那时候我和你差不多大。他们给我启明。说什么我是郑德罚的儿子,必须要有出息......如果你想听我讲他的英雄事迹,那你可真要失望了。”郑重这人完全不顾遗迹管理的基本准则,自顾自地给自己点了一颗烟。烟雾在密闭的空间里袅袅盘旋,正如他本人复杂的情思。
对于郑重的经历,麒不好意思说同病相怜,但也算的上是感同身受。真没想到焚亏在不做人这方面竟然是传承已久。在不知不觉间,麒与郑重的距离竟然接近了几分。
“那后来呢?”
“后来我发现我还真是个天才。惩爷就把我送进了学院。那时惩爷还是学院的院长。他把我介绍给了我的老师。呃,说起来他和你老师启谶还认识。不过具体的我也不方便说。总之,要不是父亲意外战死,我可能一辈子在乡下当个庄稼汉,要不是遇到了老师,我也不可能完全摆脱焚亏的控制。就像我经常跟天聅他们兄弟说的那样,我们生在焚亏并非出自我们的意愿,但活成什么样子,却是自己说的算。所以要时刻做好万全的准备,不要错过任何一个机会。这些话就当作一个白活了大半辈子的普通中年人的肺腑之言吧。”
他的话似乎没一句是针对他的,却又好像每一句都是针对他的。连麒自己都有些怀疑,是不是教练专门安排他在这里等自己,然后旁敲侧击地给自己一些提示。正在这时,麒在墙上众多罹难者的画像中找到了属于郑兀的那一副。
“他啊。他,其实不是焚亏的孩子。那年夏天我刚到龙门工作,北方因为遗迹越现突发洪灾。我们担心遗兽侵袭影响救援就赶了过去。我们赶到时整个钦康界都泡在水里。那时我年轻,眼神好,远远看见一个大盆飘在水里,我游过去一看,就是郑兀那小子。当时也就两岁多大,那叫一个身无一物,嘴唇冻的发紫。连我都没想到他竟然能活下来。
他的父母都失踪了。也找不到其他亲人,我就把他带回了焚亏。我给他起名阿无,被焚亏收养之后就改叫郑无。他自己又私下里给改成了郑兀。他也通过了启明,得到了焚亏的认可。而且实力还不弱,后来郑天蛰累死累活也只能勉强和他打个平手。但是后来......”
郑重把烟头摔在地上,跺上一脚使劲拧了拧:“他也加入了龙门,我们见得越来越少。没想到这次竟然是这个结局。”他不再说话,只是抽烟,一根又一根。混浊的瞳孔似乎已经无法聚焦,盯着那副不起眼的画像看得出神。
麒觉得这样下去,郑重的情绪肯定要出问题,准备说点什么,正在这时候,郑重突然开口道:“与其费尽心思弄清自己是什么样的出身,不如好好考虑自己之后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我到别的地方抽两口烟,再在这站着烟雾报警器要响了。”说着,郑重从口袋里又掏出一包烟,敲着烟底磕出一根烟叼住,右手打着响指,一簇火苗窜出大拇指。点燃烟后又像模像样地甩了甩。麒这时才仔细观察了郑重点烟的整个流程,这种把手指当做打火机的点烟姿势麒似乎在哪里见过?好家伙,郑天蛰和郑兀的习惯原来都是是从他这这学的。
目送郑重走远,麒便放开手脚,把整个展区翻了个底儿调,所有带字的,能读的,都速览了一遍。麒敢说那些水论文的学者都没他仔细。最后唯一有价值的就是一张用序文加密的文件。眼看着自己的“盗洞”马上就要维持不住了,麒掏出“素材”,隔着展柜玻璃给现场临摹了出来。离开之前再朝着这承载厚重历史的展厅扫视一圈,确定没有任何披露才悄悄退出遗迹。
......
从巳的内心的深处。陷入长眠的孩子正在做着受人敬仰的梦。
那个曾经让他痛苦不已,让麒几近疯狂的噩梦竟然成为了从巳最后的庇护所。也许是近期亲友接连离他而去的打击,也许是长期积压的情绪爆发,也许二者皆有。总之,从巳逃避了现实不如意的种种,投身潜意识的美好虚幻之中。
作为执掌知识与传承司正,奠自然知道从巳通感的是哪位先祖的记忆,他自然也很清楚哪位前半生风光无限的时代宠儿最后的下场,可即便如此,奠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解决眼前的难题。请从巳“入梦”,把身体的控制权交给相对更加积极主动的麒,以谋求计划的推进,这是奠的计划没错。但奠万万没想到从巳竟然会陷地如此之深。本意是想把他换到副驾驶让别人来踩一脚油门,没想到这人自觉的钻到后备箱里睡大觉去了。况且在此过程中还胡乱碰触了几个危险的开关。总之,现在奠正忙得不可开交,这也是他在前不久没有现身营救麒的一个次要原因,主要原因是,他那身子骨再也经不住奠在那可劲造了。他要出去接管身体只会害死他。
“有空吗?”麒从灰暗中走出来。立在奠身后不远处。奠没有回答,他也不动。他的提问似乎并不是一个疑问句。
“怎么了?”半响之后,奠才打破尴尬,转身主动问了一句。只不过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麒,面前沉溺在巨型水缸里的从巳才是他视线的焦点。
“我有事找他。”麒抬手指了指而言面前沉睡的从巳,“他把这具身体交给我,我要对得起他的信任。”
“那你就更应该对得起他的信任,做你认为该做的事情。对错日后再说。”奠背对着麒翻了翻白眼,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过身来犹犹豫豫,数次欲言又止。麒也猜到对方是有求于己,可碍于面子不好开口。但自己也不善交流,一时间想不到牵出话题的由头,就这样,两人红眼瞪白眼,对视良久却蹦不出一句话出来。
最后还是奠忍不住终于开口问询:“你说,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对‘他’的人生啥看法。就是你梦里那个老祖宗。我也知道些他的事情,大多数人都觉得不多光彩。从巳怎么就陷进去了?”
“我只能说很悲哀,一辈子被当枪使,最后也没落得个好下场。”麒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连忙噤声,观察奠的反应。但后者只是无声的叹了口气,并没做何表示。麒这才把后半句说了出来,“所以我受够了那种生活。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摆布我的人生。”
“包括我?”
“至少现阶段你还拿我们没办法。”说着,麒扬了扬头,目光直指让奠束手无策的从巳。果然,不管是哪个人格,都能三两句话就呛的奠没脾气。
奠冷哼一声,转身背对着麒,他自然没心思和这小孩一般见识。却忍不住在想,为什么当初自己接下了照顾他的任务。如果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不是自己,他会怎么样?别的人会对他怎么样?会像自己这样狼狈吗?怎么回事?自己怎么跟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一样感时伤怀了呢?不行,我得赶快把这个小东西培养起来,让他拥有干翻那个臭弟弟的实力。一边想着,奠又伸了个懒腰,从新把注意力放回眼前的烂摊子上。至于麒,让他好好享受这来之不易的自由时光吧!他会为自己今天的这番发言付出代价。这倒不是因为奠气量小,记他的仇,绝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