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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沉闷,呼吸短促,两眼发黑,双儿嗡鸣。从巳的大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恍惚间,他看到一个无精打采的小孩正站在船前,冷冷地盯着自己,那银白的头发,混浊的双瞳,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从巳惊的一身冷汗。
“喂?喂?你没事吧?你要不明不白地交代在这了,我可跳进界河也洗不清了!”蔡歆然把差点失足坠河的从巳拉到船舱。为了能让他更好的恢复,还屈尊跪坐在狭窄的船舱里,让他枕在自己腿上,本来她还想嘲笑质问他是不是故意装成这样,但看到他死人般煞白的脸色时也只好作罢。
“我命硬着呢。”从巳爬起来的时候还在大口地喘着粗气,脊梁骨止不住地冒着冷汗,“你东西都备好了吧?”
“好了,诶?”
从巳摇晃着来到船尾坐下,一只胳膊耷拉在船后,同时手心向外释放高温热空气,以此为动力推着整艘船在“介质”上滑行。横渡“界河”的路程看起来不远,但实际上绝对不近,全程近半个小时的沉默,双方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终于,从巳把船泊在影响中的小码头里。安静地看着她用素材把行李一件一件地搬走。最后,她也会一起离开,就像从巳曾经结识的所有人一样。
可是,她缓缓地走到从巳跟前,鼓足勇气,终于是向他发出最后的邀请。
“从巳,跟我一起走吧,去学院!”
这一次,从巳真的开始认真考虑这件事情了。他目前的生活中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坚持的事物了。给他下达命令的两个人都已经弃他而去,他现在无论怎么选择都不会有什么所谓了。但有意思的是,他的心竟然擅作主张地选择了最有益于眼前人的那个回答。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还是一样的回答。但是......”从巳说到这里才反应过来,自嘲地笑笑,“现在我要是同意了那岂不是会很没面子?这样吧,我给你一个超越我的机会。”
“啧,你这家伙。”蔡歆然收回伸出的手,看着无赖般斜倚在船尾的从巳,从随身挎包里翻出一本书,“我看你书架上都没什么文学书,来,作为离别纪念送你一本。”
“什么?”
“狄更斯的《双城记》。我上次下遗迹带的就是这本。”
“原来你有书啊......幸好当初没费钱给你买睡前故事。”
“喂,你!”蔡歆然正想发火,但骤然间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莞尔一笑,“再见。”
“等一下。”从巳叫住蔡歆然,有些局促地摸了摸口袋,祈祷那个东西还在身上,“前不久遇到一位前辈,他送我了一张学院图书馆的借阅卡,反正我也用不上......哦,找到了。”
“嗯......”蔡歆然看了看借阅卡上的署名,又看了看从巳一无既往毫无波澜的脸,确定他是真的不懂这张卡所蕴藏的含义,而不是故意在这个时候挑逗她,按照她的性格,自然理应严词拒绝,并且表示自己将在五年内凭自己的努力拿到同等规格的借阅卡,但眼下,她也十分渴望从他那里得到一份纪念品。
“那好吧,先放我这里保管。之后你需要用到的时候我再还你。相信我,你还会用得到的。”蔡歆然装作满不在意地结果卡片晃了晃,“下次见面时,别真被我比下去了哦!”
晚风迎着二人,从内陆方向吹来,这股干冷的寒流携带着新世界的智慧在楼宇间穿梭,迎接不速之客时的态度也算不上友好。可是蔡歆然的脚步仍如他所料的那般坚定,她和她身后那一列素材组成的队伍就像一队经过长途跋涉的求道者,向着心中的圣山做最后的冲刺。
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遗迹傍晚的雾气之中,从巳竟然有些恍惚,这个场景似乎在哪里见过?又是久远以前光怪陆离的梦吗?从巳不知道,但他宁愿相信那些梦是真实的,起码在梦中,他永远被人群簇拥,他永远不会像现在这般只身一人。
我是怎么了?从巳枯坐在船边,自始至终都没有踏上学院的土地,直到腹中饥饿感再难忍受,才悻悻离去。
当晚。从巳在梦里又回到了那片一无所有的黑暗之中。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他没有遇到那个坏良心又死要面子的话红眼,而是遇到了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男孩。
花白的头发,羸弱的身材,混浊的眼眸,还有总是一副病恹恹刚睡醒的颓废模样,那完全就是他自己。从巳虽然和他只打过两次照面,但见到他时的感觉却是那般熟悉。没错,他就是当初被奠剥离出来的另一个自己。可能连奠都没想到,他的这一行为竟然为从巳创造了一个排解苦闷的树洞。
“嗨,过得好吗?”从巳在他身边盘膝坐下,而“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呵,当然不多可能太好,我知道。毕竟‘通感’最严重那会儿的副作用我又不是没经历过......最近我好像又能看到那些场景了,没!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说,我想找个人说说话吧,大概是这个样子吧。
这种情况我以前可从未有过,也没听说过。诶不对,听说过,不过这是正常现象,哪天你要是真说话了那我就离发疯不远了。你到底会不会说话?呵,我倒希望你会。若非如此,这个人世可太无聊了!哦对了,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的求生欲令人堪忧!’这话确实不假,但是,问题是,我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我很早之前就有那种感觉,就是突然恍惚一下觉得自己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这种感觉很真实,我的意思是,那种虚幻的感觉是真实的。好像自己被一棍子敲懵之后又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当然,我还在原地,这毫无疑问。这种感觉持续到通感开始之前。
说起来还挺有意思的,我在‘通感’的梦里竟然感受到了归属感,我能确切地体会到,我有一部分遗失在那梦境中了。虽然我那时状态不好,但是我还是区分得清,那是我,我自己的感受。我承认那时候的感觉很不好受,但是失去它之后的日子更加难熬,我觉得这恐怕就是所谓的戒断反应。我不得不承认,我上瘾了!我自认不是那种追求多巴胺的庸人,但是我也就只能在那虚无缥缈的梦中才感到自己真正活着。”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白发男孩微微仰起头,永不聚焦的眼睛穿透了从巳的伪装。
“完了,我已经疯了。”从巳拍着自己的额头,闭眼叹息。
“我只是在回应你的期待。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实话实说吧。等等,你应该知道我想干什么吧?那咱这都心知肚明了,就不用我在重复一遍吧。”
“怎么?现在连承认自己的勇气都没有了?”
“承认什么的勇气?承认自己懦弱?好吧,我承认,我患上了‘通感’的并发症,固执地认为梦境中的人生才是属于自己的。所以我在此郑重要求,你与我互换立场。你肯定办得到。我的选择肯定在奠的意料之中。他提前教过你,当我如此要求的时候你该怎么办。”
“......希望你能在这场梦魇里找到自己的答案。”白发男孩伸出手,和从巳的握在了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从巳现实中的身体缓缓苏醒过来。那双混浊的瞳孔似乎属于另一个人。在茫然地观察了所处的房间后,他的视线停留在了靠窗的过道处。
“怎么称呼?”那是属于奠的声音。稀碎的月光拓印出他脚下的影子,他的身形宛如实体。
“麒,麒麟的麒。”从巳的举止,谈吐,语调都与过去判若两人。反倒是奠,欣然接受了眼前这个小男孩的新身份。因为他比谁都清楚眼前这个新生儿。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所用的时间比预期要早上一星期,这大大出乎了奠的预料。奠原以为从巳起码能挺个十天半个月,没想到他直接选择放弃挣扎。不过这并不会影响到奠,他的计划无非就是提前一些时间罢了。
“那正好就今晚吧,待会儿跟我出去一趟。”
“去哪?”
“羊城港。”
......
夜空算不上晴朗,但也在寒凉的月光中沁润了不少时间。羊城港的动荡刚过去不久,宵禁也才刚刚解除,但街道两旁除了路灯外已经没有什么灯火,店门紧锁,偶尔三两个行人也是裹紧外套,快步通过。麒灵敏地翻过一个又一个障碍物,在移民安置区的窝棚间飞驰,他很快适应了从巳的身体,因为某些原因,他甚至在某些方面比从巳做得更好,但在另一些方面则完全相反。就比方说麒操纵能力如臂使指,但沉默寡言不喜欢说话。它们虽然来自同一个灵魂,但却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灵巧地翻过警戒带,就算正式进入感染源地辐射中心地段,如果此时带着“诺荣”计数器的话,这可怜的小东西毫无疑问将会不堪重负地爆表。一艘灰黑色的大船深深楔进码头,船首破损不堪,船身出现严重的铁锈,另一些地方则被绿色的藻类覆盖,像是刚从海里捞出来的古老沉船。船首附近的空地上还残留着激烈打斗的痕迹。在现场破损最严重的一处凹陷周围,是用一整条古旧墨绿色纸带围成的警戒区。
现场充斥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诡异与荒凉,随海风深入城市的那股尸臭在这里找到了它的源头,从未锈的棺椁中拖出的尸首,曝晒在月光之下。浓稠的黑色海洋是它的墓地,半锈的破船是它的棺材,而这圈纸条着重标记的则是它半腐的残尸。没有人会想看到这副场景,更没有人会愿意处理这种残局。麒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奠,看到这副景色会做和感受。兴许会有些兔死狐悲的怜悯,亦或者是别的什么。
那个圈起尸身位置的纸带就是“封魔印”。用来镇压序言灵的古老技术。这种年份的老物件就连奠见了也会绕着走,虽说不能造成什么实质上的损害,但多少还是像看到不洁污秽一样恶心。奠曾经不止一次跟人们解释,这种东西除了让他们感到恶心外没有任何作用。但他们偏不听,反而借此佐证这玩意儿确有效力。殊不知,那些被这玩意儿封印的序言灵其实都是因为洁癖不想碰这些东西罢了额,死士身披镇魔引在序言灵看来就像是把污秽涂满全身。但总的来说,还是达到了封锁行动,避免感染的作用。真不知道这缺德玩意儿最初是谁发明出来的。
“让我看看这个不得好死的是哪个倒霉蛋。”奠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个手帐翻阅着,“哦,原来是这个,运气不错,算是便宜你小子了。”
“你打算干什么?”麒知道封魔印的价值,也看得出眼前这个更是值钱,所以动作格外小心。
“废物利用。与其让这家伙自然溃散,还不如拿来给你做养料......”
“好诞生更棘手的感染源!是不是?”一声厉呵打断了麒的动作。下一刻,从未下过雪的羊城竟然刮起了刺骨的寒风,鹅毛般的大雪在呼啸的寒潮中激荡,眼前的世界在大雪中隐去身形,只剩在白茫茫地灰色,地面在一瞬之间结上寒霜,聚起积雪,然后再冰屑中模糊不见,干冷的空气被吸入鼻腔,冻结了沿途的气管,麒不得不御火驱寒,防止冻伤。
“琐窗寒!”这种规模的领域在有名有姓的成型领域中也是少之又少。众所周知,领域的样貌全凭掌控者自己的意思。这其中不乏一些拥有完备形态,可以供后人传习的灵域样式。熟练掌握后的实际作用比那些跟小孩子胡乱划拳似的半吊子领域只大不小。而这“琐窗寒”便是其中之一。
“瞧瞧谁来了!”既然身处领域,奠干脆也显出身形。一只手搭在麒的肩头,另一只手高举,直至天空。一座宫殿拔地而起,将整场暴雪包裹在内。寒潮,雪花,在金色的璀璨穹顶之下统统化成了空调内机吹出的怡人凉风。这是一座足以把整场暴雪覆盖其中的宏伟大殿,这也是无数次出现在从巳梦中的审判大厅,当然,记忆中的穹顶可没眼前这番规模。抬头看不到穹顶,眺望见不到墙壁,只有轻声地庄严颂唱,化为震碎耳膜的巨锤。让人在恍惚间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
“汤名起。”奠一字一顿,每一个音节都像重锤一样叩击着在场所有人的心防。当然,汤名起也不例外。
“好久不见。奠!”汤名起擦掉用脑过度而流出的两行鼻血,不卑不亢地与奠对峙着。在浩渺的大厅里,双方都只是对方眼中的一个点,可尽管如此,他的嗓音依旧醇厚硬朗,几乎要与奠并驾齐驱。
“我早就说了,不要再拿这破布条子恶心人。想办法弄掉正儿八经的东西来。搞出点歪门邪道的小东西就当块宝,还传几代。真不嫌丢人。”
“恐怕您老人家此行的不是专门来埋汰我吧?”
“没错,我要回收这具序言灵的尸首。反正你们又处理不了,放在这里还有诈尸污染的危险。”
“这不劳您费心!过不了几日,龙门掌门便会亲自处理此时。”
“你说的是‘跋’?他的问题也不小。不能再让他过度膨胀了。你们在饲养一个很危险的东西。”
“起码它还在我们的控制之下。”
“咝,你的发言十分危险!我将不得不重新估算你们的威胁等级。这对你我都没好处。”
“无意冒犯。但事实确实如此。”汤名起现在是真的头疼,现在这个场面他是绝对不能让步的。序言灵可以通过“生啖”同类尸体的方式变强,他汤名起就是来给这序言灵守灵的。这般到碰到一般的序言灵感染者还可以顺手处理掉也算功德一件,可眼前这位却是万万动不得的。何况身边还有十数名小辈,要是主动认怂,那只怕是晚节不保。
“那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易。今天你在这件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以后你们‘幼卿陈’出了问题,我们‘三法司’必将第一时间赶到。”奠直到对面这家伙和自己一样也是好面子的人,索性率先抛出个提议。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似乎在很早之前就和陈狩冬掌门签订过这份契约。”
“哦~那确实是有的。但......”奠有点恼火,但又觉得好笑,看来这小子真是心系龙门,“那时是广予与狩冬掌门的协议。如今当事二人皆已作古,按理说那份协议自动解除,我们不正好趁此机会重新拟订一份。”
“事不宜迟,我建议当场签订。我建议,以前辈您的名义与龙门直接签订。以此来保障其效力!”汤名起本着好事做尽,坏事做绝的理念陈述自己的要求。这也是跟序言灵多年打交道下来总结的经验。
“真想不到你还有诚心实意为龙门着想的一天。”奠不自觉地想起了久远之前那个漂泊天涯的浪荡游子,“那就在这神判日的圣堂之中,以凡六的威名为证。我,司正奠,与龙门订立合约......”
麒忽然想到前不久奠带从巳进入领域那次,估计他就是趁着那次机会实验这具身体能不能在领域中支撑这种规模的排场,与汤名起的这场交涉恐怕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了。但容不得他多想,麒的意识在这时开始涣散,时断时续的记得一些片段。他只记得奠在送走汤名起之后,围着气味最浓烈的那块地做了个简单的仪式。在那之后麒的意识来到了一个像是船舱内部的密闭环境里。出于某种直觉,他觉得这就是那艘科考船失事前的样子。之后,不出所料的,麒像看4D电影一样亲眼目睹了整场惨剧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罹难者惊恐的神情,死前最后一刻的尖叫,以及在生死关头的各种伟大与卑劣。这都是那些二流灾难电影所喜闻乐见的情节。但麒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最后一位年轻船员跌跌撞撞地来到驾驶室,打开警告船只不要靠近的橘红色警报,将航线尽头锁死为大洋深处的某个荒芜遗迹的入口。他最后瘫坐在地板上,取出印有妻女照片的怀表深情地吻着,同时用手枪抵在太阳穴上扣动扳机。麒站在一旁看着,冷漠的不像一个人。
......
“感觉怎么样?”奠的声音随着早晨的阳光闯入屋内。
“你指什么?”回答他问题的仍然是麒,从巳还不愿从自己的长假中醒来。
“所有。昨晚你刚刚吞食了一个序言灵的尸骨。按理来说你应该有十分剧烈的排异反应。”
“一切正常。”
“与序言灵相性极高,无排异反应。暂时就当这么回事吧。”奠的声音渐行渐远。
“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锻炼你。现在应该说是你们。总之,找点事情做,不要步了从巳后尘。”
奠的声音彻底消失不见,似乎沉入了遥远的黑暗之中。麒这才有机会真正观察这个世界。借由自己天赐的理智和思维。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本书,安静地躺在书桌上的一本与这整个房间的格调格格不入的小说——《双城记》
“那就找点事情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