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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问一个“喇芜若亚”学院的学生,“哪个专业最让人头疼?”
他们的回答往往千奇百怪。有回答“遗迹工程学”的、有说"裔族法学"的、也有说"神话史"的、当然,也有调侃“新神血脉”这种玄学学科的。
但你如果换个问法,比如“哪个专业延毕率最高?”他们往往会不假思索的指着身边路过的纯黑校服(学院校服会缓慢掉色,纯黑校服往往被穿了五年以上)说,"当然是他们学‘遗迹生态’的喽!
这不是段子,而是在建校九十周年时,前来参观访问的记者与校内受访学生的一段真实对话。
实际上,在江廊任职校长前,“遗迹生态学”的延毕率确实长期居高不下,一度达到百分之七十二,有些资深“延毕”生甚至眼睁睁的看着其他专业的同届生从留校任教到评上副教授、教授......
这当然不是因为“遗迹生态学”的学生不努力,相反,他们往往是学院中最勤奋的学生,但奈何这门专业实在是太难了。光理论课程就能讲三年半,之后为了准备论文的实践更费时间,有些在遗迹发掘现场摸爬滚打了两三年都还没拿到“学院”的毕业证。
“遗迹生态学”——一门旨在研究“遗迹”内部生态环境的学科。通过各种方式和手段掌握陌生遗迹内部的生态系统。这对于“遗迹科考”来说相当重要,在“遗迹勘探”的起步时期,“裔族”因对遗迹内部气候环境的轻视而付出过相当惨重的代价。所以,每个遗迹科考队的“气象员”都肩负着相当沉重的责任,这也使得这一职业的从业人员的心理疾病发病率长期居高不下。
“人不可能找到两片相同的树叶,自然也找不出两个相同的生态系统,而且甚至连相似也很少见。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环境要素杂糅在一起之后,无论形成怎样不可思议的生态都不奇怪,无论孕育出怎样奇形怪状的生物也都不奇怪。”这是已逝的“学院”教授司守愚最喜欢跟学生讲的话,这句话极有可能是新生们在第一节课听到的第一句话,当然也极有可能是新生们梦魇的开端。
有人说,每个“遗迹生态”都是一条可行的演化道路。事实的确如此,而且往往会更刺激。为了适应“遗迹”所提供的生长环境,“遗兽”们做着各种匪夷所思的尝试,那是进化的尝试,是生命的尝试,也是在现实世界中不曾有过的尝试。正是这些尝试,让神话故事中的幻想生物成为可能。
不!正是因为人类在偶然间瞥见了遗迹裂隙中的一两只“遗兽”,才启发了远古人类的幻想。
“每个遗迹都是另一条可能的进化线。”人们认同这一点,同样也承认遗迹有孕育生慧生物的可能。某些足够强大的“遗兽”会与所处的“遗迹”发生某种关联。这些“遗兽”往往拥有强大实力。一些乐于与人类接触的“遗兽”会化刻意化身成人类的模样。其实神话传说中的大型生物基本上都是各种各样的“遗兽”,其中最出名的就是从属于东西方神话中的“有翼龙种”与“无翼龙种”......
(不过这些都不是深夜冥思苦想,为毕业论文绞断头发的“遗迹生态学”学生该考虑的问题。)
不封——曾是长白山谷地一座大型“遗迹”的山大王;现在是一个无偿给“龙门”工作的免费劳动力。人生,阿不,兽生就是这么大起大落。每每想到这里,不封难免捶胸顿足,委屈地快要哭出来。更可悲的是,即使他恢复了自由身,他也无家可归了。因为长白山已经被“龙门”征用了。
“汇报情况。”
羊城移民区安区内的一间地下安全屋内,聚集了以不封为首的五名黑衣人,宽松的兜帽口罩遮挡了面容,辨不清性别,估不清年龄,更看不清表情,模模糊糊的像是投在墙上的影子。
小巧的不封立在堆满文件的办公桌上,背这双手主持会议的样子像个老领导。
“港口无异常。”
"移民区内部正常。"
"灵压波动处于正常范围,暂未发现‘传染源’信号。"
“监视目标一切正常,无异常。”
“......”
报告内容一切安好,可不封眉头上的皱纹却越陷越深。因为根据以往的经验,当下的气氛越是平静祥和,之后的事件就越是疾风骤雨。
一个多月前学院刚结束对不封的问询。明明是启谶和她学生搞出的大动静,最后却让不封善后。正郁闷着呢,“龙门”后脚就就追上来了,还丢给他一个特别棘手的任务,虽然每次都是棘手任务......但这次这个实在恶心!寻找“感染源”附带上“恶童”的排查。就像同时涂上薄荷味牙膏和芥末酱的西班牙煎鱿鱼。光是想想就让人犯恶心。
不久前苏门答腊一个“裔”的窝点被捣毁,线人报告说,有一批“恶童”被通过海运秘密运输出境。最近整个东南亚的海关都在忙活。羊城也不例外,羊城诺斯罗德港作为目前唯一一座“裔族”控股的港口,截获那批“恶童”的概率很大。为了预防任何可能发生的情况,需要做的准备也自然不少。
同时,为了照顾曾在"恶童"事件上损失惨重的“焚亏”一脉的情绪,“龙门”与“九曜”秘密行动——“九曜”是天洲共和国设立的官方组织;"龙门"不会插手他们的工作,也很少与其合作——希望在“焚亏”好不知情的情况下完成工作。
可这半个月来一点消息都没有,尽管不封赶到羊城之后立即进入“007”连轴转的工作模式,也依然很难进行工作。
究其原因就是羊城的这个“诺斯罗德”实在太大了,与地头蛇利益纠缠太深,想要深入当地必须要有他们的协助,那样肯定会惊动“焚亏”,而羊城的“九曜”能提供的帮助又十分有限。“龙门”终究是有点良心的,在“龙门暗裔”中挑选了几个羊城本地人参与此次行动,而配发给不封的郑重正好就是“焚亏”的本家人。
待所有人离开后,不封才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旁边的郑重为他倒了一杯黑咖啡。不封伸手去接,袍子的袖口刚好滑下手腕,露出了不封锋锐的兽爪,那是“遗兽”的遗留特征。郑重却还是像没看见一样,稳稳地将马克杯递到不封手里。
郑重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严肃中年人,眼神饱经沧桑但面孔仍旧年轻,大部分时间保持沉默,不苟言笑。随身带着他老师(也就是不封的老朋友)赠予的一对军用刺刀。他个子不是很高大,只一米七左右,但却隐隐有一种让人颤栗的威压。想想也是,那位可不会把他的随身武器赠予无名之辈。听说这个郑重还是“焚亏”百年来最出色的人才,在"焚亏"内有着极高的地位,尽管他只是郑德罚的私生子......
不封不由得感慨起来,当初还留着鼻涕的小孩已经在成材成器,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一笔。而不封,或者说是他们这些游荡在人间悲喜之外的旁观者们,究竟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又能为这个荒诞不经的世界做些什么呢?
“不回家看看吗?”不封把玩着那在巨爪的对比下显得十分小巧的杯子,“已经有人请假了。这是人之常情,我不会拒绝。”
“我也没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你还有个女儿,今年刚刚是入学的年纪,不知道去不去得。”
“我倒不希望她去。”
“当着她面把这话说出来,我给你批假。”
“我第一次和她见面就让她放弃求学?哪有这样的。”
“这么说你没养过女儿?还有这种好事?”不封托着杯子的手爪开始颤抖,同时脸色阴沉,残念与恶毒的气场宣泄而出,紧接着开始排山倒海式的咏唱:“你没养过一天女儿是吗?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你知不知道照顾不诤到底有多让人绝望?我当初为了照顾她特意研究了龙类的饮食习性,你知道对于我们来说这有多离谱吗!幸好我已经没有同族了,不然我的名字就是同类间互骂用的罪恶毒的脏话。这还不算完,因为不诤她脑子里缺根弦,为了避免她意外受伤......”
郑重靠在桌子旁,安静地倾听着这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实际上近千岁的资深“老父亲”倾吐着满肚子的苦水。
缄默是是过去几十年的人生经历带给他的习惯,也是郑重地生活方式。因为是郑德罚的私生子,在十几岁时被“家人”发现并带来羊城后就一直不受人待见,直到偶然觉醒力量并展现出惊人的天赋并被恩师收留后才逐渐得到所谓“家人”的认可。在“龙门暗裔”供职多年的郑重当然明白“裔族”世界中实力决定一切的道理。
“......所以说,你个小屁孩子也要履行父亲的义务啊。你明不明白?”不封皱起眉毛盯着郑重。
“明白。”郑重眼神涣散,却下意识回复道。
“啊~!你根本不明白!”不封掩面叹息,那大得夸张的爪子几乎包裹了他整个脑袋,看上去非常滑稽。
“滴滴滴”。另一个房间中的监听设备发生异响,隔壁监听负责人迅速赶来汇报了情况。
“‘序言灵’感染者出现,地址是‘焚亏’宅邸!”
......
从“通感”梦境中惊醒的从巳还保持着蜷缩的姿势,缩在床脚与墙壁的缝隙里瑟瑟发抖。刚刚,就在刚刚,从巳的躯干被坍塌的高楼砸碎,巨大穹顶上琉璃构成的顶画碎片如雨般坠落,刀片似的划开皮肤,蓝紫色的烈火静静地燃着,烧尽了皮肤,焚烧着骨髓。那痛感撕开心肺,直击心灵深处。
从巳那枯瘦的手臂从脏兮兮的毛毯中探出,揉了揉深陷黝黑的眼眶,又挠了挠蓬乱结辫的头发。在确认自己身体完好并且所处的环境安全之后,才从书本与草稿灌注的要塞里爬出来。刚才发生的一切其实都只是梦而已。随着梦中的细节越来越清晰,现实与梦境的界限也越来越模糊,从巳都忘记上一次安稳的睡眠是在什么时候了,从巳现在的精神状态非常差,长期睡眠缺乏的人很容易发脾气,即使是从巳这样佛系的人也难免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比如这会儿正在翻日历的从巳,暴躁地把日历撕成无数片再一把火扬了,原因是他无论如何也翻不到标记着与蔡歆然一起出发前往遗迹的日期。
在不久前,可能已经是昨天或前天,不封又来了一次,告诉他说自己已经联系好了专业的医护人员,只要从巳同意,立刻就能接受全裔族最顶尖的治疗,当然代价是从巳要“自愿”为科学事业奉献终身。这根本就不是个选择题。从巳断然拒绝,并且为了防止任何可能的药物依赖,从巳谢绝了一切药物治疗的建议。
从巳放弃抵抗,张开双臂迎接“噩梦”,“通感”也变得猖狂起来,感官渗透出梦境,开始影响现实,梦中剧烈的痛苦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从巳。与此同时,从巳的性格也开始逐渐被梦中主人公同化。这算是(除去习得巨剑穿膛外)唯一一件好事——从巳正在从内向阴郁朝着活泼热情转变。
不过今天的“通感”实在有些太过分了,从巳在洗冷水澡的时候甚至恍惚看见胳膊上升腾着白色的水蒸气,联想到刚刚被蓝紫色火焰烧穿皮肉的情景,胳膊上刷得一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里也升起一股恶寒。
“那就像是真的一样!”许多“通感”患者在接受采访时都会这么说,就像是自己的灵魂跨越了万年,重温了过去所经历的喜怒哀乐,那时的幸福,那时的苦痛,都会不打折扣,甚至是加倍奉还给现在的自己。最严重的情况是患者出现身份认知障碍,一度认为梦中的主人公才是真正的自己,而现在所经历的人生才是梦境。不过想想也是,几乎没有人会在体验过“新神”的奢华与糜烂后还能甘心做一个普通人。显然这些人都没有经历过从巳的痛苦。
乌云低压在伸手就可以摸得到的发梢附近,冷风贴着背脊划过。从巳坐在院内透过槐树枝仰望龟裂的天空。清冷的秋风偶尔扫起一片落叶,杂耍似的把它们聚成一团龙卷风,把从巳好不容易扫起来的叶堆泼得满地都是,这还不是最过分的,它们甚至还会顺着从巳的裤管,袖口,衣领钻到衬衣里面,在从巳皮肤上留下大片的鸡皮疙瘩,同时皮肤上还隐约能感觉到烧伤的幻痛。
费了些功夫弄清楚今天的日期后,他发现距离跟蔡歆然约定的时间还有不到两天的时间。从巳这边早已准备妥当,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什么要准备的东西。基本上他只需要把自己人带去就行了,而蔡歆然作为行动的策划和负责方,需要准备的东西就多了去了,从基础“遗迹”生存装备到灵压测定设备套组,从基本必备食品到野外求生工具,这些东西让她一个小女孩凑多少有点离谱!但既然她说能行那应该就问题不大。从某种程度上讲,她比从巳还要怪物。
至于那些个东西的运输问题,其实根本就算不上问题。当时教练要求他制作自己的专属“狼猎枪”时给了他很多“素材”,这些被称为“启谶躯体的自然延伸”的东西很适合充当搬运重物的苦力。
实际上,在百万年以前,教练的祖先们在启智之前也不过是“新神”们的生物起重机而已,而现在,从巳只是让它们回归最初的用途。希望这个冒犯的想法永远教练知道。闲坐在院门口,目送一个又一个同龄人匆忙经过的身影,以此又迎接了一个无所事事的清晨。
在那些努力奋斗的同龄人眼里,从巳就是个不求上进、无可救药的废物。对此他从不反驳,也懒得反驳,何况事实确实如此。
无论是“裔族”还是普通人,他们都会有自己的目标,或自发或被驱赶着朝着一个方向努力。但从巳不会,他没有愿望,也没有目标,甚至没有欲望。他接受教练的训练单纯是因为惩爷要求他这么做而已。
教练曾经满怀期待的盼望着他会因“通感”而发生改变,最后自然又是空欢喜一场,在短暂的失落后又很快重新回到为从巳规划未来的日常中去。从巳自己倒是以一种“怎么样都无所谓”的佛系心态看待着这一切。他不需要考虑“喇芜若亚”的入学考试,也不需要在年底的聚会上绞尽脑汁地表演才艺来博得父母亲戚的赞扬,更不需要遵守家中专门为孩子制定的作息表。他只需要听从惩爷的安排完成教练的授课任务就行。他们对从巳寄予的厚望根本就和这些孩子不在同一条水平线上。从巳对此不以为意,甚至还乐在其中。不过最近,从巳确实是有点厌倦了。
不知不觉间,从巳又来到了那个游乐园。那个疑似会发生“越现”现象的、蔡歆然的伤心地。这是我今天第几次想起她?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这是“通感”的后果没错吧?从巳站在游乐场一个偏僻的矮墙外陷入沉思。这是他和蔡歆然一起来时踩点发现的地方,四米不到又异常好翻的矮墙就像是在嘲讽买票入场的守法公民。
正在这时,一个异常显眼的身影闪进了从巳的视线,尽管相距二十米的车水马龙,从巳依旧能一眼认出她的身形。下一瞬,他的瞳孔就在剧烈抖动中分崩离析,眼球与一起,双手各攥一个扭曲变形的栏杆,如果不是从巳极力压制即将喷涌而出的灵压,这些栏杆可能会液化成铁水。
她和蔡卜临走在一起,她挽着他的手臂,两人比肩走在一起。那发自内心的笑靥看似如沐春风。他们的关系是那样亲密,那幅画面竟然让从巳情绪剧烈翻腾。
这股没来由的愤怒很快充斥了整个胸膛,还夹杂着一些别的什么不好的东西,它们掺杂在一起,冲击着从巳的理智,虽然这第一次的情绪体验来的突然迅猛又毫无防备,但从巳还是控住了。
恢复清明的视线,松开攥紧的双拳,迈着机械的步伐,从巳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各种诡异的想法在脑海中挣扎。为什么她骗了自己?她不是没有朋友吗?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失控?我从什么时候开始会这么关注一个人?不对,不对!我为什么会想这些?为什么我会在意这些?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别人?......呃?
......
“你,让我很失望!”
那低沉冰冷的声音冻伤耳道,划裂耳膜。吹进颅内的寒风让从巳瞬间清醒。
“如果你连自己都掌控不了,我还能指望你去掌控什么?”
一字一顿的音节犹如洪钟大吕,震得人头晕眼花。从巳基本上意识到现在的情况了。他又被那个怪人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