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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册。”
“诶？”
“抱歉，请出示身份册和车票。”
“哦——好，稍等……”
“……”
“啊，在这。”
“……”
“昨天不是还不用身份册……”
“这是规定。”
“抱歉。”
“……嗯……名字？”
“爱琳，爱琳·布哈林。”
“凛冬人？”
“……是的。”
“……”
“我还有蓝本……”
“不用了，国民证收起来吧——身份册拿好。”
“诶？车票不打检过圈吗？”
“非常抱歉，十二点以前的班次都取消了。你可以去售票处隔壁第二个窗口，他们会给你换票的。”
“可是……”
“下一个！”
-
售票处隔壁的第二个窗口上贴着“票务服务”四个红色大字，窗口前站着三个人，爱琳背着包，提着行李箱排在了队尾。
等待的时间并不漫长，爱琳很快就来到了窗口前。
玻璃板后坐着一位短发的年轻男子，他面前的桌子上散着印章和票据。
爱琳走到窗口前，透过开口将自己的车票递到了对面。
“额，麻烦换一下票。”
那个男人接过了爱琳递过来的车票，看了一眼之后便放在了手边，拿起了一旁的一本簿子开始翻动。
一瞬间，爱琳注意到男人的脸上露出了疲惫而厌恶的表情，心中顿时升起了一丝紧张。
“今天没有空余的车次了，要排到后天。”
“……那，我能退票吗？”
“可以，不过你可以看看这个……”男子说着，从右手边的抽屉里摸出了一张纸递给了爱琳，“快轮，从这里到海门的话不会慢多少。换快轮的话不收钱，退票手续费一成。”
“手续费？”
“收一成——少退十块，”男子顿了顿，“这有写在车票背面。”
“那请帮我换张快轮票吧——在哪坐船？”
“票收好。到江口轮渡局坐。”
“江口轮渡局？在哪？”
“门口叫车。”
“可是……”
“抱歉，该下一个了。”
爱琳闻言回头，便看见自己的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六七个人。轻声说了声抱歉后，爱琳拎起行李箱便向门外快步走去。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南站直到十一点都被警察封锁着，害得昨天就订好了票的爱琳在警戒线外等了好几个小时。而进到南站之后，每个工作人员都忙的连轴转，看得出来他们一个个努力在保持着客气，但感觉都有不小的怨气。
尽管这样的怨气并不是针对爱琳的，但爱琳还是不想再在这里多呆一秒了。
-
“请问到江口轮渡局多少？”
“哦哦，到船站那地得三十五。”
“劳驾。”
“嘿嘿……小姑娘客气……”
-
“谢谢，就在这里就好了。”
“呼——三十五。”
“给。”
“慢走啊！”
“……”
“姑娘！诶！没找钱啊！姑娘！”
-
“啊，你这艘的话就在那里，看到了吗，就那条。”
“啊？”
“那边，左边第三条，半个小时后开的话就是那条了。”
“谢谢。”
“不谢。”
-
这艘快轮并不大，大约两层楼高，船壳很新，几乎没有什么流锈，船体的漆也还很光亮。
在码头上并不能看到这艘船的名字，也许这样的船并不会有名字。
早有人已经登上了快轮，在登船的楼梯上能看到不少人趴在甲板的栏杆上。
甲板是木质的，也很新，只能偶尔看到几片木板颜色比较深，不知道是刚翻新过还是怎么样。
快轮的票价其实比火车还便宜几块，这是爱琳刚刚才在轮渡局看到的，不过现在也不可能跑回南站为难人家了。
爱琳在甲板上转了一圈，抓到了一个穿着深蓝色衬衫的水员。水员的态度到是比南站的人好得多，相当耐心地回答了爱琳的问题。
按那水员的说法，从这里到海门，快的时候只要五六个钟头，不过海况不好的时候一天才到的也有。
不过那水员还让爱琳放心，说要半天以上的情况，一两年才能有一次。
除开轮机室和船员的宿舍之类的地方，乘客可以在甲板后部的餐厅和下层的乘客仓活动。
爱琳很快就在乘客仓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放好了行李。
所谓的餐厅除了船员用餐外，还卖盒饭，甚至还有些瓜子干果硬糖一类的零嘴，不过大体上都不便宜。
餐厅的采光很好，四面开窗和白天也不熄灭的大灯让整个餐厅显得格外亮堂。餐厅里排满了长椅，还有两排沙发。
不买东西也是可以在餐厅里坐着的，不过沙发已经被人抢先了。
-
船很快就开动了，爱琳和许多人一样靠在甲板的护栏上，看着陆地慢慢远去。
快轮还是很稳的，只有盯着海面，才能感受到船体些微的起伏与晃动。
甲板上很快就不剩多少人了，大多人都走进了餐厅，爱琳在甲板上又转了两圈之后也跟着人流进到了餐厅里。
现在也差不多到饭点了。
爱琳排队买了一份饭，就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餐厅里空着的位子不多，能找到这样一个位子到还算幸运。
两个菜带一点儿肉片，这样一餐饭还算是对得起它那昂贵的价格。
“嗯？”
正当爱琳想要将一片菜叶子往嘴里送时，一个穿着改进西服的人影径直朝爱琳走了过来。
“请问这里有人吗？”
传入爱琳耳中的，是一段流利的凛冬语。
“哦，请坐。”
爱琳用东煌语回了过去。
那人眉头一挑，似乎有些意外，但也神态自然地在爱琳的对面坐了下来，将一份比爱琳自己更丰盛些的饭放到了桌面上。
“多谢。”
然后桌上便安静了下来。
爱琳仍平静地吃自己的饭，并没有过多理会来人。
那人似乎感到一丝尴尬，不时抬头看向爱琳。
然后他的目光停在了爱琳的白衬衫上。
爱琳今天是穿着校服出来的，它看起来和普通的衣服没什么大差，可能还算比较好看。爱琳并不觉得这套衣服有什么奇怪。
“你是在二中读书？”
他改用了东煌语。
“是的。”
“凛冬人……怎么说，挺稀奇的。”
“应该是的……我们的学校基本每个班都有几个。”
“二中？港城也只有那不要红本。”
“……是，大部分学校光有蓝本不行……大部分人也只有蓝本。”
“所以凛冬人在那边才会比较常见？”
这似乎并不是个问句。
爱琳咽下一口饭。
“我其实不是本地人。”
这人看样子相当健谈，刚刚断开对话马上就又找到了话茬。
“不过我……儿子，和你是一个学校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不过并不明显。
“你们没住在一起吗？”
“是啊……”
爱琳接着安静地吃了两口。
“那你现在是要回家吗？”
“……额，不是，我刚从赣州过来，要去安南一趟——本来是要走铁路的，结果他们突然把班次取消了，给我换了班快轮——现在我得去海门转坐海安线。”
那人明明是自己先搭的话，现在却莫名局促了起来。
“我也是……南站到底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说是有人在站台开枪——也有说是用土炸弹的——总之就是，商业署的副署长给搞成了重伤，现在还在医院里。”
“……”
爱琳顿了一下，然后沉默着夹起饭菜，半响没再开口。
那人说这件事的时候一脸平静，仿佛这只是隔壁大婶昨天打死了一只老鼠一样平常而无趣的小事。
这条船上估计还有不少和爱琳一样换了票过来的人，而买饭的队排得老长，餐厅充斥着各种话语声。
南站今天变得更忙了一点。
港城南区两条街因为早上的封锁堵了一会儿。
在东煌的土地上，在八月末的日光下，世间并无新事。
许久，那人再次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姑娘，你读初几了？”
“呃，初三。”
爱琳越来越感觉来人有些奇怪，但暂时并不打算赶人。
“那——你认识一个叫乐宫的吗？他也在二中读初三。”
原来扯了半天是要问这个吗。
“抱歉。”
“不不不，没关系的。”
爱琳看那人眼珠微微飘向了右上。
一般来说，这说明这人正在回忆些什么。
“谢谢。”
那人很快就解决了一碗饭，道过谢之后便马上离开了。
-
吃过饭后爱琳自然是回到下层去坐着了。
下层尽管称不上昏暗，但也着实是比上层暗了许多。
爱琳的位子就靠着舱壁，前一个座位就靠着一个舷窗。
爱琳将座位上的背包向里移了一点，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爱琳把头靠在舱壁上，船体轻微的起伏透过贴着铁板的金发被爱琳感知到。
就这样过了几分钟，爱琳从包里拿出一份今早的报纸。
这是整个东南督察区发行量最大，最成功的早报，三分一份，基本每家都会订。
开头的几行大字映入眼帘：
1981.八月30日，周日
总第101期
五府起义八十周年专题
“极光”号事件恐有内幕
安南建设署署长被指控霸占民企
震惊，港城城西纺织厂工人打砸机器
石核口特大凶案破获
……
爱琳又把报纸合上，摊在膝盖上，就这样呆坐着，透过前排的舷窗看着亮着一片光斑的海面。
看不下去。
还有几个小时才到海门，还能好好想想到岸之后要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