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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准时间8052-10-169:54】
当洛茜艰难地睁开眼时,视界中显示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标准时。
全身的感觉都很微弱,几乎是到了一不注意就会忘记自己还有身体的地步。
洛茜盯着医疗仓的盖子发呆了半天,最后在阵阵头疼的感觉中清醒了起来。
医疗舱凝胶状的软垫让少女并没有因为昏睡而全身酸痛,很快洛茜就重新找回了身体的实感。在大脑短暂的空白之后,先前的记忆重新从深处回到了表面。
洛茜轻轻地抬起左手,将手掌举到了视界中央。
一条半根手臂粗细充盈着黄绿色油状液体的透明管也被牵动,接着被洛茜的视线捕捉到。
【微机补充未完成,请勿拔下接口】
这一阵晃动显然是被医疗仓监控到了,视界的右上方马上就弹出了这样的黄色提示框。与光信号一起到达大脑的,还有接口下皮肤被牵动而产生的轻微痛觉。
洛茜顺从了医疗仓的提示,重新将手臂放平。乳白色的凝胶底座再次将洛茜的手臂吞没,而轻微的痛感也很快就被抚平了。
医疗仓内的气体是根据终端中储存的个人医疗数据配置的,所以成分都是最适合机体的,而凝胶软垫可以将人整个包裹住,温度也控制在刚好令人感到温暖的程度。
毫无疑问,躺在医疗仓里并不会引起任何不适。
但洛茜还是恨不得马上踢飞医疗仓的滑盖,从这个铁棺材形状的仪器里爬起来。
但终端上的十五项异常项目和一大串警告成功地让洛茜放弃了这个不成熟的想法。
于是洛茜就静静地躺在医疗仓里,尝试在机械运作发出的细微声响中再次入睡。
不过,洛茜失败了。
洛茜感觉自己现在格外清醒。
空空荡荡的房间,明亮的灯光,凝胶软垫,机械偶尔发出的蜂鸣声。
一切都好像让洛茜回到了登上钟塔前的那几个月。
或许是过于安静且无聊的环境的影响,洛茜的胡思乱想逐渐变得难以节制。
最开始是发生了什么来着?
收到母亲在实验中失踪的消息时,洛茜记得自己正在上课,那时候刚好讲到多文明走向联合的必然性。
那似乎是一场严重的事故。在公网上公开的资料显示,那次实验的目的是要验证可控重复信息场在读取宇宙快照的过程中的防护极限。按理说,实验基地的防护措施是相当完善的,很难出现什么大问题,但最后整个基地还是凭空消失了,原来基地的周围还检测出了强大的能量残留。
然后,就在第二天,老爸突然接下了去镜面宇宙的运输任务。
等洛茜从沉浸仓里爬出来,脱离通讯屏蔽的时候,他都离开首府星区了。
【即将开始清除进程】
那天最后一节貌似是教了信息论的基础。
其实实验事故在那时已经不是什么大新闻了,从一个仟年前开始联邦就为了溯回计划搞了很多五年计划、五十年计划,加大了实验投入也是理所当然的,从那时起各种实验也变得频繁了起来,到了最后的阶段,几乎每几天就能听到有人倒在实验室或者信息核心车间里。
有些人甚至来不及逃跑,就在各种各样的诡异现象中碎得极为彻底,然后就再也救不回来了。
当然更多的人是直接消失得一干二净,就像母亲他们一样。
现在好像不是为那些人默哀的时候呢。
但洛茜依旧什么都做不了,干脆就放任思绪在记忆中游走。
【裂解微机(8052A)已充满】
之后到登上钟塔前的日子,洛茜就是每天上课,课余也不休息,直接泡在沉浸仓里直到第二天上课。
只要打开维生系统,就算在沉浸仓里面泡到自然死亡都可以。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格兰特从镜面宇宙赶回来的那天。
标准历时期联邦的社会抚养程度并不低——事实上,在那之前的所有时间里所谓的亲属对于洛茜而言更近似于一群偶尔会来家里看一眼的熟人。
大部分人都是这样,洛茜并不特殊。
之后格兰特跟洛茜一起住了两三个月,一直到登上钟塔都在一起。这让洛茜从先前的生活中脱离了出来。
说不定这样才算比较异常吧,泡在沉浸仓里度日其实才是最普遍的生活方式,无论是生产建设还是娱乐,沉浸仓都是必须的。
【吞灭微机(8050C)已充满】
嗯……异常项目又减少到了十四项。
可喜可贺,醒过来之前可是有四十二项的。
这样的话很快就能解除异常了吧。
陪在洛茜周围的依旧是一片死寂。
说起来,原来医疗仓里的空气有香味是真的啊,虽然很淡但确实能闻到一点。
洛茜记得自己还为这样无用的设计感到过疑惑。
其实还是很有效的……比如现在,这样的环境很容易就能……让人睡着啊……
【供能微机(8050A改)已充满】
【麻醉完成】
【连接成功】
【正在注入干细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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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康系统发出第一次的异常报告是在标准时间8052-10-10。这次异常被监控到后,很快就被免疫清除了,于是没有被终端作为重要信息显示在视界主页。
第二次异常报告发出于10月12日,三分钟后终端又发送了一次异常清除的讯息,于是这份警告也没有引起洛茜重视。
之后直到昨天,也就是15日,健康系统一共报告了二十二次异常,其中高危警告一次,但都在人工免疫的加持下解除了。持续最久的一次异常报告也只维持了两个半标准时,健康系统的监控能力和人工免疫的微机是如此强大,以至于几次的异常也完全没有引起洛茜的重视。
然后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生物进化的速度并不快,起码在不进行基因编辑的情况下联邦的各种族的机体和自己的祖先也没差多少。
而当并没有相应抗性的外来者闯入一个新的生态中时,当地生物以万年计数的军备竞赛的成果对这个外来者而言就是梦魇。
尤其在外来生物的基本结构和当地生物没有过大差异的前提下,一颗布满从未被公网记录的病原的行星足以让人敬而远之。
统合历的开拓者们用的“护盾”可是一层完全与外界隔绝的罩子,不是标准历以来的立场盾。
洛茜没有重视这一点。
水土不服是比基本只会在娱乐作品中出现的各种诡异生物和天文现象更常见的东西。
说到底标准历还是离大开拓时期太远了。
于是她现在躺在医疗仓里,这颗被命名为远原的行星上原生的简单生物们如同星球的免疫系统一样尝试着清除洛茜这个外来异物。
在十六日的1:06,洛茜在人生中第一次看到了健康系统的紧急警告。
这次的病因是潜伏在洛茜体内的,被标记为无害的几种菌类,将洛茜肺泡细胞的一种蛋白标记为了抗原,最后杀伤了部分肺泡细胞。
如果事情就这样结束倒好,但洛茜显然没有那么幸运。
在微机迅速杀灭这些菌类,等待这些东西留下的残渣被处理掉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这些菌类用于合成有害人体的抗体的遗传片段被整合到了周围的细胞内。
是一种只有一层蛋白外壳和一点用于合成这层壳的遗传物质,连称为病毒都勉强的生物干的。
于是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原本正常的组织在没表现出异常的情况下分泌了大量危险抗体。
微机还是可靠的,在继续清除了这些异常并隔离患处之后,本次异常于4:22解除。
于是洛茜当时站在地面基地的外面,看着异常解除的报告时大脑一度当机。
然后洛茜就回生活舱接着睡去了。
不然还能干什么?
再接着,5:13健康系统又发送了几次异常报告,但都由于优先级不高没直接显示在视界主页。
8:41,健康系统第二次发出紧急警告。
先前那种只有外壳,连称为病毒都勉强的生物不知道又结合了多少奇怪的东西,它在洛茜的全身感染了大片的组织。
而这次的严重程度甚至高于1:06的第一次异常。
这些被感染的细胞增殖失控,这不是大事,但它们被裂解后会释放出几种错误折叠的蛋白,而这些蛋白又能继续让正常的原蛋白错误折叠。
能把这些东西一次都染上,这真的是标准历元年以来的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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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准时间8052-10-1610:17】
微机在医疗仓主机的控制下开始清除所有重点部位,如神经系统周边的组织。
直接将附近的组织清理干净,所有成分都用吞灭微机水解成营养物质,再注入干细胞并引导修复。
这是包治百病的疗法。
但很可惜,微机处理的速度并没能跟上异常蔓延的速度。
10:55,医疗仓加注一次微机。
11:03,大脑和脊柱周围清空并完成了微机布置,基本脱离生命危险。
11:22,肺部功能异常,机体氧气供应不足。
11:34,肾脏蛋白指标异常。
11:51,右心房出现无规律悸动。
12:01,体外生命维持系统连接完成。洛茜在完全没有呼吸和心跳的情况下维持生命体征。
12:32,心功能恢复。因为这里已经没有一个细胞是原来的了。
12:44,肺功能恢复。
12:49,机体功能基本恢复。
13:00,医疗仓解除了生命维持设备。
13:30,洛茜被唤醒。
当洛茜再次迷糊地找回意识时,阵阵细微的刺痛感便突然冲击了洛茜的大脑。
救是救回来了,但过量注入微机还进行大规模组织重置,接下来几天里洛茜都得好好躺在这里接受调整了。
洛茜举起左手,这回手上没有注射管了。
但鉴于只是抬手这个动作就让自己倒吸了好几口凉气并用尽了力气,洛茜决定放弃踹开医疗仓去补一顿午餐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