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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是东煌为了纪念八十年前五府起义而设立的节日，每年新历九月一号到七号东煌都会举国庆祝，这些从诺薇记事起就是常态了。
今年也是一如往常，学校从这周六下午开始放假，一直到下下周的星期一才再开学。
诺薇身后拖着一个银灰色的旅行箱，拐过一个路口，站在马路边等待对面的交通灯变绿。
街道上行人稀疏，也看不见一辆车，街边冷冷清清的看不出半点节日的氛围。学府区作为真正的城市中心已经是四十年前的事了，在港城县政府搬迁之后，大片的商铺和工厂也都从学府区转移到了新城区。
路灯转绿，诺薇走过街道，继续向着城南走去，旅行箱滚轮与地面偶然的撞击声在清静的街道上格外分明。
按照惯例，每年到了这个时候诺薇都要回家住几天，并在开学之前搭火车赶回港城。
城南的火车站距离学府区并不算太远，只要再穿过五个路口就能走到了。
只要买到下午的火车票，睡一觉第二天早上起来就能到家，运气好点没准今晚就能回家。
诺薇将手伸进上衣的口袋里，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包，又将手从口袋里抽出。今天的太阳又变得毒辣起来了，就好像前两天凉爽的天气是诺薇的幻觉一样，尽管夏季马上就要走到尽头了，但看来这样的天气并不会马上就和人们告别。
走出学府区之后，行人很快就多了起来，人力车与汽车在街道上变得随处可见，挂着“国庆特惠”红纸招牌的店铺也排满了街道的两侧。无论是什么节日，这些商店总是很乐意庆祝它们并献上各式的优惠的。
学府区那浓重的灰尘的气味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衣料的气味，路边摊的香气与内燃机废气的气味。
诺薇在人群中穿行着，没过多久便看到了南站的入口。南站建成的时间比较早，当初的郊区已经成为了现在的新城区。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南站周围的建筑其实十分密集，这也让南站不得已加修了围墙，把整个南站围了起来，而建成时间相对晚一些的东站则只是在外围种了一圈树。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诺薇并没有像以往一样看到一大群人推搡着涌入南站，到是看到不少人从入口的道路上冲出来。这些人或提着大包小包，或拎着旅行箱，但都跑得飞快，不像是刚下火车急着回家，反而更像是有一大群鬣狗在身后追赶。
更加反常的是，南站前并不宽敞的街道上，此刻停满了警车，这些车里一个也没有，警灯倒是还在不停地闪烁。
诺薇只是站在原地四下张望，便被慌慌张张跑出来的人撞了好几次，旅行箱也不知道被谁踢了一脚。
“抱歉！”撞了人的人大多这样大喊一声，然后接着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眼前这样明显异常的光景，让诺薇无意识间抬起右手横在胸前。
“哔——”尖锐刺耳的哨声突然在诺薇的耳边响起，紧接着一个粗旷洪亮的声音传了过来，“别跑！都别跑！那边的不要挤！诶说你呢……”
几个顶着黑色大盖帽的警察从南站里面走了出来，扯着嗓子大喊，试图维持秩序。
人群逐渐从惶恐中平复，开始在一大队警察的引导下离开。而一条黄黑相间的警戒带也在南站的大门前拉了起来。
诺薇走到南站大门的边缘，身体尽量靠近墙壁，避开人群。
这时，诺薇才发现有一位年轻的妇人扯着一位警察的衣服，一脸急切。但周围嘈杂的环境让诺薇只能勉强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对话。
“……他们是第一次来……”那个妇人的语气里明显有些害怕。
“……什么时候……他们确实是在这里下吗？”
“二十六号他们拍电报过来确实说是会在这里下的……现在这样子……”
“……冷静下……里面的封锁很快……”
“但是……”
“你要真不放心……好好好，我不说……等下你去东站看看，如果他们真是从北边下来的话……听调度说有一班本来要到这边来的车，现在在东站停了。
“……谢谢。”
只过了大概两分钟，便不再有人从大门后走出，警察也把警戒线拉直，不再允许人员进入南站。
不过南站的门口依旧围了一大群人，大多是不明就里的路人，扎堆在警戒线外看热闹。
警察似乎并没有什么精力来驱散这些围观的人，只是分出几个警员把人墙推到离警戒线三五米远的地方。诺薇自然也被赶到了警戒线外。
无论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情，诺薇只知道自己肯定是没法按时买到票然后登车了。
而就在诺薇准备离开时，一个人影从警戒线后大步跑到了门口。
诺薇踮着脚，越过人墙的阻挡，看见那人一身西装，戴着眼镜，看上去有点年纪。
人群里和诺薇一样踮起脚向大门看去的人顿时多了不少。
“医生……医生来了吗？”
“已经有人去叫过了……”马上有一个穿着警督独特的金边警装的人走到了那人的面前。
然而警督的话才说了一半，那人便又开了口：“停，停，还要多久。”
“说是十分钟到。”
“这都多久了？”
“可能堵路上了，那——要不我们开辆车去开路……”
“那就赶紧。”
很快，警察便开始驱散人群，将南站前的马路清空。而围观的人群在被赶到马路外后，没过一会儿便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个人。诺薇自然没有在南站前呆太久，当发现南站短时间内无法解除封锁之后，诺薇便转身离开了南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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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城总共有三座火车站，除开南站和河对面的东站，在城南区靠近码头的位置还有一座新站。
不过新站里停的都是些货车车头，偶然才有一两列车会拖一节淘汰下来的破客厢。
诺薇初一那年，第一次自己坐车回荣石，打了五十多的人力车跑到新站去，又在充斥着各种诡异气味的站台上等了半天才坐上一节座椅的皮都掉干净了的破客厢。
总之就是又折腾又破费。
真做客运的，主要是南站和东站。
既然南站现在进不去，诺薇打算等下去直接去东站搭车。
希望东站那边没什么问题吧。
从南站向东走，沿四民街向下走到头，过了桥，就是城东区。
城东是整个港城最繁华的地段，诺薇周末的时候也偶然会来城东逛几圈。
虽然说着很轻松，但诺薇走了半天，却才走了一半多的路程。
诺薇今天特意提早出了门，路过学校门口的时候看到时间是七点多，而就在刚刚走过四民街中端的钟楼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十点多了。
还有更倒霉的事呢。刚从南站走到四民街口时，诺薇看到了一架黄包车，结果还没上去谈价钱，旁边就冲出来个老学究打扮的大爷，直接坐了车。
然后诺薇到现在都还没见到第二个拉车师傅。
港城虽然近几年繁荣了一点，但环城公交的班次却不多，价钱也并不是非常亲民，公路电车诺薇更是只在报纸上见过。
诺薇又顶着太阳走了四民街的东段，就累得实在不想再走下去了。
突然之间，诺薇觉得那次拉车的师傅收自己五十多好像并非没有道理。
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诺薇索性就随意在街上找到一家人不是很多的店解决了一下午饭。
然后就得接着走。
最后诺薇还是打到了车，就在要过桥的时候。
到东站车费三十，累得不行的诺薇也没和车夫还价，直接付了钱坐走了。
万幸，东站只有向西走的两班车取消了，往荣石开的班车还在正常运行。
不过当诺薇终于赶到东站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所有今天走的班次都已经满员了，能买到最早的票也是明天中午两点三十的车了。
不过总归是买到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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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薇最后决定回公寓再睡一晚，等明天再坐车回家。
少女把旅行箱丢在了房间里，跑到街上吃饭。
天黑得越来越快了，学府区稀疏的路灯和半死不活地挂在天上的太阳勉强地照亮了街道。
学校门口一向拥挤的道路终于畅通了一回，冷冷清清地看不见半个人影。
贴着学校围墙的宿舍楼还亮着几盏灯。
那些是在假期留校的可怜孩子们。
诺薇突然对这些人升起一丝莫名其妙的同情。
街边的店家基本都过节去了，见不到几家店开着，和满街放炮挂纸撒传单的城东简直不像是一个城市能同时存在的景象。
诺薇找了一圈，结果竟然只有新开的那家面馆还在营业。
远远地站在路口向下看，就那一家店还亮着灯。
诺薇也懒得再去更远的地方了，干脆就又吃了一顿面。
好像就算不回去生活也没什么太大变化的样子。
在这条街吃完饭，诺薇很自然地就选择了抄近路回公寓休息。
诺薇被身体的惯性带领着沿着人行道向小巷走去。少女的速度并不比散步快，踏着砖纹的路面行走的同时还随意地扫视着四周。
从店铺里出来时，太阳早已消失不见，路灯把街道各处间隔着打上橙黄圆斑。
然而诺薇还没走到巷子口，却惊恐地发觉地面上原本显眼的橙黄色不知什么时候竟变得模糊、灰白。
诺薇猛地抬头向天空望去，云气似的灰白色块赫然映入眼帘。
为什么？
然而诺薇是不可能想明白的。
少女猛然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跑去。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位置就能看到那种雾气，但有什么异常状况就逃跑可是生物的本能。
这一段路并不长，诡异的白雾很快就从诺薇的视线中消失了。但少女的心跳却完全没有变慢的意向，诺薇转头看向空无一人的街道，大口地喘着气。
空荡的街道上没有任何异样，以至于诺薇有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只是眼花。
不管怎么说，这个地方越来越奇怪了，诺薇不想再在这里多呆哪怕一秒。
尽管已经验证过哪怕走到“雾气”最浓的地方也没有什么问题，但万一呢？
或许是想起了那些恐怖小说中经典的开场，和主角们一贯凄惨的下场，诺薇突然想把这里的异常告诉其他人，只要警察能过来，那些科学家……
想到这里诺薇突然冷静了下来。
突然就和别人说这些鬼会信。
毕竟之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和家里人说了那个梦的问题和幻想界的猜想，结果呢？
“我小时候还能左脚踩右脚上天呢，这算什么事。”
正在画图纸的父亲头也没回就这样回过来了。
然后诺薇有一天吃饭的时候又提了一次，结果就是被爹妈一起按着读完了一本《基础物理学》。
天见可怜，诺薇当时才上小学二年级。
况且……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之前也带爱琳走过那条巷子了，但爱琳貌似并不能看到那片“渗透区”。
虽然还没带其他人去看过，但还是不得不考虑那片“渗透区”和幻想界一样，是只有自己才能看见的情况。
诺薇从仍在营业中的面馆前经过，绕回了大路上。
诺薇又一次看见了学校的宿舍。宿舍楼亮着灯的房间比起刚才更多了一些。
大概有三分之一的住宿生除了寒暑假是不会回家的，还有些是只有过年才回回家的。诺薇班上就有一个家在隔壁督察区的，每年就过年回一趟家，凄惨无比。
所以说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我摊上这破事啊。
诺薇绕了一条更远的路，尽量远离了那条小巷的方向，就这样一路向着公寓走。
这样总不可能再出什么状况了吧……
然后，诺薇绕了一大圈终于回到公寓门口。
于是少女再一次看到自己眼前的世界褪去颜色，各处的亮度变得一致，阴影消失不见，滚动的灰白色块充斥着天穹。
诺薇第一次在入夜后的荣石城之外的地方感受到了恐惧。
少女几乎下意识地便想要从这里逃跑，但当诺薇慌张地回到大路上后，少女的瞳孔越瞪越大。
没用。
这里也是渗透区，一样的灰白色的世界，线条和色块构成的世界。
没用的。
诺薇周围如同掉色般的建筑、马路和行道树，无一不昭示着少女的努力近乎徒劳。
什么情况？为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诺薇恨不得马上抓出个人来回答这些问题。
不过这显然并不现实。
不过诺薇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
大概那个诡异的“渗透区”，在之前的几天里就已经开始不断地在扩大了吧。
而在刚刚的几十分钟里，这个扩张的速度貌似达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
至于这个猜想到底是否正确，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重点是要想办法离开这里，几乎是完全未知的这个“渗透区”里会发生什么都还不好说。
对了。
向东边跑，只要搭上火车就好了。
对，总不可能这东西扩张得比火车还……
诺薇的思绪戛然而止。
少女的大脑仿佛被重锤狠狠抡了一下，几乎只在瞬间，诺薇的的视野便模糊成了一团色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