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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个翻身下马,站在了桥头前。李休负手而立,醉春风仍旧抱着胳膊。
那头的十余人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开口,皆是满脸的漠然,对于脚下的深渊和眼前的二人视若无睹。
这桥只有百米距离,对于普通人来说尚且不算长,对修士来说自然更短。
十几道黑衫走到了二人的面前,速度没有减缓,一双双眸子直视着前方,没有半点波动。
李休向左迈了一步,挡在了走在最前面那人的身前。
那人冷眼看着他,身后十几人的脚步微微一顿。
然后他向一侧移了移,只是还未迈出一步,李休也跟着他向一侧移了移,仍旧挡在他的面前。
两个人对视着,十余道黑衣停在了桥上,有人从腰间拔出了剑。
“有些人是不能拦的,有些路也是不能挡的。”
那人沉默了一瞬,然后那双眼眸中出现了一抹寒冷。
“很多人不能拦,很多路不能挡,但不知您是否清楚,有些地方也是不能去的。”
李休并不在意那双眼中的冰冷,也没有要让开路的意思。
“脚长在我的身上,天下又有何处不可去?”
那人将头上的帽子摘下,露出了一张有些发黄的脸,颧骨突出,看上去有些消瘦。
“脚长在你身上,想去哪里都可以,但巫山不能去。”
李休看着那张脸,很认真的说道。
桥上的气氛本就诡异,此刻他提到了巫山,那便更加诡异。
这座桥上有风吹过,桥下是深渊,这风吹起来便更加强烈,十余人的衣衫扬起,猎猎作响,没有人说话,气氛压抑至极。
突然有人拔出了一把剑,然后剑声四起,十几把长剑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他们摘下了头上的帽子,露出了十几张消瘦暗黄的脸。
这便是塞北两窟鬼。
“两窟鬼世代镇守塞北鹰愁涧近千年,你们本不该理俗事。”
李休说道。
那人的眼神变化了一些,声音中多了一些其他的东西,悠悠道:“又有谁想要一直在此呢?先人背负的宿命,后代就一定要扛在肩上不成?”
两窟鬼存在的历史比大唐要久远很多,他们生生世世守在鹰愁涧不会踏出一步,天下的纷乱与战火与与他们无关。
但就像那人所说,先祖的使命,后人为何一定要承担下来呢?
所以他们走出了鹰愁涧,来到了这座桥前,去往巫山。
“这些年来路过塞北的人很多,闯过鹰愁涧的也不少,我只是想不懂也猜不到你们为何非要去杀王知唯。”
李休没有掩饰自己的不解,很干脆也很直接的问了出来。
武当山和塞北本就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王知唯也没有去过鹰愁涧。
李休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甚至以为楼内的人判断出了错。
但眼下看来的确是真的。
“除非是有人让你们去杀。”
他又道。
“这世界上做很多事都是没有理由的,比如我们生下来就要镇守鹰愁涧,看着那或许根本不存在的熊灵。”
那人回答道。
“但那是王知唯,这便需要理由。”
李休看着他,认真道。
这一次没有人回答,两窟鬼站立的地方距离地面只有不到五步的距离,而李休只是一名初境修士,两窟鬼之所以叫两窟鬼是因为一窟上三关,一窟游野。
游野三位,上三关十一位。
两窟鬼修有剑阵,彼此之间相互联合,上三关可斩游野。
而三位游野几乎没有对手。
他们若是去了巫山和其他人联手,王知唯便死定了。
所以李休才会不远万里去往塞北截住两窟鬼。
为首之人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微微用力,李飞的身体便倒飞出去,从桥上滑到了地面。
醉春风伸出一只手将李休的身子接住,然后注视着那些往前迈了第二步的两窟鬼,认真道:“通过这座桥,你们都得死。”
“所有人。”
他又强调了一句,那双眸子平静,没有波动,却仿佛有着数不尽的犀利从眼中蔓延,那座桥颤了颤。
两窟鬼的脚步停了下来。
每个人都会说狠话,但并不是每一句话都有效果。
所以没人会在意他这句话。
让他们停下来的是迎面而来的寒风,是悬在头顶的锐利,是醉春风手中持着的那把银枪。
枪尖斜指着地面,枪头上系着的那一束红穗随着风尘飘着,地面的黄沙吹过脚面,深渊内似乎响起了声声的哭嚎。
那一束红穗很红,很艳,一定染过很多人的血。
醉春风的脸很平静,身上的气息却冲霄而起,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在桥头疯狂的肆虐。
所以他们停下了脚步,脸色一点一点的沉了下来。
因为那道气息很强,强到了让他们没有把握动手。
更可怕的是那道气息中带着死意,那是随时可以赴死的死意,他们联手可以杀了醉春风,但自今日以后塞北两窟鬼便不复存在,最后能活下来几个?
一个?还是两个?
于是他们又将视线放在了李休的身上,希望可以从这里找到突破口。
李休盘膝坐在地上,取出了一把琴,十指弹动,琴声犹如大漠孤烟袅袅升起,此刻几乎等同于屠刀悬颈,但他的手指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脸上有着欣欣然的慷慨。
他甚至没有将死亡当做是一种威胁。
就如同那日在幕林园对杨妃说出的那句话一样。
他不怕死,所以很难输。
因为世上人往往都比较怕死。
比如眼前这两窟鬼,他们因为不甘心,不甘心被宿命约束所以走出了鹰愁涧要去巫山杀王知唯。
不甘心就是怕死,因为他们还没有迈出第一步就被堵在了这里。
所以他们不敢换命。
“这曲子不错,有什么名堂?”
醉春风拎着银枪,侧耳听着李休的琴音,眯着眼很是享受,以前在楼内,他便最喜欢听李休的曲子。
“只是简单地一首花桥水,没什么名堂,胜在平淡。”
李休轻声道。
此刻他的脑中却出现了一道身影,那个笑起来很好看也很温柔的女子。
“我倒是听出了一些名堂。”
醉春风歪着头笑道。
“哦?”
“我听到了相思的名堂。”
李休手上的动作顿了一瞬然后恢复如常,无名指上的那朵小花随风动着,指下有温和而轻柔的声音不停响着。
两窟鬼站在桥头,距离地面只剩三步。
塞北的天气反复无常,前一刻的艳阳高照隐入云中,这一刻便开始下起了雪。
两片鹅毛大小的雪花从天上往下坠着,落在了李休的肩上,染白了醉春风的头发。
琴声没有停止,那杆银枪更亮。
两窟鬼站在桥上,垂着眼眸,默不作声。
他们的手中仍旧握着一把剑,身上的黑衫在雪中显得比之前更加扎眼。
十余人静静站着。
除了李休之外没人有所动作。
雪越下越大,半个塞北白茫茫一片,双方人就这样看着彼此对视着。
长安,东宫。
太子李弦一正在与一个浑身上下笼罩在黑袍之内的人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