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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是事件的目击者,他负责清理造成事件状况的元凶。
我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他脑海里排除了我的嫌疑,最终的目的,便是为了让自己的‘证言’显得更为可靠。
这样,我作为‘第一目击者’,就能把责任推脱到看不见的‘犯人’身上。所以,只要让老王产生‘怀疑’,不再认为我与此次事件有直接关联,我就已经‘赢’了。
如老王所说,他的工作不过是‘魔女狩猎’。用莫须有的罪名,随便安插在适合的人头顶,随后在人们的叫骂声中,将那位倒霉蛋绑上火刑架。
对他来说,是谁都无所谓。
接下来,我只需要把责任全部推到那只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要去哪里的水母身上,我和可可亚就能高枕无忧地度过盘问。
“这下……我们就算是共犯了吧。”
我俯下身子,不合时宜地朝着可可亚额头伸出手,撩开她的刘海。
她的睫毛颤动着,复杂的情绪浮出冷漠空洞的眼珠,最终化作一句疑问。
“你就……不在乎学院里其他人的死活吗?”
我很难想象,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问出这句话。
召唤‘魔神’失败,作为罪魁祸首的她,如果想要从纷乱的势力斗争中脱身,就不得不依赖我的‘答案’。
为了保全自己一人,选择把更多的人卷进纷争中,甚至可能让学院里其他学生和老师,遭受生命危险。
但,她最初的行动就已经把他们置于险境。控制着与斗争无关的人,擅自把他们拉进危险之中,本身就没有任何善意可言。
她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是为了寻求同类的安心感,还是打心底里,认为过于理性的我,已经脱离常人了?
但她的问题,对我来说,只是和‘电车难题’一样的话题,我的答案也脱口而出。
“我只能从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给出的选择里去选。”
我这么说着,收回手,从沙发的靠背上艰难地支起身子,让自己得以脚踏实地。
穿过沙发和广播器材之间的窄小过道,我整理起身上凌乱的吊带连衣裙,低下头。
在我脚底下,本就不用于运动的皮鞋,磨损已经有些严重,向我昭示着我这两周里的艰辛。
我依旧要踩在它破败的身体上,走向可可亚对面的沙发。
为了找个能让全身都能放松下来的休息方式,我感觉自己花了好几分钟,才从一张沙发走到另一张沙发,早就应该消失的耳鸣声,仍然环绕在我耳边。
我深吸着气,坐到沙发上,想要把眩晕感和疲惫驱逐出身体,但身上异样的疲惫感,一下把我的脑袋,‘摁’到沙发松软的扶手上,正好与可可亚平视。
见到我疲惫的模样,可可亚用仅剩的手支起身子,担忧又不解地望着我。
我强撑着眼皮,作为代价,脸上一如既往地笑容再也维持不住。
“就算你告诉我,那些人现在就会因我而死,我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现实不是现实,自我不是自我……我的感性早就已经千疮百孔了。”
也许是过于疲惫,让大脑已经开始迷糊,换作平常,我绝不会说这种话。但这些话语还是继续如梦话一般,从我口里流出。
我恍惚间的话语,却让我自己猛地一个激灵,恍然大悟。
此时此刻,我才理解到,为何全知告诉我、有关我红魂的能力时,要提起‘人格解体’一词。
正如红魂受到智慧生物的吸引,被红魂附身的人,都会有特定的理由。
就算没有红魂,我也一直都在刻意扮演她们想遇见到的‘命定之人’。
真正的自我,早就被我从‘现实’里剥离出去。只是作为见证者,冷酷又睿智地静静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所以,不论是老王,还是林心照,都得出了同一个结论。
我的眼里只有我自己。为了把自己喜爱的东西留在身边,我会理所当然做出无情的抉择。
在他们眼里,我可以随意牺牲那些在我眼里完全不重要的东西和人,比如学院里的学生和老师。
也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说出任何谎言,就像我一直来做从未停歇的‘谎话’。
也能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放任事态朝坏的方向发展——就像现在,完全没有离开学院的意思,更不想去阻止这场混乱的盛宴,而是躺在沙发上,享受着静谧的时光。
更能像现在一样……平静地整理出自己的一切,像欣赏画作一样一点点将它们摆在面前,评判。
仔细想想的话,这根本就不是正常人类能做得出来的。
虽然我不喜欢林心照那家伙,但不得不说,她确确实实看穿了我的本质。她称我的言行不过是‘小孩子的任性’,也有几分道理。
但人类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我晃起触须,想要用它们来代替我的手脚,把自己扶起来。
这个方法意外地轻松,四条触须稳稳地把我扶了起来,并用瘦弱的外形支撑着我同样瘦弱的身躯。
虽说身体的疲惫完全没有缓解,但比起牵动全身的起身动作,让触须把我支起来,就像在键盘上聊天打字一样轻松。
我凝神看向可可亚,她似乎还在因为我刚才的话语感到不适,别过脸,哀愁的眼神正看向一片死寂的窗外。
我竭力在脑海里回想着可可亚的全名,口中却脱口而出,说道:
“可可·罗菲莉娅·修卡。”
诧异于我突然叫起她的全名,可可亚转过头来,片刻的愣神后,她又低垂着眼睑,一言不发。
我也没指望她回答,便继续说道:
“我是咏梦。如你所见,我只是个骗子,我不说谎,就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但现在,我打算说实话。”
真诚远比拐弯抹角的关心能打动人……至少,现在是。
我费力地举起手臂,向她摊开手掌。
我的掌心和口袋,原本都空无一物,我只期望这之后,能真正地抓住什么东西。
“我讨厌我自己……虽然,我连我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即使如此,我还是只想成为其他人,成为……自己以外的,美丽又强大的什么东西。我知道,你一直都在骗我,但我并不在乎。”
可可亚微微一笑,在笑容之下的阴霾一闪而过之后。
她把无处安放的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又尽力把自己的身躯扶正,俨然一位残缺‘魔女’的气质。
“你要怎么战胜人类根深蒂固的外化之物,战胜人类有史以来最恶劣的集体意识,战胜你眼前的墨丘利……战胜人类打心底里渴求的‘统治’?”
她向我问道。
“只要社会依旧还是人类的社会、国家还是人类的国家,只要人类依然是人类……‘自由’就永远不会到来。这不是在说无政·府主义的妄言,我也不是自由·主义的信奉者。人类若不改变自己,就永远无法抵达新的世界。”
我继续向前伸出手。
人类已经与自然作对了数百万年,现在也是,将来也会。自然给予的躯体,早就是一座监牢,将我们所有人困在DNA的咒缚中,为被动的‘演化’醉生梦死。
为了生存,人们不得不默认分出上下级,弱者自愿向强者奉献……在这压迫中,人类结成了社会,演化出文明,以国家的形式延续。
但现在,在墨丘利的湛蓝清澈的天空侠,人类应该瞩目更高的视界了。
我不顾自己看起来滑稽的模样,手脚并用,还用触须抓住沉重的玻璃茶几,四肢攀上空空如也的茶几上方,尽力朝着可可亚伸出手。
“若你想要得到真正的‘自由’,想要战胜自己的出身和血脉,抵达真正属于自己的‘世界’,那就握住我的手,向我坦白你的罪行吧。届时,我什么都不会给你,但我可以告诉你,抵达‘真理’的手段。”
这一段中二至极的念白,差点把我自己噎住。
多亏了方舟客服部门优秀的员工培训,至少,在一对一的聊天里,我能念出这些羞耻的台词,同时不至于羞耻得昏厥过去。
坦白真相,果然远比说谎要困难得多。不说得拐弯抹角一些,我都念不出来这些话。
在我的努力念出内心想法的尽头,迎接我的是可可亚银铃般的笑声。
她一反常态地开心地笑着,尽管已然残缺的身体不住地颤抖,她却也依旧毫不在意地笑着。
“真亏你能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么多、让人脸红心跳的话啊……呵呵,哈哈哈!”
畅快的笑声过后,可可亚伸出手抹去眼角的泪花。缓慢地、精准地,把自己仅剩的左手,轻柔地放在我的掌心中。
然后,她握紧我的手,纤细病态的手指上,传来让我意外的力道,她坚定地看向我的双眸。
“那我就随你见证墨丘利的明日……见证墨丘利的黎明吧,咏梦。但愿,你真的是‘命定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