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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丘利市的别墅区，墨丘利人民对这里的印象，是夜夜笙歌、酒池肉林的上层人士社交场所。
但如今在我眼中看到的，却是死寂一般的鬼城。
没有半个行人，昏暗的灯光照亮的，只有金碧辉煌的建筑、以及人类历史上的艺术品的复制品。
缩略的长城模型、断臂的维纳斯，胡乱地挂在别墅外墙的《向日葵》。
要用适当的词汇来形容这幅场景，‘暴发户’最合适不过。
尽管堆砌了如此之多的‘历史’，能从中感受到的只剩下铺张浪费。
可是，为什么墨丘利会有我熟悉的历史？
当我意识到这些东西存在于此的古怪时，在前头带路的V便缓缓开口说道：
“与其说是‘别墅区’，我更乐意叫这里博物馆。无尽世界的历史，无数人求之不得的珍品，在这里不过是随手就能触碰到的垃圾罢了。”
随即，V便转过身来，颇无奈的展开双臂。
“这些‘展品’，和真品没有任何区别。其中也包括了已经毁灭的世界遗留下来的物品。凡是被方舟系统认为有一定价值的物品，墨丘利都有其完美无缺的复制品。”
“这就是你说的真相？”
瑞香对V所说的东西，没有多少兴趣。
“当然不是。”
V摇摇头，便继续在前方带路。
随着我们的继续深入，渐渐来到别墅区中心地带。
周遭的建筑逐渐从简单的复式别墅，变成了我只在电视上看到过的历史建筑。
从紫禁城到君士坦丁堡、这些风格极度不统一的建筑，胡乱地拼合在一起，组成了庞大的建筑群。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身在一个令人诧异的空间内。
往左看去，是通往不知何处的长廊，木质的长廊立于满是荷花的池塘中。
再向右，则是庄严的白色大理石大路，尽头隐约能见到宏伟的雕像。
空间和时间的严重违和感缭绕在我身旁，我感觉到有些头晕目眩。
看向一旁的瑞香，她似乎对这样的场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好奇地四处张望着。
随着V停下脚步，我们来到一扇紧闭的钢铁大门之前。
被白色大理石与木质结构的支撑包裹的大门，就像是游戏生成模型的位置错误一样，整个嵌入建筑中。
V望着充满科技感的大门，有些唏嘘的说道：
“三百年前，墨丘利诞生了第一批从数据中来到现实的人类。由电子数据组成的意识，专家们为他们创造的身体。从那一刻开始，‘人类’这一概念就无数次遭受挑战。”
说完，他便向我点点。
“那把钥匙，能开启这座‘万神殿’。这里是墨丘利的起源与核心，也是人类完全摒弃民族、国家的概念，成为一个整体的开始。把它拿出来吧。”
我听从V的话语，拿出那把钥匙。
这块透明的石头不知道有什么魔力，在它暴露在空气中的一刻，微不可查的光芒便在其中闪烁。
厚重的大门如同感受到了主人的接近，随着地面的震动，缓缓向我们敞开真理的大门。
暴露在我们面前的，是令人炫目的橙黄光芒。
那是一排排整齐排列的奇怪柱状体，被固定在天花板与地板上。这些巨物的光芒忽明忽暗，密密麻麻的文字在内部闪烁。
随着大门开启，V站定了，面对我们，像是在介绍自己的家乡一样，神态轻松地说道：
“这里就是也是墨丘利的董事会，墨丘利星系最高行政机关，方舟万神殿。你们面前的，便是所有墨丘利的董事，以及即将降生到墨丘利的人类们生活的世界。”
或许是因为看过不少类似的科幻作品，我马上理解了V所说的事情。
但瑞香不同，她皱起眉头，望着面前不知道有何作用的柱状，问道：
“你在说什么？”
“这颗星球，只不过是墨丘利的冰山一角，这里才是墨丘利的全部。”
V淡淡地回答。
“墨丘利的董事会，以及数之不尽的墨丘利居民们，都在你眼前连接着方舟系统的‘数据’中生活。他们可以随时通过方舟系统来到我们所在的世界。墨丘利董事会的每一位董事，以及董事长，都是由他们选择的。”
“在那个世界，不管是酒池肉林、夜夜笙歌，还是不可告人的阴暗的愿望，都不会对现实的世界产生任何影响，是理想的生活环境吧？毕竟，有些欲望不是虚拟的世界是绝对不可能得到满足的。”
墨丘利是肯定欲望的世界，但人类的欲望永远是无穷无尽的，再多的世界、再多的资源，也不可能承担起全体人类全部的欲望。
但只要有无穷无尽的世界不就好了吗？每个人都能拥有自己的世界，每个人都可以享有理想的生活。
不需要担心分配，也不用考虑到资源消耗。
V背后的世界，便是如此令人哭笑不得的产物。
某些意义上来说，确实是理想的世界。
“那在这里生活的居民呢？他们就不重要吗？”
瑞香立刻问出了理所当然的问题。
我并不怎么在乎这个问题，但我更想看看V如何回答。
“很遗憾，瑞香小姐。”
V叹息一声。
“墨丘利、乃至方舟系统链接起来的所有世界的资源，都不足以满足在物质世界生活的所有人们的需求。但只是提升算力，对方舟系统来说易如反掌。我也希望每个人都能得到自己理想的世界，但不是每个居民都想去数据的世界生活……”
“谎言不妨编得更靠谱一些。”
瑞香立刻打断了V的话，冷声说道：
“像你一样身居高位的人，不管是自己理想的世界，还是物质世界的享受，一个都不会落下吧？到头来还是物质世界的居民……”
“并不是那样，瑞香小姐。所有在方舟内生活的董事成员、以及墨丘利成员，都有一条必须遵守的规则。”
V也打断了瑞香的苛责，他望向橙黄的立柱，稍停顿了片刻。
“他们的一生，也就是成为董事会成员到将来永远，都不得进入物质世界。现在作为董事会代表的我，以及被选出来的董事长，也禁止将自己数据化。”
“这意味着他们在将来永远，都必须贡献自己的一切头脑，为现实世界前进助力。而生活在现实的董事长和我，则无法享受万神殿带来的理想，直到我们辞去这一职位，作为一个普通人前往万神殿。”
瑞香似乎被V的话绕进去了，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皱起眉头开始思考V话。
但她显然不太像接受V的道理，毕竟，对她来说，这些东西太过超前了。
“大概的事情我已经明白了，不过，我还有一些问题。”
我接过两人的话题，看着背起手，一副圣人模样站在那里的V。
“请说，一切问题我都会为二位解答。”
他马上回答道。
“听证会的时候，你和董事会的议论时，你明显压过了董事会的意见。我可以认为，你的权利、以及董事长的权利，实际上要远超过所谓的‘万神殿’吗？”
我看着V的眼睛。
他在我问出这个问题后，挑了挑眉毛，他刚想回答，我立刻追问：
“第二个问题，你说自己是方舟部门总管，但又是董事会代表。你的权利在墨丘利内部，是否有些过大了？”
毫无疑问，V是个常年与各路人士打交道的人精，他肯定早就想好了回答。
根据他的表现看来，他绝不是仅仅是什么董事会代表。
“第三个问题，既然万神殿的董事无法进入现实世界，那么，作为董事会代表的你，是否就是一名独裁？”
“第四个问题，作为董事会代表的你，理所当然拥有更高的薪水。可以使用方舟系统、而且权限更高的你，自然比其他人能获得更多的东西，这些东西，你都用在了哪里？”
“第五个问题，墨丘利公司内部都在做什么工作？如你所说，万神殿能处理大部分事务，还能和人类了一样随机应变的话，为什么还要有墨丘利公司？”
面对我一连串的问题，V的表情逐渐沉了下来。
正如我的猜想，他正有意规避问题的根本。说到底，方舟万神殿存在与否，和现状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他想利用万神殿转移我们的注意力，从而让我们忽略存在于他身上的问题。
将问题和矛盾转移到看似有所关联的事情上，这是政治家的基本手腕。
他恐怕正思考着如何回答这些问题，甚至在思考如何处理我这个问题。
但我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我用手盖住自己半张脸，好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明显，然后沉吟片刻，缓缓说道：
“最后一个问题，我对数据世界暂时没什么兴趣，我要怎么当上董事长？”
我可不是来推翻墨丘利统治的，他们的统治如何，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听到我最后一个问题，以V的本性，多半会意识到我问这些问题的目的。
果然，他像是恍然大悟一样，脸上闪过一抹惊愕、随即便立刻说道：
“正如我刚才所说，董事长由万神殿的董事会选择，其权利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我没有资格参与决定。”
“但肯定有什么规律吧？而且，你自己多半没办法当选，否则你不可能来帮我们。”
我马上信心满满地说道。
V应该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正如许多政治家和商人一样。只要自己能够获得足够的利益，他不在乎其他人得到什么或者失去什么。
即便与万神殿意见相悖，他也想扩充自己的势力范围，力排众议，在自己的视力范围内建立新的部门。
这是趟艰难的‘旅程’，为了理解V的本质，我花了太多时间。但愿这一切值得。
他背着手，沉默了半晌，才回答道：
“不愧是咏梦小姐。实际上，这300年来，万神殿选出的董事长，都有有些特征，但有一个最为显著的特点，也是所有想要成为董事长的人穷尽财产、脑力和势力，都无法解析的神奇特征。”
他苦笑着摇摇头，像是要诉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做着剧烈的思想挣扎。
半晌，他才背过身去，无奈地说道：
“……虽说有些不可思议，但这300年来，万神殿选出的所有董事长，生理性别全都是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