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凛冬化

　　“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阿列克谢对着菜单指指点点，然后抬起头，“你要什么？”
　　“呃……这么多真的吃的了吗？”政委愕然。他看向阿列克谢手中的菜单，其上一小半的菜品都打了对勾，后面更是标注着从五到三十不等的数量。
　　“你居然是旧人类饭量？”阿列克谢诧异地望着政委，后者则一脸茫然：“什么旧人类？”
　　“冬纪元开始后，不光是环境，所有人类也开始或多或少的凛冬化。我们将没有凛冬化的人称为旧人类，已经凛冬化的就叫新人类了。”
　　未曾接触过的知识洗刷着政委的大脑，他反复咀嚼着“冬纪元”“凛冬化”和“新人类”几个词。冬纪元他知道，是以寒潮发生的那年为元年的纪年法，到现在正好十七年。可是凛冬化又是什么？而且如阿列克谢所说，凛冬化本来不属于人类，是环境先开始变化的？政委越想越糊涂，他抬起头，眼前是轻轻笑着的阿列克谢——以及着急送菜单但不得不保持微笑的服务员。
　　看着眼前两张各怀鬼胎的笑脸，政委脸上一烫，草草点了两个串就把服务员支走了。做完这些，他望向阿列克谢：“你说的凛冬化，是什么？”
　　“原来你不知道啊……凛冬化可以这样解释，就是趋向于寒冷和适应寒冷一种变化。”阿列克谢解释道，“凛冬化的动物会长出更厚的皮毛或者降低体温，凛冬化的植物有着庞大的根系和营养组织储存热量，凛冬化的人类可以在暴风雪里自由活动，而凛冬化的世界会变得寒冷，失去的温度会在地下化成火种。”
　　“火种？我们红山就是靠挖火种发展起来的，原来这还与凛冬化有关。”政委双目明亮，阿列克谢讲的与他现有的知识联系了起来。
　　“就是你们的火种。”阿列克谢笑道，语气却依然平淡，仿佛在讲述已经复习过无数次的知识点。“除了这些，还有一些无关紧要的变化，比如人类的饭量，地竹主根里的热液……”
　　“地竹又是个啥！？”
　　阿列克谢举起一只手，显然对政委打断他讲话的行为不太满意。看到政委低了低头一脸抱歉的表情，才继续讲起：“……这些叫做第二变征。另外地竹是荒地上常见的野菜，全株可食用，主根中的热液有祛风散寒的功效——你是真不知道吗？”
　　政委轻轻点了点头。
　　“看来我有必要认真考虑一下，你是不是外星来的了。”阿列克谢开着玩笑，看到政委的脸红到了耳朵根，他露出了满意的神情。可惜这份神情没能持续太久，因为服务员上菜了。
　　看见盘子里摆着的肉串，阿列克谢两眼放光，抓起一串就往嘴里塞，又拿了一串伸到政委嘴边：“尝尝？只因肉串，两年半前从远洋联盟引进的品种，又便宜又好吃！”
　　政委咬着只因肉，含混不清地问道：“什么串？”
　　“只因肉串啊～”
　　“鸡肉串？”
　　“不是不是，跟我读，只～因～肉串～”
　　什么玩意。政委一脸困惑，嘴巴却很有主见地嚼着那劳什子“只因肉串”。
　　“说起来，政委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啊。”
　　“十七啊。”
　　“怎么了嘛？”
　　“你是冬纪元元年出生的啊。”
　　“你呢？”
　　“我十九。”
　　“十九啊。”
　　“别学我说话！”阿列克谢摸向了短棍。
　　“好好好！十九岁……你应该对寒潮前有些印象吧？”
　　“你想听？”
　　“嗯！”
　　阿列克谢伸出手，轻轻敲了下政委的脑袋。
　　“想什么想，快点吃完回营地，已经八点了。”
　　“哦。”
　　又过了一会，点的菜已经吃完，又有一阵脚步声响起，服务员端着一个铁盘走了过来。
　　“二位，雪牛腰两个，菜齐了。”说话间服务员就离开了，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阿列克谢捂着肚子，“我没看你点的是什么，你居然点了这个！”面对着惊讶到不敢将食物送入口中的政委，阿列克谢清了清嗓子，故作姿态道：“没事，男人嘛，吃个这东西补一补也正常……你居然点了两个哈哈哈实在是绷不住了……”
　　政委看着眼前乐不可支的人，再联想到服务员怪异的眼神，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放下肉串就要拉阿列克谢走。
　　阿列克谢一把抓住政委的手腕，凛冬化带来的力量让政委显得像只小猫。他一把将政委按回在座位上，空出一只手举起那不可名状的物体在政委面前晃悠：“这玩意可不便宜，别忘了今天是谁掏的钱？又是谁点的菜？”
　　政委见反抗无效，遂毫无杀伤力地瞪着阿列克谢。
　　“怎么，不用我喂你吧？”
　　政委放弃了治疗，张开嘴，任由阿列克谢将那烤制的内脏塞进他的口中。闭上眼嚼一嚼，似乎还不错？
　　吃掉两个这样的物质，结账回来的阿列克谢拉着政委的手，无视了周围意味深长的视线，走上了回营地的路。
　　“阿列克谢～”
　　“嗯？”
　　“给我讲讲寒潮以前的事吧～”
　　“好啊。”阿列克谢爽快地回应道，随后望向天空，好像在调动久远的回忆。天空是石油一般黏着的深黑，积云像沸腾着的蒸汽飘向大地。阿列克谢回过头，灰色的眼睛里闪过钢铁的神情。
　　“灾前的天空是蓝色的，灾前的阳光是温暖的，那时的植物可以长出巴掌大的叶子，动物不用披着厚厚的皮毛，人类的科技发达，可以上天入海……”看着一脸激动的政委，阿列克谢轻轻叹了口气。
　　“这些，其实都是教科书上的描述。我只记得我爷爷在冬纪元元年死于低温，奶奶在冬纪元三年死于冰熊，爸爸在冬纪元六年死于矿难，妈妈在冬纪元八年死于流弹。”
　　政委吃惊地看着阿列克谢，看着后者灰色的眼睛里爬上了血丝。阿列克谢完全没有察觉，深吸一口气，沙哑着嗓音说：“冬纪元带给我的只有痛苦，所以我宁愿相信寒潮以前那个美好世界的存在。那是我生活的希望，我正是靠它支撑自己走过这些灾难。”
　　政委感到心头一阵撕扯，他抬起头，对上了阿列克谢的目光。那是一道脆弱又坚强的目光，照应着冬纪元中努力生存着的人们。那道目光触动着政委的心底，他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诶，你……？”话音未落，政委一把抱了上来，带来的冲击力哪怕是新人类也会后退两步。
　　“对不起，我不应该问的，对不起……咱们回家吧……”
　　“呃，是营地……”
　　“那就回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