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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找到能够停靠的陆地时,太阳那炽热而苍白的光芒已然从被我摒弃的海洋的另一头缓缓地升了起来。
那些散发着淡淡荧光的水母仅仅只是漂浮在海岸的边际,并没有继续开始移动,而我则径直从海中起身,向着陆地上疲惫的步去——我的手脚已然被海水泡得发肿,但仍然还可以行动。
属于陆地的空气干燥的与肺泡亲吻着。
我贪婪地张开鼻腔,吞咽着那些与我几曾何时所呼吸过的那些截然不同的气味,跌跌撞撞地开始奔跑起来——沿岸沙砾中锋锐的碎石刺入我的脚心,磨利的叶片在我的肌肤上划开一道又一道的创口,但粘稠而黑暗的水流不再束缚我的肢体,冰冷而粗暴的压深不再碾向我的肉块,从我有意识以来,我头一次拥有这样的感觉,不属于海洋的感觉....自由的感觉。
我跑过潮汐回响的沙地,跑进满是刺眼而鲜艳的绿色,叶片层叠着摸索着我的脸庞,藤蔓柔和的交错抚摸着我的肌肤,夹带着植被气味的空气被阳光烤得温暖而令人沉醉,我抓着那些粗糙而潮湿的枝蔓,与树木相拥抱,用从那些树枝与叶片的缝隙摘下了那些鲜红的果子,把那些果子咬碎,咬出甜蜜的汁水,将它们塞进唇齿的缝隙,拼了命地咀嚼着那些果实的碎屑。
那是,生命的味道。
我吞吃了果皮的酸涩,舔食了果肉的甘甜,又将果核苦涩的乏味尽数吞进了胃袋的深处。
生命的味道。
美味,美味,我能够感到我的舌头正在痛苦挣扎着赞叹——它从来不是为了品尝果实的味道而诞生的,也绝不是为了呼吸地上空气的气味所存在的,但是现如今它所缠卷的一切却让我的心脏欢呼雀跃,是因为我本身吞吃的食物让它雀跃的吗?还是说,真正让我感到快乐的是我同其他那些影子...那些...“人”不一样吗?
我舔舐着手腕上残余的果实汁液,而因为摄入了养分,迷茫的大脑再一次开始粘稠的运转。
我或许确乎与其他的人不一样,因为我脱离了它们,因为我现如今站在这里,站在了陆地之上,因为我正吞吃着甘美的果实,而不是同它们一样继续再深海之中遭受那些根须的抱拥与剥夺。
因为我...
我的动作缓缓停滞了下来,视线有些呆滞地凝望着我自己满是果汁与唾液的肮脏手指。
我的诞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果说其他影子的诞生是为了成为养分,被深海本身所吞食殆尽,化作养分,那么我的诞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呼吸空气,然后…就吃这些果子。
再然后呢?
再然后我的意义还剩下什么?
我缓慢地走出了树林,沙砾嵌入了我脚底的伤口,令人不快地割裂摩擦,我的步伐跌跌撞撞,似乎是因为当时从海边跑上来时过于仓促,双腿早已开始酸痛,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尽我的全力走回了海岸边。
那些荧光的水母仍然浮在海岸,它们仿佛再没有要去的地方一般,只是如同一堵没有具体边界的墙壁一般死死的堵在海岸的边缘,拒绝着一切将足跟踏向海水的不速之客。
我在海水前跪了下来,双膝跪在潮湿却粗糙的沙砾之上。
我俯伏着,将我的面容同长发一并重新浸入海水,渴求着像往常那样在水中粗笨的呼吸,去呼吸那我早已呼吸习惯了的,黏稠的而携带着令人厌恶生腥味的氧气...
——而窒息的痛楚与液体在肺泡之中滚烫的翻腾则逼迫我痉挛着将我的口鼻从海水之中挣脱。
那几曾何时束缚我的,几曾何时吞咽我的,几曾何时是我唯一存在意义的深海。
现如今却在排斥我。
我从海水与沙砾之中重新站起身,潮湿而赤裸的身躯由着迎面而来的冰冷海风而寒冷颤抖。
骤然之间,一种难以言喻的,我从未感到过的情感仿佛肮脏的黑泥一般渗入了大脑的缝隙,我近乎是本能性的便开始了恐惧,恐惧着那毫无预兆便出现的情感,恐惧着那本不应该出现在我脑海中的情感,恐惧着那来自于我未曾梦见过的噩梦的情感。
于是,我开始逃跑。
踩着海水,踩着泥沙,踩着泥土,踩着腐烂的叶片,漫无目的逃跑。
我在...害怕什么?
深海已经不再吞咽我了,这难道不是好事吗?我现在这令人舒适的陆地上,有甜美的果实可以吞吃,有温暖的阳光抱拥我的躯壳,有清新的空气可以嗅闻,不再被黑暗与死亡的缠绕所簇拥,这有什么值得惧怕的吗?
可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双腿却还在止不住地奔跑,即使伤痕累累,即使疲惫不堪,即使充斥着疼痛,可它为什么却仍然颤抖着漫无目的的向着森林的深处奔跑。
向着远离深海的另外一边奔跑。
我在...逃避什么?
树林中植物茂密的叶片与我的身体摩擦着,奏鸣出嘈杂的噪音。
我再无法透过那些噪音听见脑海深处的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