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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声。
朦胧而模糊的水声。
仿佛颜料轻盈地跃入清水一般,气泡与水流相互缠绕的声音黏稠地涌入了我满是空白的大脑,那些声响几乎是霎时间将我从那浑浊而怪异的梦中拉扯而出,与之而来的还有浓沉的疲惫——就像是任何人清晨苏醒时所能感受到的一般,那疲惫好似重铅一般压在我的眼皮上,手臂仿佛被生锈的厚重钢铁所捆束,即使是连抬起手这么简单的动作都没有办法轻易做到。
梦。
我做了个相当漫长的梦。
梦的碎片如同破碎的泥沼一般,将我逐渐清晰的意识重新拖拽进肮脏腐朽的秽物之中,渴求着将我所存无几的意识重新塞回那肮脏而丑陋的匣子之中,我能够听见那匣中脏器令人作呕的蠕动声,温热的血液在那些匣子之中温暖的蠕动着,吐纳着生命最为原初而柔软的反应。
消化。
除了我之外,还有许多模糊的影子在梦境的边缘摇曳着。
那是…倒挂着的少女们的影子。
黏腻的缠卷着唾液一般温热的洋流包裹着我们的肌肤,我同她们每一个人都隔绝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以至于没有办法轻易的触碰亦或是看清她们身上的细节。
但唯有一点足以确定,在她们的身上缠绕着我所没有的抱拥。
少女们黑色的长发倒垂在海渊之中,柔软颤栗的肥大肉须则缠绕着她们的肢体,贯穿着她们半透明的浊白色的肉体,那些扭曲着姿态的生物质同她们的身躯一并狰狞的生长着,无数细小的须管在那些倒悬而熟睡的少女的身躯之上嵌入,嵌入那半透明的皮肤之下清晰可见的扭曲内脏,她们的双目早已溶解,面容已然被热蜕的皮囊挤压的看不见原貌,仿佛玻璃之上滑落的雨珠一般,她们周身的四处,浊白的假足在漆黑的海流之中纤长的颤动着,随着缓慢的消化,洋流如同心脏一般循环往复的缓缓鼓动而震荡。
消化对于它们而言仿佛是理所当然。
那些少女在死寂的洋流之中宁静安睡,缠绕在她们身的腕足上温和的抚摸着那纤细而柔软的身体,随着触腕的蜷紧,少女们的身体一点一点在漆黑的渊底被溶解肢裂——在我的视线尽头,那些倒挂着的少女们一体又一体缓缓被分解着,仿佛枯败的落叶一般被缓慢而温驯的拖拽向渊底那仍然蠕颤搏动的巨大阴影之中。
为什么...没有人逃走呢?
为什么...没有人感到害怕呢?
没有人告诉我,回应我的只有恒久的沉默。
摇晃的视线之中充斥着仅仅只有污浊的渊底,肮脏的水流,还有那些麻木而千篇一律的,迷茫的影子,被纤细的,刺丝胞动物一般的触须所侵吞的影子。
我迷茫地睁着双眼,在洋流的底端无所依靠地漂浮着。
我不想同那些漂浮在深渊之中的其他影子一道吗?
如果挣脱开那些梦境与幻觉带来的碎片确实能够让我不再恐惧,那么为什么,为什么其他的影子不这么做呢?
没有人告诉我,回应我的,只有恒久的沉默。
我困倦地呼吸着。
我祈求得到答案。
冰冷的水流如同铅块似的带着黏腻的腥味灌入肺泡的缝隙,但那水流却没有剥夺我呼吸的权力,我吞咽着那些浑浊而泥泞的水流,本能一般地伸展着我的肢体——水流从我那不定形的假足缝隙流过,但却没有赐予我的身躯以前进的动力,恰恰相反,那些肮脏的液体同我梦境的碎片一同拉扯着我好不容易得以颤动些许的肉体,将它们一点一点侵吞,一点一点朝着更深处的渊底拉扯而去。
我漂浮在洋流的最深处。
被洋溢着奇异色彩而模糊的梦所拉扯着,向着水流的深处不断的失坠而下。
我祈求得到答案。
洋流,洋流,洋流。
充斥着我的视网膜的仅仅只有怪异而模糊的洋流,浸透了气泡的,不断破碎的洋流。
那是向下的,向下的,向下的...
——向上的洋流。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向上游去的呢?
在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些与梦境拉扯粘附在一起的海水已然开始生硬的撕裂着我的肌肤,仿佛手,柔软而冰冷的手。
它们从意识的深渊四处蔓延缠绕而来,潮湿而冰凉地抓握着我的身躯,抓握着我的面庞,抓握着我尚且还在搏动的心脏与抽搐的喉管,缓慢而不可违背的拖拽着,好似要将我身体零碎的肉块分别拆碎重新带回海水的渊底一般,那些无以目及的手指丑陋的拉扯着我的躯体。
我陈旧的皮肉被撕裂,却从伤口裂出了新鲜的血液。
我枯干的骸骨被绞断,却从骨骼的缝隙之中生出崭新的肌肉。
愈是向着上侧游去,那原本腐败而畸形的肉体便愈发的完善,愈是向着洋面的缝隙挥动我的肢体,那原本愚钝而迷蒙的意识便愈发的清醒...
——直到我...浮出水面。
气流灌进鼻腔的寒冷。
那是我第一次离开海洋所最深彻的感觉。
我尽力试着让自己在渊面上漂浮着,抬起视线,尝试去感受身边的一切,那不属于海洋的一切,那我从未见过的一切。
没有打着白沫的海浪,没有冰冷刺骨的海风,甚至没有能够照亮我面容的月亮,没有簇拥在旁的群星,没有将一切尽数遮蔽背负骂名的浊云,有的只有那黑暗而空洞的天空,以及那将我所抱拥的,浑浊而令人作呕的渊面。
这与我在深渊下所见的,并无不同。
那么我又是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为什么要离开那些我的同伴,为什么要不惜被洋流撕裂肉体的痛苦也要挣脱原本属于我的镣铐,为什么我不同它们一同沉入腐化溶解的深渊...
——荧光。
星星点点从渊面之底闪烁而起的青色荧光打断了我的思考,那些闪烁着奇异微光的水母鼓动着纤细的触须,成群结队地从深暗的海底升了上来,直至与水面相差无几的高度,好似花卉一般开阖着。
我自由了。
我是…自由的出逃者。
我远远地望着那仍然不断从海底浮起的水母群,直到它们开始移动,开始向着我所未曾眺望过的方向缓慢地移动而去。
而我也缓缓地重新活动起了我的肢体,跟在了它们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