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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林的言语似乎并没有太多打动克劳馥,他闭上双眼,不知是在回忆,还是单纯地养养精神。但他同样没有拒绝寒酸乐队的表演请求,见克劳馥沉默不语,赫林没有丝毫慌张或疑虑,他依旧恭敬地站在旁边,面带微笑。
“克劳馥先生莫非是忘了,这支乐队正是您提议建立的,您还把他们安置在了竞技场附近——那排石砖的房子,您应该记得吧。”
“克劳馥先生最近比较疲惫,”引荐赫林的贵妇人劝解道,“他经常忘事,为了维持历年来的传统,才出面主持晚宴的。”贵妇人挤挤眼睛,似乎在暗示什么。赫林想,这个“经常忘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许久,克劳馥吐出一句话来:“让他们过来吧,我的老朋友。”
赫林笑着点了点头,他朝乐队比了个“成功”的手势,随后看向了希莱利亚,想请她过来。希莱利亚迟疑了一下,她仍在怀疑伊蕾娜的目的,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机会,希莱利亚摇摇头,朝伊蕾娜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她才走出几步,只见伊蕾娜带着她的乐队翩翩走来。他们已经换上新衣,比不上用来参加晚宴的服饰华丽,是统一的黑白两色制服,反而正经了不少。希莱利亚不由得怔住,看着伊蕾娜率领不足十人的乐队缓缓靠近。
希莱利亚注意到,伊蕾娜的颈上戴着黑色蕾丝的choker,令她感到眼熟。那是……白亚川之前买的?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记错了。
走到希莱利亚前面时,伊蕾娜似乎调整好了心情,不忘对她调笑:“看得这么入迷,怎么,被我迷住了?”说完,她伸手挑住希莱利亚的下巴,仿佛在验证自己的魅力一般,朝希莱利亚的耳朵吹了一口气。
希莱利亚也说不清,她此刻究竟是个什么心情。
两支乐队至此汇合。身为指挥者的伊蕾娜和赫林对视一眼,这其间绝对没有互为帮手的惺惺相惜,反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漠和怀疑。有赫林在,希莱利亚便莫名安心,她挤进人群,走到喷泉的正面,想要亲眼见识一下这场暗中交锋的共演。
希莱利亚注意到,就在伊蕾娜与赫林走到前面时,亚德里安躲在人群的角落中,不安地抬眼张望,很快又低下头去。希莱利亚猜测,原本的指挥便是亚德里安,由于赫林的介入,两人临时换了位置。
表演正式开始。不似之前如水流般倾泻而出的乐声,此时的音乐明显有些滞涩,演奏者大多使用古朴的民谣乐器,没有太高的技巧。正因如此,这股乐声中反而引人遐想,恰如路边玩闹的孩童,几朵风中摇曳的野花,归家的漫漫长路上,在你路过时正好点亮的路灯。希莱利亚不懂音乐,只觉得两支乐队的合奏隐隐透着不和谐,具体却说不出来。
赫林显然是不懂指挥的,正如亚德里安不懂乐器。他假装吹奏手风琴,实则在一旁浑水摸鱼,用手势暗中指示赫林的动作。
伊蕾娜并不信任赫林,在第一首曲子即将中止的时候。她选择直接向演奏者下达指示,而非赫林。于是,下一首曲子的风格出现变化,调子愈发沉郁,像是许久未归的旅人对着迟暮夕阳,感慨那遥不可及的家乡。希莱利亚不懂音乐,但她还是听出,这支曲子的前几个小节在旋律上不断重复,并没有给人单调之感,反而平添了忧郁的气氛。
紧接着,希莱利亚感到了不对劲。有股微弱的力量在牵动着她的神经,换句话说,引导她的情绪的,不仅仅只有乐声那么简单。在此前无数次的演练中,她已经能分析出共感图景的基本情况,就在新的曲子演奏伊始,有共感图景围绕着整个会场张开。
那绝不是赫林或亚德里安擅自使用的。在学校时,他们曾被万般叮嘱过,共感图景属于机密情报,尽量不要在普通人面前使用,由于数据过少,在未经训练的情况下,不能确定被迫卷入的普通人会留下何种后遗症。
希莱利亚尝试接入共感图景,却发现这个共感图景似乎与学院内使用的有所不同,极为排斥外来人的接入。一旦强行进入,无疑会将自己的位置和身份暴露无遗,反会引起对方的警惕。
而共感图景的作用对象,只有克劳馥一人。
“克劳馥先生,您还记得他们吗?没错,那边为您演奏的人,好好看看他们的脸。”
本就精神不济的克劳馥昏昏欲睡。并非对音乐有何不满,相反,这些曲子令他回忆起家乡小调,在静静流淌的音流中,克劳馥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仿佛整个大脑都浸入到温水中。现在的他相当松懈,正是趁虚而入的好时机。
于是,在他几乎要睡着前,一个声音骤然传来。这个声音无比清晰,更像是在他的脑子里放了个音响,震得他马上清醒。克劳馥想要睁开眼睛,看看是谁在与他对话,奇怪的是,他发现自己无法睁开眼睛,明明只是将眼皮张开一道小缝,透进来的光却刺痛了他的眼球。看到的景物成倍放大起来,扭曲闪动,直接烙在他的眼球上,惹来一阵可怕的刺痛。
“那位坐在最前面的鼓手,他的名字叫杰森。您还记得他吗?他的家乡遭遇了水灾,只能带着小五岁的妹妹投奔您的工厂。对了,您手下的工厂实在是太多了,让我想想,大概是海德煤厂吧,您的第一家实业工厂。您买通了保险构思,克扣工人的补偿,无视他们的请求,反对您的人,干脆以开除处理。”
“然后,在某次违反签约合同的深夜上工时,现场发生了坍塌事故。您瞧瞧,这位杰森的右腿不太好使,究竟是为什么呢?事情发生后,您便无故辞退了他,将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只给了最低限度的补偿。”
那个声音在一桩桩细数克劳馥的罪恶,乐队中的每个人似乎都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且因为他遭受不幸。克劳馥跌入了无尽的噩梦之中,挣脱不去。他想捂住耳朵,可是身体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
“至于那位最年轻的,他的名字是亚德里安·埃斯特斯,您记得这个名字吗?”
克劳馥终于有所反应,他重复起那个姓氏:“埃斯特斯……”
“没错,二十多年前,在约克郡的时候,您曾答应过……”
声音继续缓缓讲述着陈年旧事。突然,克劳馥的脑海中闪过一些凌乱的片段。就在演出开始前,那个名为赫林的少年,也为他介绍了一番乐队的来历。
“对啊,他们都是克劳馥先生的老朋友呢,就住在城堡附近的街区里啊,”相比起那个阴毒的声音,少年的声音听起来清润无比,令人安心,“十年前,他们被黑心的商人骗光了钱,苦苦打工五六年,最后落得个穷困潦倒的境地。是您伸出援手,解救了他们,您还记得吗?”
这两种叙述完全是冲突的,哪个才是事实?
杰森,真是个令人怀念的名字。克劳馥曾经有个朋友,他们郊外的夜晚把酒言欢,举杯共饮之时,他们之间再也没有身份的隔阂,只不过是一双亲密的有人而已。还有其他人在,他们的名字是什么,他们是谁?记忆中的石斛香气又是来自何方?
“不是的,不是的,他们不是我害的!煤厂的老板另有其人,我是在事故后接手的。”
克劳馥混沌的记忆裂开一丝缝隙。那位少年人说的话成为记忆的锚点,为他在曲径中寻得真相的蛛丝马迹。
克劳馥终于得以摆脱束缚,他猛地睁开眼睛,却见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子站在面前。她的右手握着一根指挥棒,指挥棒纤细如嫩枝,克劳馥虽然眼神昏聩,但危险的信号令他察觉出不对,那指挥棒的顶端竟然反射出光来。
“克劳馥先生,已经结束了。”女子随乐声翻动着手腕,在曲调上扬之时,指挥棒也随之挑起,直直刺入克劳馥的咽喉。
克劳馥急忙向后闪躲,他的后背抵上椅背,无路可退。就在指挥棒即将没入克劳馥的喉咙时,另一只手抓住了女子的手腕。
“这位小姐,明知计划失败,收手还能成功脱身,非要赌一次不可吗?”赫林拔出伊蕾娜手中的指挥棒,它的尖端是长约十厘米的细长刀片,赫林将它丢给了台下的希莱利亚。
见赫林能轻易挣脱共感图景设下的圈套,伊蕾娜忍不住出言嘲讽道:“呵,这位小姐,还真是有一位了不起的帮手呢。”
赫林闻言笑道:“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在出门之前,想她穿不惯短裙礼服,随手为她多带了一件外套而已。”
侍卫们如梦方醒,他们不知道有一种名为“共感图景”的东西,干扰了他们的精神,才使得伊蕾娜成功近身。侍卫只以为是工作出了疏忽,慌忙赶来,他们压根没看清发生了何事,将克劳馥团团围住,而不是捉拿试图刺杀的伊蕾娜。
当然,前有赫林,后有希莱利亚,伊蕾娜轻易是逃不掉的。每名客人进城堡时也经过了简单的搜身,共感图景再厉害,也没办法帮助运送武器,众多侍卫在场,乐团们若是强行突破,反而是犯蠢了。
正因侍卫的突然反应,使得走前上来的亚德里安被迫停下脚步,他无助地看向赫林。
赫林低头对克劳馥说道:“克劳馥先生,不会有事了,我想您保证。接下来,请您花些时间,我的朋友有话对您说。”
“他的名字是——亚德里安·埃斯特斯。十年前,是您从修道院带回的他,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