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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物理理论社。
这个全校最高冷、最硬核的社团,即使在这个英才辈出的学校里,能保留到现在,维持十以上的人数也是个奇迹。
夏一梓说不清他为什么要加入这个社团,就像他同样说不清他为什么要学数学竞赛一样。
他对数学算不上感兴趣,甚至讨厌它——如果数学意味着大量枯燥的做题训练的话,现在的他会加上这句话。他只是重复地解决老师给他的题目,听到父母和老师对他的数学天赋赞不绝口,于是照着他们的建议去做而已。
社团的第一次活动,便是关于微积分的。
夏一梓走进开展活动的阶梯教室。座位数与人数形成反差,教室的后排空荡荡的,后面的灯也没有开。秋日的阳光将一部分座位镀上金色,与处于暗处的区域形成鲜明的视觉对比,就像是美好的校园回忆中才会出现的场景——不过这确实是回忆。
人来齐了之后,夏一梓继续端详着社团成员。
居然只有一个女生?不对,是不是该问,这里居然会有女生?
她与其他同学拉开距离,安静地坐在明处,阳光洒落在她清秀却神情严肃的脸庞上,这更增加了她的疏远感,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不,这或许只是幻想中的画面,并非实际的场景。
她看起来很高冷,一看就和其他的女生不一样,会出现在这里似乎也不奇怪。
来到讲台前的是一名学长。难不成,他要给咱们上课?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他先讲述了无穷小的定义,“比任何能想到的很小的数字还要更小,”这似乎还有点意思。
然后,在介绍了求导之后,他迅速进入到了微积分的各种定理当中。
“……将一个在闭区间[a,b]上连续,开区间(a,b)上可导的函数的顶端a,b连接成一条直线,则这个函数上一定存在一点ξ的切线与这条线平行,也就是(f(b)-f(a))/(b-a)=f'(ξ)。这就是拉格朗日中值定理。看起来简单,可问题来了:怎么证明它?”
夏一梓略加思考,举起了手。
学长似乎准备接着讲下去,刚刚的提问只是自问。但既然有人想要回答,他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位同学?”
“我是夏一梓,我想出来了一个证明方法。先构造一个函数g(x)=f(x)-f(a)-((f(b)-f(a))/(b-a))(x-a),这样函数就会化成首尾都落在x轴上的形式,也就只需要证明在函数g(x)上,存在一点的导数为零。导数为零也就意味着,这一点是函数的极大或极小值。在函数除去首尾两端后,中间一定能取得极大或极小值,因此导数为零的点也一定存在,那么对于原来的函数,也一定存在一点的导数与函数两端连线的斜率相等。”
学长面带惊讶:“夏一梓同学,你有提前学习过这个内容吗?”
“没有。”夏一梓回答。
“哇,这可以说是非常厉害了,你独立地证明了一个很重要的定理!我连前置的罗尔定理都没有讲,但你就独立地证明出来了!虽然你刚刚的表述并不严谨,但思路是对的。或许你穿越回牛顿和莱布尼茨的那个时代,也可以像他们那样从头开始建立微积分。我总觉得,比起运用这些定理去做题,还是没有从头去发现这些定理更加激动人心。”
活动结束后,那社团中唯一的女生朝他走过来。夏一梓发现,她比自己矮了一个头都不止。
“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方法的?”她语气严肃。
这是他第一次被同龄女生主动搭话。
“这……就……突然想出来的啊。”
“单纯的灵光一现?不,只是你没有意识到你过去的经验是如何被运用的而已。你平时都做些什么来提高你的数学?”
“……就是做题。”
“虽然你的思路早就被人发现过,但这太精巧了,能够在没有任何外界帮助的情况下将一个重要定理从头推导出来,你或许……也能感受到数学的美吧。”
这是他第一次听说用“美”来修饰数学。
不过,更让他印象深刻的,是她的笑容。
只是一个高冷之人嘴角微微上扬,严肃的眼神松弛下来,却印在他的脑中挥之不去了。
只过了一瞬,她又恢复了冷峻的神情。
夏一梓回过神来,问:“你说数学……很美?”
“你不觉得吗?”她反问。
“我太愚钝了,感受不到。”夏一梓挠头。
“不。这只是因为课堂上的数学不够有启发性而已。如果你多看一些科普书、多学一些课外的数学知识,你就会发现数学本身是很有趣、很美的。”
明明她并不了解自己,却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并且自己还真觉得她讲的有道理。夏一梓觉得很神奇。
“我可以周末从我家拿几本科普书过来,觉得有趣的话,看完再还我。网络上有一些数学视频也很有趣,特别是一些数学的可视化,我也介绍一些给你。”
“不,书的话……”夏一梓一副“大可不必”的慌乱表情。他还不知道怎么接受一名女生的好意。
“我都看过了,只摆在家里也派不上用场。”
夏一梓只好点头。
看见女生离开,他追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沈凝。我也在群里实名了。有其他问题的话,可以在网上交流。”沈凝说完,以急促而利落的步伐离开,夏一梓感受到了她的身边被带动的气流的吹拂,这才发现“走路带风”不是一种修辞。
在这之后,夏一梓留意了全创新班的女生,却没有发现她。也就是说,她来自普通班?
下周的社团活动中,他再度遇见了这个女孩。她将两本书放在夏一梓桌前。
“这些书中不仅有对数学本身的科普,也包括了数学史。希望这能提起你对数学的兴趣。”
沈凝说完,便又带着风离开。
于是,夏一梓在她的科普书中看到了一名叫做沃尔夫斯凯尔的数学家,因为失恋而想自杀,但为了证明费马大定理而放弃这个念头活下去的故事。
是啊,恋爱怎么比得上数学呢?
这个念头,在他再度看见沈凝的笑容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没错……去探索,去寻找真理,世界上再无比这更加伟大的事情。”
她说。浅浅的笑容浮现在她的脸庞。她正仰视着,黑框眼镜下的灰色眼瞳中此刻仿佛倒映着星空。
对真理怀有如此真挚的感情的人,夏一梓从前认为,这只会存在于小说中。
数学很美,他的确已经逐渐能感受得到。他从前没有想到,数学的体系竟如此庞大而精妙。连书本上只是粗浅带过的自然对数的底数,竟与圆、与虚数有着那样必然到神奇的联系,也就是欧拉恒等式。
从小学到现在,数学给他留下的枯燥无味的印象,已经有所改观。他在数学中找到了乐趣和挑战,他想要去探索这个宏伟的宫殿。
但他认为数学的美并不及沈凝的美。
她的笑容将她追求真理的心展现出冰山一角,那情感磅礴得震慑心灵,但在这个瘦弱的女孩身上又显得孤独清冷。纯粹的心灵是那么带有魅力,夏一梓承认他心动了。
但正是因为她追求真理的心太过纯粹,夏一梓并不希望用自己的私心束缚她。
她理应去往更高的地方,不受任何拘束。
自此之后,“凝聚太巨了”的跟风刷屏时常出现在数理社的聊天群中,通常由夏一梓带头。而沈凝则一般选择无视。
———
在这之后,有一次,夏一梓和他创新班的好哥们聚餐。
“这次数学的压轴题你们会吗?”虽然创新班同学间的话题不比成绩一般的同学少,讨论学习也是话题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你问夏佬呗,他肯定全对!”
夏一梓确实有信心全对,但他会视心情“卖弱”或吹牛。
“哎呀,数学可真是简单的东西,要是谈恋爱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夏一梓战术后仰,调侃道。
“夏佬太巨了!”
“不愧是夏神!”
同学们纷纷膜拜。
“那你现在有没有暗恋对象哪?”有人戳戳他。
“凝聚啊。”夏一梓以他直爽的性子坦白。
“哦↗——↘——”同学们大声起哄。事实证明,恋爱话题无论在什么人群中都能获得很高的讨论度。
“话说你这么巨,她应该也很佩服你,攻略她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唉,可是我只是个凡夫俗子呐。”夏一梓头枕着手臂,靠在椅子上。
“那难不成她还是个仙女?”
“她那样子,搞不好还真是仙女下凡。”夏一梓干笑两声。
这话可不能被沈凝听见,她可是个妥妥的无神论者。夏一梓当时心想。
“那你准备和她表白吗?”
“她一看就是要嫁给真理的样子,我可不能因为一己私欲而束缚她啊。”夏一梓将自己杯中的汽水一饮而尽。
“夏神好格局!”起哄声再度此起彼伏。
朋友间的闲聊话题如同活泼的小雀,会在任何回想起来会感到出乎意料的时刻跳跃到另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和主角上。这个话题也只是短暂地停留在饭桌上,随后夏一梓暗恋沈凝的消息在创新班传开,但大家都默契地对沈凝保密。
———
只是现在,想要和她表白都没有机会了。即使在因为常数娘事件而同行之后,自己也甚至都没有帮助过她什么。
夏一梓心想。
他仍然难以接受沈凝自杀的选择。只是,既然她现在还活着,就应该帮助她。
可是现在,他又能做什么呢?
病床上沉睡的沈凝有父母照料,夏一梓只能坐在沈凝的病床旁边,注视着这个睡美人。
他只能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