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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遮掩在云层后的月，终于再次突破桎梏，将微弱的光芒缓缓洒向山峦。
得益于澪所在的山腰位置，月光的照耀，让面前的嚎叫者终于露出了它的全貌。
整体姑且还有一个人样，混浊半遮的眼白，黑乎乎的血痂爬满了疮烂的脸，颈部肿大的外附发声器官，如同一块长了肉瘤的血紫色心脏，从内向外发散着几乎要将整个发声器官烧穿的亮黄色光芒。
肿胀的血管随着发声器官的搏动，将红色流光般的血，如爬藤一般细密的蔓延至全身。
“下巴上的皮肉都还吊着……唔，不会是我刚刚打掉的吧……”
“呜呃呃，喔吼吼吼……”
似乎听到了澪的话，嚎叫者显得有些狂躁，四肢颤抖着，隐隐有绷弦欲发的架势。
澪低下身，顺势将匕首扒回手，一脚踢开跪在地上的丧尸。显然，当着嚎叫者的面想要开枪射杀它，成功率很低。
一旦没打中，这样近的距离下，连拉栓上膛的间隙也非常危险，任何时候都不能小瞧这些表面上迟钝的东西。
更何况，是以敏捷为称的嚎叫者，它从来都不是普通人在近身的情况下，能够招架得住玩意。
“澪，澪！外面那么危险，你一个人怎么行？让我下来。”
“闭嘴，笨蛋，你下来只会添乱，在车里保持安静，看好湘湘。”
“别把门抵着，我可以帮你……我，我去看看发动机，现在月亮出来了，我能看得到。”
澪正欲回应，嚎叫者却突然纵身一跃，眨眼间消失在面前。澪只能抬起匕首，调动全身的感官去捕捉它的身影。
季晓岚抓起消防斧，爬到副驾，摸上车门，手已经搭上了门把手上。
“……嗯！等等，不要开门！”
“彭！”
副驾驶的车门刚打开一条缝，一只畸形的手冲着门缝强行钻入，伴随而来的还有让整个车身猛烈一震的巨大撞击力。
“啊啊啊啊！”
季晓岚吓得尖叫，下意识的拽住车门，使劲想把车门关上，嚎叫者也在疯狂地想要挤进车门，手腕夹在门缝里，隐隐有要抓住季晓岚的趋势。
“啧……”
澪单手扒住车顶边的行李架，一脚蹬上车门，攀上车顶，一个翻身后，直接面对着另一边的嚎叫者。
嚎叫者嘶吼着，另一只手拍上车门，想要脱身去抓澪。但澪没有给它这个机会，匕首在指尖迅速翻转，由正手握为反手，依靠全身下跌的力，澪将匕首狠狠地扎向嚎叫者的脖颈。
“嗤啦。”
匕首刺穿某个干枯如柴的东西，那正是嚎叫者企图抓向澪的那只，而且澪能感觉到，自己的刀被牢牢嵌在里面，应该一下是拔不出来的。
澪只好松手，暂时放弃了近身，趁着机会将枪顺回身前，抬手，扣动扳机。
“砰！”
“滚啊！呀呀呀呀！”
车门以似曾相识的方式被踹开，而且十分巧合的撞开了嚎叫者的头，本就被匕首刺穿的手，也一下断开，掉落在地上。同时，澪打出的子弹一并击穿了那突然打开的车门。
被击穿的位置，正好是刚刚嚎叫者的头颅所在的地方。
“我……季晓岚！”
“哈啊……吓死我了，澪妹妹，你差点打到我的腿。”
“我真是恨不得……快躲回去！”
“吼吼吼吼吼！”
嚎叫者抓着公路边的半截水泥柱，纵身一跃，直奔副驾。目标是车门大开后暴露在外，毫无防备的季晓岚。
澪松开手，任由狙击枪掉落，两臂向前，整个人向着车门扑去。
“唔！”
“咯滋！”
纪晓岚只觉得一个稍小的银白色身影向着自己窜来，挡住了自己全部的视野。温凉的手掌对着自己的领口猛力一推，连同自己，两个人都冲到了主驾的位置上。
“澪……澪姐姐……”
坐在后座上的季湘湘，带着有些发颤的声音，瞪大眼睛，可后面没说完的话，不管怎么张嘴，都说不出来。
季晓岚一手拄着消防斧，一手扒着方向盘，将有些模糊的视线转到身前，随即如同心脏停跳一般，一瞬间僵住身，难以动弹。
直到那温热的鲜血，顺着面前少女的脸，淌落在季晓岚胸口的皮肤上。
“呜呃呃……唔啊哇……”
“嗤，滋啦……”
嚎叫者发声器官的极速搏动，喉间干涩而粗糙的低吼，连带着一条被整个咬住的纤细手臂。那怪物的口中还发出着某种撕咬声，少女却一声不吭，只剩下牙关紧咬，闭气强忍。
鲜血还在滴淌。
“不，不不！澪！！！”
季晓岚单臂抡起消防斧，朝着嚎叫者奋力砍去，车内狭小的空间让这怪物竟一时难以脱身，更重要的是，似乎一直有个东西将它牢牢地捆住。
澪的另一只手在推开季晓岚之后，就一直死死地抱住嚎叫者，防止它再去啃咬其他两个人。
嚎叫者混浊的眼白里，难得的溅起了血色。
“刺啦！”
消防斧锐利的刃面，毫无阻碍的破开嚎叫者的后脑勺，斧身传来了一种深深的，没入血肉的触感。
亮眼的黄光终于消逝，颤动的血管里也不再流淌着血色。
它终于成为了一具真正的尸体，滚下山坡，永久的沉入了黑暗。
夜晚，也终于短暂的归于宁静。
澪有些艰难地爬出车外，抱着那条逐渐因为失血而麻木的手臂，背靠着越野车，慢慢滑坐在地上。
双腿悬在公路边，任由后半夜的冷风吹拂起耳边的发丝。澪一直低着头，月光投下的阴影盖住了她唇以上面容，让人看不见她的表情。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澪……呃，呜呃呃……对不起……”
“……”
“都是我的错，我，我该怎么办……不要，澪，求你不要离开我……对不起……”
季晓岚跪在地上，双手抱着头，低着身子，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哽咽着，语无伦次。
在这样的世界里，任谁都知道，如果一道伤口止不住血，意味着什么。
季湘湘坐在澪的另一边，她不像自己的姐姐那样强忍着悲伤和抽泣，而是安静地坐着。
她抱着澪的手臂，丝毫不在意抹在衣服上的鲜血逐渐渗透了她的衣衫，幼小的身体全身都在感受着血液透过来的腥涩与湿润，还有一阵说不清的寒意……
季晓岚逐渐没有了声音，只是抱着膝盖，埋着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那杆狙击枪依然无声的躺落在地上，枪膛里早已余温散尽，唯有空洞的弹壳还记着那曾经的热烈。
不知道坐了多久，季湘湘再也熬不住夜色的催眠，在澪的身边已经待了几个小时，心中的安全感竟让她一时忘记了已经发生的悲剧。
澪轻轻起身，将季湘湘抱进车内的后座，看着她微微皱着眉头，似乎正在做这着一个不那么美的梦。
就在这时，天边毫无征兆的现出一丝光亮，来自地平线的光晕如同湖水上的波纹，逐渐荡漾出鱼肚白的云彩。
寂静的黎明，崭新的一天，从这一刻起，又要开始了。
“呲～”
火柴划燃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青烟在空气中涌动。
一团更大的烟雾也和某道女声的咳嗽一同，发泄在即将被驱散的黑暗里。
季晓岚僵硬地抬起头，带着深沉的眼袋，浓浓的黑眼圈，还有红肿的眼皮，用布有血丝的眼睛看着澪口中已经燃了一截的香烟。
“咳咳，咳～呀，呼……还是被呛到了啊……”
不知道是不是自言自语，澪的声音让两人相互间都听得到。
“你抽吗？要是不介意的话。”
季晓岚呆呆地看着澪的脸，她不明白为什么少女看上去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语气是那么的自然，明明她已经……
季晓岚视线下移，澪的伤口周围，已经开始出现了极具特征的黑斑。
少女将只燃了一小段的香烟，丢在了地上，但她没有熄灭它，只是静静地看着它一点点燃烧着。
“有点可惜……对吧？”
“……”
“……”
两人相对无言，季晓岚咀嚼着澪的意思，但是胀痛的大脑让她再也无法思考更多的事。
澪站起身，将副驾上的背包背上身，重新捡起地上的狙击枪，拉栓，退膛，黄铜色的弹壳清亮的敲击着水泥地面。
举枪，对着公路，倍镜里的视野沿着路面，一路滑下，直至看不见的转角尽头。
“好好休息吧，我来继续之前没做完的工作。现在天已经开始亮了，我反正已经睡了一会了，你也没必要熬着……听话，好吗，季姐姐……”
“……澪，我……”
“上车，你嗓子都哑了，睡吧……你放心，我死不了，白天扩散没那么快，我不会咬你的。”
季晓岚一夜未眠，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眼睛也早已酸涩不堪。不过，她还是十分惊讶，这种情况下，澪怎么会睡得着？这个少女竟然还能如此淡定的来安慰自己？
“不，我不能睡，我害……”
“害怕我拉着你们一起陪葬？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现在不可能还坐在这儿。”
“不是的，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好好休息，好好躺着。”
澪将季晓岚抱上车，的确看不出这个少女有任何虚弱的迹象。
“好好休息吧，嗯？”
澪对着季晓岚露出一副暖心的微笑，如果换作平时，季晓岚肯定会当场心率飙升，但现在，她只能回以苦笑。
疲劳占据了她内心的中心，容不得她再去细想任何事。
“……”
最终，想说的话还是没能说出口，季晓岚如同昏迷一般，彻底失去了意识。
“……唉，果然，笨蛋就是笨蛋，哄一哄还真的睡了……”
澪关上车门，重新挎上枪，再次审视了车里的两张睡颜，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那条被咬伤的手臂早已失去了知觉，隐隐地刺痛时刻告诫着她，时间，已经不多了。
她已经没有什么能做的了，因为姐妹俩，马上就安全了。要说遗憾……
可惜……真的很可惜……不论是什么……
澪不是没有想过结束的可能，只是不知道这一刻，竟来的这么早。
于是，少女再次孤身一人，独自踏上了属于自己的终末。
枪膛里躺着一颗新的子弹，静静地等待着它的下一个目标……
也许是最后一个……
这应该是最好的结果吧。
在少女离开后的片刻，公路的另一个方向上，传来一阵车辆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