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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余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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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色。
  如同穿在新娘身上的婚纱,让人不忍玷污那贞洁的纯白。
  如同亭亭玉立的水仙,似乎触碰的瞬间那枚花瓣就会玉损。
  如同白昼梦的尽头,白光后引人无限遐想。
  男人漫步于白色的世界中。
  白色的道路、
  白色的行道树、
  白色的大楼......
  举头望向天空————
  白色,
  一望无际、漫无尽头的白色。
  偶尔能看见鸟儿飞过,或是飞机轰鸣着划破天际,但它们和飘在空中的云彩一样,只不过是空有形体的“白色”罢了。
  肩膀受到冲击,男人撞上了路人,然而对方仿佛没注意到男人的存在似的,只顾往前赶路。
  撞上自己的是男性还是女性?男人为自己产生了这种疑惑感到可笑,他搔了搔褪色的金发,自个儿思索着。
  哦!长头发的是女性,短头发的是男性。通过观察,他终于从这些移动的白色肉袋中找到了区别。
  说到底,这些贴着路面移动的人形轮廓是否有生命呢?
  答案大概是肯定的。他们会通过语言和肢体交流,或是通过面部浮现的笑、哭、生气、害羞等信号来表达情感。也许对于他们而言,男人才是这个世界的异类。
  死了却活着,活着却死了,在这样的世界中,男人张开五指,凝视着自己的手心,错综复杂的沟壑间,淡淡的血色和青蓝的血管述说着生命的鼓动,他为此感到安心。
  于是他似乎有了继续前进的勇气,脚步亦变得轻快起来。
  数分钟?
  数小时?
  在这片雪白的世界里,男人产生了被时间遗弃的错觉。身边的事物维持着同一的概念,一切的存在方式已经决定好了,不再改变,不再进化,因此时间的流动也不再重要。
  他在一片广袤的空间停了下来。从设置上看,这里大概是一个公园,由于花草树木和喷水池都是白色的,所以一下分不清概念的名称:“不过还有人没被时间抛弃呢,”男人看向喷水池旁,那里蜗踞着一处不同于周围的“颜色”,“想不到概念化的世界还能有如此发现,算是没白来一趟。”
  那片“异色”似乎对男人的到来起了反应:“你是谁?”
  男孩。
  没错,是一个十岁出头的男孩,棕色的头发,白色的破烂衣着,这令他在这个苍白的世界里显得异样但“高贵”,他看向男人的目光中闪烁着警觉的色彩:“这里是我的地盘,赶紧给我滚出去!”
  “嚯,年级小小口气倒不小。”男人环视四周,公园里人来人往,但似乎谁也没注意到两人的存在,只是继续维持着行走这一单一的动作,“就你一个人?”
  “我凭什么回答你?”男孩的敌意没有变淡的迹象,他抓起一个易拉罐朝男人扔去。
  “呼。”男人微微侧身,易拉罐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落在喷水池里,白色的水花溅了一地,“看来是一个人呢。”
  “我是不是一个人你管得着么?”男孩对男人的喋喋不休感到不耐烦了,他把手插在衣兜里,转身就走。
  “一个人多久了?”然而男人并没有放男孩走的意思,靠着身高的优势,他三两步便走到了男孩的前面。
  “啧,滚开啊!那么久的事情谁还记得!”男孩被这纠缠不休的不速之客完全惹恼了,他操起小小的拳头就向对方砸去。
  “啊!”当然,被完美地侧身避开了,男孩失去平衡,狼狈地扑倒在地。
  “不记得了吗......”看着男孩死撑着爬起来,男人正面承受着对方眼神中燃烧的愤怒,他不禁露出怅然若失的表情,“如果打一存在就一个人的话还来得幸运,如果是日后变成这样的话......”男人的目光仿佛映出了某种不存在于此的事物,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男孩果断地答道,他用袖子粗鲁地擦掉脸上的灰,“不记得了。”
  “是么,没有名字,无依无靠,就像野犬一样呢。”男人以述说事实的语气说道。
  “哼,你是在可怜我吗!”男孩朝地上唾了口唾沫愤愤道。
  “可怜?怎么可能!”男人像是听到了愚蠢的笑话般瞪大了眼睛,“如果要可怜的话,可怜的应该是这个世界才对!所有人都成了符号!不!所有事物都成了符号!只要简单的一个概念就能概括!何等的无慈悲!”
  男孩被男人的豹变吓了一跳,他像看疯子一样盯着张开双臂来回踱步的男人。
  “你能想象这样的世界每分每秒都在增加吗!”男人突然与男孩缩短距离,两人的鼻尖差点没撞到一块儿,这惊得男孩一屁股坐到地上。
  “怎么?”男人见男孩吓懵了似的仰视自己,嘴角上扬道,“害怕了?”
  “才、才没有害怕呢!”壮着胆站起身,男孩边后退边嚷道,“这里是我的地盘!即使是神我也不怕!”
  “这世界没有神。”男人以绝对的口吻下了定论,他对自身的判断有着不可动摇的自信,“即便有,也早就概念化了。”
  “净说些神神叨叨的话,好像你就是神一样!”
  对男孩的反驳,男人只是事不关己地冷笑:“呵,我才不想做神呢,麻烦死了。你不是想要赶我走么?”他的手突然潜入了什么都不存在的虚空中,摸索着掏了一会儿,“你这体型的话,嗯......这个吧。”半晌,男人像变戏法似抽出了两把短剑,呲地刺到白色的泥地上,“喏,能**吧?”
  男孩的目光疑惑地在双剑和男人间徘徊,尚未发育完全的喉结上下张望。
  “还是说这玩意儿不合适?或者说你想要别的?枪械你会用么?魔法也不见得你会用。”
  “你想让我干什么?”男孩压低声音试探道。
  “你不是说要赶我出去吗?该不会只有嘴上说说而已吧,难道你认为仅靠拳头能行得通?”
  “但是......”男孩仍旧没有动作,他犹豫地盯着短剑锋利的刃部吞吐道,“这个,被砍到会死的吧......”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男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吗!被砍到会死的哦!”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说。”男人好不容易收住了笑声,他看男孩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你放心,仅凭这玩具是碰不着我的。即使碰到了也没关系,话可说在前头,我可是很强的哦。”
  “真、真的吗?”男孩半信半疑地站到了双剑前,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小小的双手握住冰冷的剑柄,“发生了什么我可不管哦!”言罢,他稍一使力,便把剑拔了出来。也许是比想象中还轻的缘故,男孩睁大双眼好奇地打量着手里的凶器。
  “不过来吗?”男人张开双臂,像是在迎接对方,“不用顾虑,用力砍过来吧。”
  “唔!”男孩握紧双剑,将刃部高举过头顶,笨拙地向男人径直冲了过去,“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嗖地,耳边响起空气撕破的声音,男孩完美得扑了个空,刃部伴随重力埋入了泥土。
  “哈啊啊啊啊啊啊!!!”然而,男孩并没放弃追击,他扭转腰部,挥起双剑向闪到侧面的男人甩去,被挑起的泥土在半空炸裂、散落。
  “哦?”男人只是往后退了一步,便轻松地躲过了男孩的追击,只见对方没把握平衡,踉跄地摔倒在地。
  “还、还没完!”即便磕破了膝盖,男孩还是强忍着疼痛爬起身,操起双剑向男人刺去。
  “喔?毅力倒有了。”男人理所当然地避开了男孩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就是没技术。呵,这不是废话嘛。”
  “少、少啰嗦!呼!呼!”
  男孩拿着凶器追着男人砍,白色的公园里正上演着这么一出光景。它与遛狗的、接球的、跑步的形成了鲜明且异样的对比。
  当然,没人会来阻止他们的“活动”,人们只是熟视无睹。不,丝毫没察觉地从这个小小的“战场”上走过。
  到底过了多久?
  没人知晓。
  在这白色的世界里,无法分辨昼夜,既无清早的晨曦,亦无傍晚的昏霞。
  公园的人流从多变少,又从少变多,如同潮汐涨退。
  男孩只是不断重复着追砍男人的动作,男人只是不厌其烦地闪来闪去,直到男孩终于耗尽了体力,精疲力竭地仰躺在地,粗气直喘。
  “到此为止了吗?”与累得动弹不得的男孩相比,男人轻松得连粗气都不喘一下,让人不禁怀疑他的身体根本不知疲劳为何物。
  “哈......哈......哈......哈......”男孩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然而他的双眼似乎还燃烧着不愿放弃的火焰。
  男人再度把手探入虚空中,在波纹里搅动了一阵,掏出一个易拉罐,将之放到男孩旁:“等气喘过来再喝。喂喂!”
  不顾男人的劝告,男孩迫不及待地抓起罐子,撬开开口便往嘴里灌:“唔!咳咳咳咳!!!”
  “都说了嘛,会死的哦。”
  “这、这到底是什么水!咳咳咳!”男孩赶紧用手背去抹嘴,却混进了几粒沙子,“呸呸!味道真怪!”
  “嗯?这不就是普通的汽水......啊。”男人脸上的疑惑转变为了严肃,“你平时喝的饮料是什么味道的?不不不,不是那边,”男人示意男孩不要看向喷水池,“就是装在易拉罐里的那些。”
  “甜的。”
  “还有吗?”
  “酸的。”
  男孩不明白男人为何提以上问题,他不明所以地歪起头:“所以还不如没味道的自来水好喝。”
  “这样啊,也是呢。概念化了也没办法。”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么这饮料如何?”
  “味道怪归怪,”男孩新奇地捧着手中冰凉的易拉罐喃喃道,“但总比这里的那些好得多,糟糕,可能会上瘾。”他又小啜了一口,接着便一口气将之饮尽。
  “呵,”半蹲在男孩面前的男人站起身,他背对着男孩说道,“你赢了,我现在会从这里“滚”出去。”
  “诶?等!”男孩见男人迈开步伐,整个人从地上弹了起来,“等等!我还没!”
  “哦?那对剑送给你了。”
  “不是!这个!那个!”男孩语无伦次地不知该怎么编织言语,他急得满脸通红。
  “得了吧,你是不可能砍到我的。你自己也明白的吧?”
  “我、我还可以!”像在挽留男人,男孩的声音显得无助且急切。
  “是么......我可以,这话听起来是那么的悦耳。”男人深吸一口气,他眯着眼睛望向白得炫目的天空,“小子,你知道自己的长相吗?”
  “不知道,镜子里照不出我来。你知道吗?”
  “当然,毕竟这里只有你有相貌。”男人没转身,他面对着空无一物的虚空言语道,“棕色的头发,黑色的双目,黄色的皮肤,矮小得像只野猴子。”
  “猴子?”
  “哦,当我没说过。”一阵风吹起男人披在肩上的大衣,空且大的袖管配合着波澜起伏的下摆喧嚣地晃动,“你跟我来吧。”
  “......”
  “还是说这里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么?”
  “也许有。”男孩抿住下唇,像在咀嚼男人的话,他缓缓开口道,“但已经不记得了。”
  “在外面的话,有一天会记起来也说不定......”男人举起手,仿佛要尝试触及天际,“色彩、形体、情感,一切人和非人的事物,你有必要去见识一下。”
  “那么那罐饮料......”
  “哈哈,当然多得让你喝到吐都行。”
  “那行。”男孩拾起地上的双剑,他耸肩道,“成交。”
  “早就该这么说了。不过首先得给你起个名字,就难得地送你个代号算了。”男人转过身,指向男孩的鼻尖宣言道,“从今以后你就叫孤狼吧!”
  “孤狼么......”
  男孩念诵着自己大概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取得的称呼。
  “好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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