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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枚坠落的石片击中我的头顶,我抬头望向正在分崩离析的天顶,悲哀像破土而出的竹尖一样,从我的心中生长出来。
“这样珍贵的东西,就要被埋没在废墟之下了吗……”我这样想着。
这是HMO进行的第五次深入勘探了。
自从反应堆熔毁以来,地下的这片城区一直被到处坍塌的废墟封锁着,以至于这里已经成为了地下生物滋长的场所。他们在这里搜寻旧时代的遗物,还有那些适应了洞穴生活的神奇生物。
依据他们探测的结果,地下的未探索空间仍然很大,至少还要再向下延伸200米。现在,他们的队伍已经深入其中,到处都是像新鲜的草与某种酸混合起来的气味,那是他们播撒的Geme抑制剂的气味。
而我只是待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等待时机——就像当初荒原里的那群生物一样。我等待着他们缓慢开路的过程,随时等待着拾起那些他们忽略的珍奇之物。
“老鼠,老鼠,群居在那错杂的洞穴中的老鼠……”
我躺倒在地,放开四肢的感知,想象那上百只脚爪在身上透过上衣刺着皮肤的感觉。
“抑制剂气体已经基本降解完毕,目前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行,那我们继续前进。”
他们一定不会注意到我的存在——谁会在意我这潜藏在墙缝间的老鼠呢?
破裂的管道中,寄居着一双双阴森的眼睛。在幽暗的缝隙中匍匐前行,那从遥远的地面一路渗透而来的泥水滴在我的身前,我的身后随即留下了湿滑的脚印。
我忽然发觉自己踩在了一片粘腻之上,空气中是一股松香与土壤菌类混合的气味。那些毫无准备而被抑制剂影响的植物根系,纷纷用琥珀一般的分泌物将自己包裹起来,形成一层薄薄的翳衣。在暗无天日的地下蔓延的冗长脉络上,都遍布着这样的物质。被光线照射到时,便泛出油膜一般的光泽。
我穿过破旧的通风管道,一眼从管道裂口瞥见那些行进中的身影们。
他们正在清理着一群皮表变得有些糜烂的老鼠。他们就地挖坑,将它们的身体尽可能地破碎,随后与一些粉状物混合埋在坑中。在他们的身后,留下了一大堆老鼠们储存的粮食。
“这是石榴。”
“石榴?它还能长成这样?”
一个队员用手电光对着一枚如同花朵一般爆开的果实打量着,脸上写满了惊异。一旁尚且完好的果实,几乎长成了橄榄形。
“你看,它的表皮上自带脉络,种子的表皮也演化的更加坚硬。这就是为了适应长途的基因传播而产生的变异啊。”一个戴着眼镜的人透过面罩看着那枚果实。
“这大概是旧都废墟里的变异树种?”
“应该……是吧。”
“太快了,”说话人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变得像在自言自语,“就算是运用病毒来搬运基因片段,这种变化也来的太快了。”
“欸……那边广场上的是什么?”队伍中的一人将手指向左前方。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了一大片错杂环绕的树根。这些树根并不向上延伸,而是都汇集到了广场中心的一片微光中。
他们立刻警戒起来,说话声消失了,与此同时,我的好奇心也被这样东西勾了起来。
一棵似乎枯死的柏树的树干矗立在广场中央,四周是昔日装着大灯与全息显示器的支撑柱。而现在,它们都已经只剩下了一地破碎的玻璃与朽烂的框架。
一人走到前方的一处告示牌,拨掉上面厚厚的积灰,露出斑驳的字迹。
“这一棵,似乎是过去专门种植在地下的一棵榕树……这个地下广场都是围绕着能够容纳一棵榕树的目的建造的。但现在,这个广场已经彻底荒废了。”
“可是,这微光是怎么回事?”
队员们对那位于树干中的微光凝神注目,那种微光,似乎是从树皮之中透出的。更加神秘的是,那种光似乎存在着微弱的亮度变化。毫无疑问,这是一种生命的象征。可如果只是真菌发光,也就罢了,但是那种遍布其他植物根系的特殊分泌物,也赫然出现在这榕树的根部之上。也就是说,这棵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待了如此之久的榕树,仍然活着。
“老师,切片分析结果已经出来了。这棵榕树的根系中存在许多的微型瘤,瘤中存在着大量的共生菌。它们应该是利用一些特殊的化学能供能,来维持自身的生存。进一步的分析,还需要我们回去才能做。”
“不过,我猜这些根系最后还是会突破到地面上的,”有人望向天花板,“它终究只是在休养生息。”
“要毁掉它吗?”
“免了。要现在是贸然把它破坏,释放出来的菌类会很难清除,可能污染整个洞窟。我们还是小心地避开吧。”
在这地下洞窟中,静的能听到水滴落地的声音,能听到人的呼吸声,听到地下生物窸窸窣窣的活动声,甚至……无数的根在地下缓慢钻动、生长的沙沙声。
“这个洞窟,就像是一个完整的生命一样。”一人发出感叹。
我默然地聆听着对话,继续跟随他们向深处走去。
“不得不说,他们已经在逐渐理解这里了。”
我望向前方黑暗的道路尽头,然而就在我的视点到达之前,已经有一束手电的光投射进去,照亮了湿润且光滑的洞壁。
从这里开始,就逐渐离开抑制剂能够触及的范围了。在这个洞口下面,是更深层,也埋藏着更多秘密的地方。
一根绳子穿过飞溅着水滴的黑暗,触及了底部又黑又稠的软泥。一个猛然出现的弯折,隔断了从上方向下窥探的视角。
我看着他们派出三人沿着绳子进入洞下,便绕开了他们,来到洞壁之后的另一处空间。我沿着运输管道,慢慢地滑了下去。
透过墙壁的缝隙,我看到了他们手电照耀之下的东西。那是一道通向地底更深处的气密门,玻璃门板后,漫长的走道一眼望不到头。
一阵切割火焰的闪光过去,当那燃烧的气味散开,一种被封闭许久的气息穿过走道,随着一阵微风扑面而来——那是消毒水与浓烈的锈迹的气息。
除此以外,我莫名地感受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穿过了比这里被封闭的时间更加久远的岁月,来自更加遥远的地方。
来自我仍然不是“我”的时候。
我挣扎着穿过层层叠叠的软泥,在角落里窥视着正在探索这整个空间的三人。
这里像是一处实验室,但是又似乎不仅仅是一个实验室。巨大的线路连接着中央的玻璃舱室,似乎是那种。
“难道是过去的核聚变装置?”
“不可能,那时虽然已经有了包被磁场和强大的制冷技术,但是要想做出这样微型化的聚变腔室……应该不太可能。它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分析装置。”
“老师!我好像找到了保存记录的设备!”
他举起分析用的仪器,麻利地寻找并连接上了一侧的控制台,开始了分析。很快,玻璃罩收了下去,露出布满针脚和种种光学组件的方形平台。但是这平台之上,却空无一物。
刚刚一直为四周人讲解的那个老者,也潜下了洞口,来到此处。他望着一旁玻璃窗外的景象,眉头紧锁。原本是另一个房间的地方已经坍塌下来,原本只作为室内隔断的窗户,通向了一旁因为聚变反应堆熔毁而形成的幽深洞窟。他看着远处密密麻麻涌动着的光点,自言自语道:“可千万别再出事了。”
我发动全身的每个感官去探查那些涌动的光点,却怎么也没法确认它们的身份。它们的逻辑,似乎与我在其他地方见过的东西都不一样。“难道说……”
“混沌变异体?”
我也仍然没法确定,因为我完全读取不到混沌变异体的特殊信号,他们更是丝毫没有任何感觉。
但是,我的熟悉的感觉,却丝毫没有因为这些光点带来的氛围而消减半分。
“老师,我找到这里保存的记录片段了!”
另外两人立刻围了过来,看着屏幕上模糊的画面。日期显示的是2097年6月11日——正是反应堆熔毁发生的日子。
外面传来刺耳的警报声,“实验室”内的一个人正在飞快地整理着东西,把各种芯片和纸片塞进自己的口袋。他从那玻璃罩中,取出了一个反射着明亮金属光泽的东西,随后拔掉了控制台上的某个插销,怀抱着那样东西冲了出去。
可就在他带着这些东西离开实验室,合上门板的时刻,一道巨大的闪光笼罩了整个实验室。随后,画面变黑、倒转,最终停止了。
看完记录的三人沉默不语。
也就是说,就在这玻璃窗旁的门板之后,或者这下方的坑洞之中,躺着一具骸骨还有原本这个实验室里最重要的东西。
而就在那门外,在那洞窟的上方,正潜伏着即使是最先进的HMO科技也难以一探究竟的诡异存在。前两次勘探,全部因为“那个东西”的存在而无功而返。
一道斜坡下,一具早就朽烂的骸骨依然蜷曲着。它早已被增生的矿物结晶和菌丝包裹,但是那种保护着某样东西的姿势却没有改变。
“老师,真的不需要你亲自去……”
“我一把年纪了,烂命一条。就算我真的挂在这里,也不算什么大事。还是让我来吧。”
他在身后套上套索,拴在了实验室的门把手上。他打开了门,脚踩在了粘滑而处处抹满了危险信号的斜坡上。
一步,两步。
他正逐渐靠近那具在手电最低档光线下荧荧闪光的骨骸。
这段不到二十米的距离,却因为这周遭的一切变得漫长无比。
几乎就在他要接触到那具骨骸的瞬间,一声爆裂的轻响从头顶传来,仿佛远处的雷声。顿时,岩石坍塌的声音不绝于耳,我的视野被焊接时的火花一般的光亮淹没——那正来自那些飞舞的光点。我起身看着那所有光点飞旋环绕着的中心,那些光点只是径直从我的身体中穿过。
“多么神奇的东西……是它造成了这一切吗?”
石块坠落在我的身边,砸起四散崩裂的碎屑与粉尘。
我几乎可以想象,面对这种阵仗,那三人会是怎样的惊愕。
果然,我依稀听到了无线电会话器里传来的声音:“老师!快撤!快撤!”
但是那个老者却仍然缩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完全没有回应刚才那两人的呼唤。
我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等等,他难道在看着的不是……”
老者的眼神,并不落在那光点飞舞的中心,而是落在一旁的乱石堆中的某处的,并且死死地锁定着它。
“糟糕,难道?!”
我几乎失去了与那孩子的连接。
我瘫倒在地上。长时间地维持着对那身在数百米外的孩子的认知的接管,我的力量已经接近枯竭。但是我不敢停下,即使已经能够听到不远处HMO地勤人员的脚步声。
另一头。
老人关掉了无线电对讲器。
“我就知道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暗中追踪我们,说不定还想要干扰我的计划。不过,嘶……老鼠,老鼠?该不会是她?”
老人正欲开口,却不得不开始后退。
崩塌变得越来越剧烈,一块两米见方的石块轰然坠地,隔断了那老人与那中心之间的仅剩的一段距离。
“罢了,就让她拿去吧。”
老人重新打开了对讲器,一步一步地后退着。
“老师!你没事吧?刚才信号突然中断了。”
老人面沉如水,“我没事,这里实在太危险了,我们必须立刻撤离!”
所幸,这种失联只持续了十秒钟。
身后的脚步声也逐渐远去。看来,他们现在只想着能够救出那个老人。
但是,当我重新睁开眼睛时,我眼前出现的景象令我惊诧不已。
那老人所在的方向已经被巨石封锁,周围所有的石块坠落的速度越来越慢。而在这一切的中心,所有的光点后都赫然出现了一道全息投影特有的光路。所有的光点全部汇聚起来,一个人影从中赫然出现。那是一身鲜艳的民族服装,一双矍铄的眼睛中透出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仿佛看到了门上挂着的装饰,如此熟悉,甚至可能过去常常看到,然而这种印象,正因为岁月的锈蚀而变得陌生。
那人影缓缓开口了。
“终于找到了……”
她的红发因为欣喜而舞动着。
“等等,你是……”
就在她要脱口而出的时刻,所有的光线突然消失了。四周无比寂静,只剩下被阴燃的火焰一般的光所环绕的一个古怪物体。它表面布满了锈蚀,搭上这个八棱柱形的外壳,显得是如此奇异,仿佛不属于这个时空一般。
看来,经历了这样一番周折,这个物体之中的能量已经消耗殆尽了。
我拾起一枚坠落的石片,但是那石片却在我将它捧到眼前的片刻,消失了。我抬头望向那已经停止崩塌的天顶——不,刚刚那所谓的坍塌,从来没有发生过,那个神秘的绿色全息人影也不见了踪影。
这里几乎所有人刚刚那段时间的记忆都收到了篡改,但是我的却没有——至少在篡改之后,又被恢复成了符合现实的模样。
我的心中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情感,几乎令眼前原本是地底的黑暗的我,产生了一种……被天光照射的感觉。这种心情并不在我的预期之内,真是奇妙。一般情况下,我一旦产生这种感受,那就说明我拾到了某样珍贵到无法形容的宝物。单用眼睛看着,就知道这件东西一定不一般——那神奇的金色封装,还有在光下散发着火彩的光学组件。
那块金属制品的内部,似乎存放着一块古怪的石头,那里面有许许多多岩石裂隙一般的纹路,其中应当是硅和一些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我还能感受得到,我的身体现在也依然和它产生着一种共鸣。里面装着的东西,一定是与我,至少是和我类似的存在相关的线索。
不需要战斗,就能展示出大地崩裂的景象,还有彩虹一般的光晕,进而直接喝退试图闯入这里的人?这简直不可思议……
我现在仍然不能明白我找到的这些东西的价值,但是我一定会把它们带离这里,带到能够研究它们的地方去。也许可以交给LoTus?除了那个小伙子以外,我实在感觉不到现在有谁有能力接下这个任务。
鼠群们驮着这个笨重的物体,缓慢地在坑道中蠕行着。坑道的尽头,我正缓缓伸出手。
“做得好,小家伙们。”
“麦老师?”
老人缓缓睁开双眼。
“这里是?”
“HMO直辖区的医院,老师。”
他缓缓起身:“刚才……等等……”
“麦老师,你和另外两个队员被发现在坑道下面昏迷了。但是,你们身上的Geme数值都没有什么上升,也没有信息素残留……”
“啊,是这样嘛。”麦老师苦笑了一声。
“我们的能力果然还是不够,唉,又让您失望了……”
麦老师伸出手:“没事的,不要太自责。“
两日后,麦林麒的办公室中。
“但愿……不,我相信事情还在我的预料之中。不出预料的话……”
他的终端上跳出了一条新消息。
“老麦,我们找到祂了。”